盖达

丽丽

一、温暖的邮件

傍晚一阵清脆短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一天繁琐乏味的的工作，我知道令我期待的一封邮件到了，于是我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几个月前我和在美国读大学的儿子商量好圣诞假期在欧洲碰面，一起在欧洲自驾旅行，目的地锁定在奥地利和周边地区，儿子欣然同意了。周遭的朋友门都很羡慕我，如今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还肯和妈妈一起出游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其实我心里也在犯嘀咕，三周的时间不短，况且我们要去的地方讲德语，语言又不通，担心半大小子和我独处这么长时间难免有磕磕绊绊，给我们母子难得的旅行打上折扣，为此我花了不少心思，希望增加和当地人互动的机会，让我们的旅途变得有趣，民宿便是我实现这个计划的一个重要选择。

启程一个月前我通过各种条件筛选，倾注了相当的精力在爱彼赢（airbnb)平台上找到了盖达家的房源，并和她取得了联系，计划在她家住宿四个晚上。就在邮件发出的当天我听到了那个清脆的铃声，盖达女士邮件中说，她是一家非盈利组织的总裁（President），目前在印度喀拉拉邦（Kerala位于印度的西南端，濒临阿拉伯海) 出差，她很抱歉只能用英文小写回复我，因为她刚刚在喀拉拉邦摔坏了肩膀，打字不便，接着信中讲了些期待见面和祝福的客气话。我事先在网站平台上看到她的头像和简介，知道她是一位母亲，曾是英文老师，照片看上去约莫六十多岁年纪，笑容中带着慈祥，目前独居，我猜想可能是退休后做些慈善之类的工作。

还没来得及回复她的来信，紧接着就收到了她的第二封邮件，邮件中说明她有一间大而宽敞舒适的房间，内有两张床，独立的房门，只是距离离洗手间远些，需要先走到室外，再穿过一个客厅才能到达。另外在她的卧室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紧挨着洗手间，方便起夜。盖达女士很礼貌的询问我：是希望和儿子同住在大房间里，还是我们分开住，即：儿子住大间，我住小间，方便起夜。连着两封邮件，细致周到的考虑，不由得让我感到温暖，也对这次旅行更加期待了，只是因为之前还没有过住民俗的经验，还是有些戒备心理，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她的好意，选择和儿子同住。

启程前一天又收到了盖达 的第三封邮件，询问我们确切的到达时间，并详细的了解我们早上的饮食习惯；喜欢喝咖啡还是喝茶，白面包还是黑面包，是否喝粥等等，希望在我们到达前采购我们喜欢的早点食材。除此之外，盖达在邮件中还详细的描述了泊车位以及如何进家门等等，如此的无微不至，有些出乎意料，让我倍感温暖之余多少增添了几分惊喜。

二、初见盖达

午餐后，我和儿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行程，从布拉格出发开车前往维也纳，大约有三小时的车程，由于路途中下着小雨，耽搁了一会儿，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到达盖达 的家。

虽然是下午五点多钟，维也纳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盖达家在维也纳市区南部大约十四公里的莫德林（Modling） 森林覆盖区域，距离山脚下的小镇大约一公里多的半山坡上，开车要经过两个及其陡峭（目测有40度斜坡）的爬坡路段。我们按照邮件中盖达的描述从山路上的岔道上来到一块平坦的露天停车场，后来得知，周围十几户人家都在这里泊车。虽然停车场旁边是集中的车库，但大部分时候邻居们更愿意停在这里，因为方便。盖达曾在邮件中提醒我们将车尽量泊在停车场尽头，然后从旁边的几个台阶走上另一块平坦区域，沿小路洒落着十几座独栋房屋，第一家便是我们的目的地。

我们很快停好车，拿了行李借着月光来到她家门前。院门是敞开的，看来盖达 已经在等我们了。

我们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由于房间灯光的照射显得格外明亮，我不由得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院子不大，进门处是一个藤曼缠绕的棚架，旁边有几颗灌木植物，冬天里藤曼和灌木枝已经干枯，但是仍然可见之前的繁茂。整个房屋是成L型的一层平房，正对着院落L型长边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和一个有外门的独立房屋，客厅朝着院子这一侧整面墙布满落地门窗，正是这玻璃窗门窗让客厅里的灯光将院落照耀的一览无余，透过玻璃门窗向里望去，只见屋内右侧沙发上，面对着我们坐着一位短发、略显精干的妇人，穿着一件棒织蓝白相间的花色毛衫上衣，在她身前的方形茶几上有一台手提电脑，妇人正聚精会神的在电脑屏幕上看着什么，我一眼便认出那就是盖达，只是脸上密布的皱纹看上去比照片上略显上了一些年纪，应该有近七十岁的模样。出于礼貌，我轻敲了几下门，只见她朝我们看过来，意识到是她的房客到了，利索的站起身朝我们走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打开房门，做了一个非常优雅的邀请手势，微微向室内点了一下头，示意我们进屋，并和我们寒暄着路途的情况。

盖达 说一口很流利而清晰的英语，声音细润，和她白皙的面容十分相配，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让我和儿子感觉很亲切，我们一边和她寒暄着，一边打量着这个上了年纪而又敏捷的女人，盖达个头不高，目测大约有1米62左右，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略微有点驼背，长了一副有点东方特色的、大小适中的圆脸，让人有几分亲近感，深陷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欧洲人特有的薄嘴唇，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灰白相间的齐耳自然卷发，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几句寒暄之后，她说道：“我先带你们看看房间，熟悉一下环境，再来喝点什么”。

盖达 向我们介绍了大致环境，我们是从后院进来的，后院门会一直敞开着，这里很安全，我们现在所在的客厅，也是我们早上吃饭和公共活动空间，客厅很大，长方形，足有40多平米，房间布置相对朴素而不失温馨，家具、门窗以桃木色为主，墙面是淡黄的暖色调，搭配爱尔兰深绿色落地窗帘，尽显雅致的格调。客厅再往左手边是厨房，厨房的侧面是一个宽大的洗手间，内有一台滚筒式洗衣机，我们可以在这里冲凉、洗衣服，靠近正门玄关还有一个卧室，盖达说，这间卧室里住着一个叙利亚女孩，名叫沙米利（Shamily）, 平时白天睡觉，上夜班，另外兼职照顾她。再左侧是一个走廊，这个走廊像一个主管道，直接联通客厅，厨房，各个卧室和正门，过道另一边就是主卧室，也就是盖达 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个空房间，也就是我们在院子里之前看到的L型短边的房间，盖达 说这个空房间就是她之前邮件中提到的，平时没人住，偶尔在奥地利的小女儿周末回来暂住几天，正对着走道对面的洗手间，很方便起夜。

盖达带我们走出客厅来到之前我们看到的后院把头的一个房间门前，这就是我们住的客房，盖达打开房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盖达边开灯边说：“我下午把这间房子的暖气打开了，如果温度不合适，你们可以自行调节”， 随着屋顶吊灯的光照，一个宽大而舒适的房间展现在我们面前，整个房屋是蛋黄的暖色调，房间布置温馨，家具颜色和客厅相似，不同的是家具显得相对更精致些，房间有一个沙发大床和一张单人床，四面墙壁空白处挂了几幅儿童画，盖达温柔的告诉我们，那些都是她的孩子们小时候的作品。我思忖着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们就在这个舒适的房间里度过了，我和儿子都露出惊喜的神色，盖达 得意的说：“这个房间很舒适，你们会喜欢”，接着她又抱歉的说:”只是离洗手间远了点，会有不便”，她转向儿子诙谐的说：“年轻人如果夜里方便可以到院子里解决，反正都是有机的”，听她这样说我们都轻松的笑了。

与盖达 的初次见面让我们对维也纳之旅有了更多的期待。

三、耄耋老人

我们安顿好，稍事洗漱，来到客厅，“你们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盖达亲切的问道，儿子要了绿茶，我晚上不能喝带有咖啡因的饮料，会影响睡眠，因此要了杯开水。盖达 示意我们在餐桌旁就做，自己则旋风般的转身去了厨房准备茶水，不一会儿盖达拿了开水和茶包回到客厅，又从餐桌旁的餐具柜拿出三套带有精美图案的细瓷茶具，摆放在我们面前，一系列的动作轻巧而熟练，手脚灵活的像个年轻人。

接着她又从书架上拿了两本相同的相册，封面尺寸有十六开大小，看上去很厚，少说有四、五十页。盖达轻快的走到餐桌旁，一边将手中的相册递给我和儿子一本，自己拿一本，一边说：“这是前不久我生日时孩子们给我做的相册，我今年八十岁了”，听了这话，我一下愣住了，相信儿子也被盖达 的话惊呆了，我和儿子不仅会心的对视一眼，我怎么也不能将面前的这位才思敏捷、身行轻快的房主和我们印象当中的耋耄老人联系起来，倒不是因为她的面相年轻许多，我还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思维活跃，动作灵活的八十岁老人，更何况还独自经营着民宿，我不由得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

盖达翻开她手里的那本相册，一边用手指着上面的照片，一边向我们解释照片的拍摄背景和人物关系，还不时的检查我和儿子手里的相册是否也和她翻到了同一页。这是一本用心选择、编辑、制作精美的相册，收集了几十张照片，每一张照片旁都有一小段德文文字描述，记录了盖达一家各个成员、朋友一年来的生活写真、以及盖达八十岁生日派对的情景，其中还有几张盖达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五十多年前盖达刚刚结婚时拍的黑白照片，面容姣好，活像上世纪七十年代西方电影里漂亮的女主角。

这样的派对、这样的相册，已成了盖达家人一年一度的例行节目，盖达有一个大家庭，从她算起，她的子孙和曾孙辈加起来已经有二十一位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目前，曾孙辈已有3位，下个月她又期待另一个曾孙降临，盖达向我们仔细介绍着每一张照片，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盖达的子女们大部分都在国外，住在不同的国家，英国、法国、美国、菲律宾等。只有小女儿在奥地利，一个纯粹国际化的大家庭。

盖达指着照片中一个和她相仿年纪的老人，他正半躺在病床上和孩子们嬉笑着：“这是我前夫，现在患胰腺癌，刚刚经过手术治疗，在家静养。”盖达接着又说：“他以前在联合国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多次到过中国，他对中国有着浓厚的感情”说着向我诙谐地眨眨眼，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谈及她的前夫。

盖达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一首英文小诗，是盖达自己写的，可惜我记不得原文，大意是抒发生活的美好。

四、不寻常的晚餐

闲聊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儿子和我都有些饿了，因此和盖达 商量：是否可以推荐她家附近的特色餐厅，并邀请她和我们一起晚餐，盖达向我们表示了感谢，接着说：“天色不早了，外面下着小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这儿有现成的汤和玉米蛋糕，我做个沙拉，在这儿吃晚餐”，盖达看看我，又看看儿子，看出了我们得犹疑，接着说：“这样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维也纳的情况和路线，供你们明天游玩参考”，说实话，我们从布拉格一路南下开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外面下了一天得雨，犹如中国南方冬日里的阴雨天气，有种浸到骨子里的阴冷，因此盖达 的提议显得特别有诱惑力，只是觉得过于麻烦她，更何况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我和儿子还想推辞，盖达 真诚的说：“你们去换洗、休息一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吃晚饭了”，听她这样坚定，我们也就不再坚持了。

我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经过客厅去洗漱间时，只见盖达在厨房操作台的上方拿着一个类似吊锤的物件比划着，她一只手捏着“吊锤”绳索的一端定在空中，另一只手试图停止绳索下方的“吊锤”的摆动，“吊锤”的下方是一个汤盆。我好奇的停下脚步看过去，盖达看见我，招手示意我进厨房，他指着汤盆里浓浓的绿扁豆汤（lentil soup)说：“这是沙米利 昨天给我做的一大盆汤，她擅长这个，味道棒极了，你们不会失望的”，说着她诙谐的冲我笑着眨眨眼，盖达又展示给我她手里拿的那个“吊锤”：“我测试了一下，没有变质，平常我会吃几天，你们来得巧，正好是我们今天晚上的美食”，我狐疑的看着她手里的科技利器，再看看盆里的汤，有点后悔，我应该坚持邀请她一起去外面餐厅吃晚餐，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向我仔细解释了测量器的原理，我不好意思地谢了她，去洗漱了。

我们洗漱的功夫，盖达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像变戏法，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那么的快。盖达将餐桌中间的乳白色艺术蜡烛点燃，红色的火焰跳动着，晚餐的气氛瞬间变得温馨、浪漫起来。餐桌中间是那盆绿扁豆汤和一盆蔬菜沙拉，另外还有火腿肉片和一些果酱之类的东西，晚餐虽然简单，但各种营养都有了。餐具非常考究，每人一个精致的带花细瓷餐盘，餐盘两侧摆放着刀叉和印花餐巾纸，每个餐盘右手边都有一套细瓷茶具，茶杯是放在茶碟里的，另外每人各有一个印有花纹的精致透明高脚玻璃杯，是用来喝饮料的。

我浸淫在盖达营造的美妙气氛当中，心中满是欢喜，又满是歉意，询问她：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盖达像是了解我的心思似的，手里拿了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一个圆盘型的玉米蛋糕，只见她从厨房里走出来递给我：“可以把这个放在餐桌上吗？”接着又说：“这是我今天烤制的，味道不错”，我接过蛋糕，盖达很快转身又回到厨房拿了果汁出来，示意我们就座，我们三人围坐在西餐桌的一头，盖达和我坐对面，儿子做中间，她站起身，一手朝我做着接碗的手势，另一只手拿着汤匙问道：“是否可以帮你盛汤？”，我迟疑了一下，把碗递了过去，让一个老人为我们服务，有些不好意思，盖达 边盛汤边诙谐地说：“沙米利 做的所有的事情当中，这个是最出色的”，这时我注意到盖达的左臂像是被盛满汤的碗重压了一下，有些不稳，很疼一般的往回一缩，盖达努力的保持着平衡， 我这时才突然想起她曾经在邮件中告诉过我，她的手臂前些时时候在印度拉伤过，我连忙站起身接过碗，询问她手臂受伤的情况，她满不在乎的说：“不要紧，小事一桩，就是下台阶时没有站稳，脚滑了出去，手顺势支撑在地上，将手臂拉伤了”，说着左手还比划着当时的情景，似乎是在说着和她不相干的事儿，满脸的轻松。我说：“中国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多休息”，盖达 笑着回应道：“谢谢”接着说：“我不是糖捏的，没那么娇气，就是胳膊抬起来有点困难，从印度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医生，明天约了医生，朋友过来接去医生那里做个检查”，我不仅有些心疼面前的这位老人。

接下来的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时已是晚上九点了，我们一起将桌上的东西很快就收到厨房，我和儿子希望能帮助她将餐具冲洗一下放入洗碗机，盖达 执意不要我们帮忙，她希望多些时间让我们在维也纳游玩前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吃过晚餐盖达 找了一瓶液体抗感冒的药和一条孔雀蓝披肩出来，儿子之前感冒了，一直有点鼻塞，盖达 将披肩折成一个大三角状，让儿子披上，前面用一个漂亮的蝴蝶别针别在一起，披肩很大，儿子个子又高，看上去有点滑稽，调皮的半张开双臂学着模特的样子旋转起来，引得盖达和我都忍俊不禁，整个客厅充满了笑声。盖达 又指着那个小药瓶，柔声地对儿子说道：“明天早上将水烧开，在里面滴两滴药水，熏熏鼻子就会好转”。

一顿饭的功夫，盖达不断的刷新着我们对这位异国老人的认识。

五、意外的惊喜

“如果不介意，可否到你们房间拿两本书过来？”收拾停当后盖达仍然充满活力对我说，“当然没问题”，我还没来得及询问是什么书，盖达接着说：“是有关奥地利和维也纳的彩页硬皮书，就在进门处左手边的柜子上”，我明白她要实现她晚餐前的承诺，提供给我们一些有关维也纳的旅游信息，这样的安排对我们初来乍到的异国游客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虽然之前我看了不少有关奥地利和维也纳的相关旅游信息，总是有些飘渺，有盖达这个当地人给我们一些指引，不仅喜上眉梢，急忙站起身来回房间取资料，这时盖达又补充道：“还有一张维也纳地图也一起拿来”，我思忖着，盖达为住客们想得真周到。

回到客厅时，盖达已经换了新茶，我们三个再次围着西餐桌一头儿就坐，盖达将我拿来的资料和地图按顺序叠放在一起， 只见她摊开了维也纳地图，认真地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位置，颇有经验的说道：“你们有四天的时间不能指望看所有的地方，这些标注的景点，如果时间允许都值得一去”，说完她又拿起那本维也纳图画册，翻开来，展现其中的建筑画面，对应她在地图上标出的位置，展示给我们看，确定我们了解之后，便开始概述每一个古老建筑里发生的故事。盖达听儿子说妈妈对历史非常感兴趣，激发了她的讲解欲望，从罗马帝国，讲到哈布斯堡王朝，再到一战、二战......

盖达的讲述语言之流畅，思路之清晰，让我一度忘了她是一位耄耋老人。讲到兴起时，还不时提问：“1918年世界上发生了一个历史上的大的事儿，多国卷入其中，奥地利也不例外，你们知道是什么事件吗？”， “听说过斐迪南吗？”，儿子和我的回答显然使她倍受鼓舞，只见她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语言越加生动风趣儿，我们就这样和她互动着，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钟，这时我才惊奇的发现，在我们说话的当口，我心中悄然已经形成了一个脉络清晰的维也纳旅游线路，盖达看似不经意的讲解安排，让人不仅自然深入其中，而又按照时间和空间的逻辑顺序将我们从远古时代带回到现实，这才意识到盖达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我和儿子考虑到老人需要休息，欲起身告辞，只见盖达并没有睡意，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不急，拿了笔在地图上标注好必要的乘车路线，才放心的和我们到了晚安。回到房间已是晚上十点半。

盖达丰富有趣儿的讲述着实给了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远远超出我们之前的预期。

六、钟情的两个女人

回到房间儿子忙着和远方的同学视频通讯谈论开学的计划，我则翻阅着桌上盖达 准备的有关维也纳的旅游信息，不一会儿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纳闷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这时门外传来盖达的声音，细润柔和：“你们睡了吗？”我连忙去开门，只见她满脸的兴奋的对我说：“真巧，今晚电视里在播放玛利亚·特蕾莎的纪录片，你可能有兴趣”，她又看看正在忙碌的儿子，诙谐地笑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小伙子可能没兴趣”，儿子抬起头来向盖达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继续忙碌着，我欣然的接受了盖达的邀请，和盖达 一起返回客厅。

为了能让我舒适的观看电视，盖达 指着角落的一个单人沙发，请我和她一起将单人沙发挪茶几后面，紧靠着长沙发，预留出与电视机合适观看距离，又在沙发前放了一个搭脚的矮凳，示意我坐在单人沙发上，把脚搭在小矮凳上，她则半躺在长沙发上，斜靠在挨近我这一头的沙发扶手软垫上，侧过头来看看我，确信我感到舒适后，安心的看着电视，Gerda边看电视一边认真的翻译着电视里的内容，因为是德文。

纪录片讲述了玛利亚·特蕾莎（1717年5月13日~1780年11月29日）辉煌而又充满艰辛的一生。她出生在奥地利的霍夫堡皇宫（Hofburg），在她的父亲理查六世去世后，她凭借尊贵的血统继承了哈布斯堡王朝领地，得到了奥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亚三顶王冠。她传奇的一生不仅与她的地位有关，更因为她是一位母亲，特蕾莎一生曾生下十六个孩子，其中十一个女儿，五个儿子，六个孩子夭折，成年存活的七个女儿中，仅有她最喜爱的四女儿按照自己的意愿嫁给了她钟爱的表亲，其余的四个女儿都按照她的旨意嫁给了政治婚姻，还有两个女儿因不幸于修道院终老一生。盖达很享受给我解释电视里画面的过程，时而也加进自己的感受，最后盖达不无遗憾的说：“特蕾莎（Teresa ）如此位高权重，但是她以政治婚姻牺牲了自己女儿们的爱情，作为母亲，她是不称职的”。

说到玛利亚·特蕾莎，盖达又联想起奥地利历史上另一个特殊女人，晚于玛利亚特蕾莎120年出生的奥地利皇后和匈牙利女王伊丽莎白·阿玛莉亚·欧叶妮·冯·维特巴赫(Elisabeth Amalia Eugenia von Wittelsbach），也是我们熟知的茜茜（Sissi）公主，生于巴伐利亚（Bavarian 现德国东部)，是巴伐利亚的公主，十六岁嫁给当时的奥地利皇帝弗朗兹约瑟夫，变身分为奥地利帝国皇后，正式成为哈布斯堡王朝的成员。茜茜一直不能与苛刻严格的婆婆相处，常常离开奥地利皇宫去匈牙利旅行，由于她肯放下身段学习匈牙利语，深受匈牙利人拥护，并帮助建立奥匈帝国。不幸的是，晚年又丧失了自已唯一的儿子，最后死于意大利激进派的刺杀。盖达说：“漂亮的茜茜（Sissi）公主一生随性率真，懒于参与政治斗争，虽然宫廷里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不幸的，但是她一生追求美丽和爱情让人羡慕”。

这是盖达最钟情叙述的奥地利历史上的两个特殊女人，也让我在之后的泉宫（Schloss Schönbrunn），美景宫（Bevedere)，和霍夫堡皇宫（Hofburg）的游览中深刻体会到了她们对奥地利的影响。

看完纪录片再次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12点了。

七、一缕清泉

由于晚上聊天兴奋，喝了不少水，半夜起来上洗手间，我凭着房间的温暖，穿着睡衣出了门，冷冻的感觉尚未侵入身体，已经走进了客厅。打开客厅的灯，借着客厅的灯光往走廊中部的洗手间走去，刚刚走到洗手间门口，走廊的灯亮了，伴随着身后开门的声音，回头见是盖达，她穿了一件浅蓝底的碎花布睡裙站在卧室门口，盖达活像个小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将头侧向右肩部面向我优雅的点了一下说：“真巧，我们遇上了，我正要去拿本书看”，我连忙抱歉的说：“希望没有打扰您的睡眠”， “一点也不，我这个年纪，常常会夜里起来，一会儿困了再睡，习惯了，不影响”，见她这样说我也就释然了，从洗手间出来，我正欲快步回到温暖的被窝，盖达 手上拿了一个厚大的白色浴袍走过来，让我穿上起夜用，我披上这份温暖，返回房间呼呼大睡了。

睁开眼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儿子仍在熟睡钟，我希望儿子能好好休息休息，经过了一个学期紧张的大学生活，难得假期放轻松，因此我蹑手蹑脚的起来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在清晨时刻停歇了脚步，只是天气依然阴沉，我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手间冲凉，一进客厅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莫扎特小提琴协奏曲，原来是盖达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古典音乐台的节目，后来得知这是盖达每天早晨必听节目。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套餐具，顺着声响我向厨房望去，盖达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她穿了一条孔雀蓝短筒裙和一个浅蓝色开衫毛衣外套，下穿一条黑色打底裤，和一双大红色拖鞋，还佩戴了一条很夸张的彩色木珠毛衣项链，那头灰白自来卷的短发也是精心梳理过的，白皙的脸上玫瑰红的唇膏格外亮眼，盖达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向我走来：“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吗？”，我由衷的说：“好极了，感谢你这又暖又软的大床”。虽然天公有些不作美，昨晚的沉睡驱走了一天的疲劳，盖达的笑脸和妆容宛若清晨里的一缕清泉，沁人心脾，成为美妙一天的开端，“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我由衷的夸赞了她，盖达像个少女般露出一丝娇羞的笑容，谢了我， 并说道：“你洗漱好，我们九点就可以吃早餐了”，我感激地谢过她去冲凉了。

八、厨房的秘密

回到客厅时，盖达 已把早餐摆上桌，是一大盆类似于沙拉的混合早餐，用麦片，混合新鲜橘子、香蕉、苹果等，再加面包削，用类似酸奶的沙拉酱进行调和，盖达告诉我这是“穆斯里”（musli)，盖达又到厨房拿了一小盘面包，和一小瓶杏酱，并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尝尝是否喜欢”边说边用手示意将杏酱抹在面包上，味道果然甜美。后来得知，夏天杏子成熟的时候，盖达 会做一些杏酱自己吃或送给邻居、朋友。秋天苹果、橘子成熟的季节，盖达会在停车场旁边自家的车库里存放很多，作为冬天每天早餐的原料。盖达的年龄已经不能开车，因此车库里夏天堆放一些杂物，冬天就成了天然冷藏室，存放水果。

儿子还在睡觉，我和盖达 先吃了早餐，我帮着收拾餐具到厨房，听盖达说她的洗碗机几天前坏了，还没找人修理，我非常过意不去，昨天晚上那么多的餐具一定花了她不少时间清理干净。

我执意要帮着洗碗，盖达 也不再推辞了，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观察厨房的环境，不仅使我有些担心，厨房操作台上若隐若现的有些做饭留下的陈年污渍，烧水壶上有明显的茶垢，应该是很久没有彻底清理了，切面包的面板上和周边操作台上也有些面包削，这时盖达也走进厨房协助我收拾厨房，只见她拿起切面包的案板稍单了单上面的面包渣就收了起来，看见我在水池边洗碗，盖达顺手拿了早餐放面包的盘子在水龙头上迅速而潦草的冲了一下就收了起来，这个动作有点滑稽，我惊愕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差点笑出声，一方面是由于这么快的动作出自于一位胳膊受伤的八十岁老人之手不是很搭调，另一方面是因为有违反常理的清理方式和她的精致餐具形成反差，盖达也许意识到了我的想法，冲我诙谐的眨眨眼，说：“足够干净了”，联想起我们吃饭的餐具都是这样“洗”干净的，还有昨天晚上的那个“吊锤”有点反胃，转念一想这就是盖达的日常做法，而她还是这么健康有活力，应了那句中国老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样想着，我还是有点心疼眼前的这位老人。

我仔细的清理着所有的餐具和操作台。厨房操作台上还放着一个方形深槽镀瓷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橘子皮和香蕉皮，我担心而不解的问道：“这些东西你用来做什么？”， 盖达告诉我说：“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降解的，可以直接回收利用，所以分开来放，减少垃圾处理损失”接着又补充道：“政府给市民提供了垃圾分类的要求和便利条件，这很好”，看着老人这么认真仔细的进行垃圾分类，心中自然又多几分敬意。

九、固执

儿子起来后，吃完早餐，我们也开启了这一天的游玩行程，按照盖达提供给我们的出行方案和路线把车停在距离盖达家五分钟车程的蓝星（Lensing）火车站，搭了十几分钟火车到地铁站，再转乘地铁来到维也纳市中心的史蒂芬大教堂（Stephen’s Dome），也就是盖达建议我们的参观起点。维也纳市区著名的古老建筑很大一部分都集中在市中心的环线上，环线不大，走一圈大概也就是一小时多的时间，但是沿线上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幸好有盖达的详细讲解和建议，我们有目的的挑选了两个主要的经典建筑-圣史蒂芬大教堂（Stephen’s Dome奥地利的地标建筑）和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Wien），奥地利著名美术馆。除了午餐时间，整整一天，我们就在这两个建筑物里度过了。

走出博物馆，天色已黑，维也纳上空飘起了雪花，由于地面温度高于冰点，渐渐的变成了雨夹雪，我们在宫殿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了晚餐，并在旁边一家有机超市买了些早餐食品和一个精美的水果拼盘准备回去和盖达一起分享。外面雪仍然在下，我们希望能尽快回到住处，此时我和儿子的手机都没电了，不能导航，也不能订车，只好按照原来的乘车路线返回，可是奥地利的火车站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哪边是我们要去的蓝星火车站的方向，担心去了反向。火车站很大，是和商场连在一起的，标识牌显示的基本是德语，花了些时间才找到问讯处，工作人员告知我们搭任何一班火车都会经过蓝星，令人费解，我们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狐疑的搭上最近的一班火车，果然十多分钟就到了蓝星，再取车回家，路上有些辗转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于是我们决定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驱车直接到景点，虽然会有些堵车，但对我这个在现代北京生活过些日子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事儿。

盖达后来得知我们的计划，一脸的严肃，睁大了眼睛，有些不以为然的问道：“我给你们的乘车路线有什么不清楚的吗？”她又指着地图上的线路：“非常简单，从家里出发，转一个弯，不到十分钟就到蓝星停车场，可以乘车了，根本不需要导航”，说着，她又指着我手里的笔记本，问是否可以将乘车路线画在我的笔记本上，这是我出门旅行时的记录本，我习惯出门旅行带着笔记本随时记录。后来得知盖达在这里生活了近五十三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仅有短短的四天，更愿意方便自如一些，盖达的坚持几近固执，她希望她的方向和交通信息是足够清晰完善的，不容置疑的，虽然我们知道我们还是会驱车前往，我仍将笔记本递给了盖达，实在不忍心挫败老人积极性。

十、远程操作

这一天我们参观维也纳霍夫堡皇宫（Hofburg）和维也纳的夜景，霍夫堡皇宫（Hofburg）曾经是哈布斯堡王朝时期奥匈帝国皇帝的冬宫，现今是奥地利总统的官邸所在地。回到盖达家，已是晚上八点，透过玻璃门窗，看见盖达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盯着她前方茶几上的电脑看着什么，这台电脑是盖达和外界联络的重要工具，正如之前她与我的邮件交流。为了不惊扰她，我们轻轻敲了敲门，盖达回过神来，见我们回来了，盖达高兴的站起身，迎过来，和我们寒暄着，相互了解这一天的情况。

我们得知今天盖达 的电脑出了些问题，不能正常使用，她请了一位维修电脑的工作人员帮她诊断维修，奇怪的是除了盖达并没有见任何人在客厅里，我以为我听错了，问了一句：“工程师呢？”， 盖达：“正在电脑上维修着”，说着看了看桌上的电脑，我不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远程维修？”，“没错，就是远程维修”，这在年轻人当中都是现代时髦的维修方式，盖达再次颠覆了我对她的认知。

十一、“致爱丽丝”

清晨从窗子和玻璃门投射进来的耀眼的阳光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已是早上九点多钟，儿子起来的很早，已不在房间里，我想大概是去冲澡了，冬日里的晴天在这里是难得的，一连几天的路途阴天，极其渴望太阳的慷慨。我迅速穿好外套走到院子里感受阳光的沐浴，院子里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院子门口的藤曼上和树上铺满了洁白的树挂，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阳光从院墙斜射进来，白色的墙面和蓝色的屋檐线相应程辉，我不仅被这美丽的景色调动起来，走出院门，站在门口小路边停车场的台阶上，眺望远处的山脉，俯瞰山脚下的小镇，阿尔皮斯山脉特有的山麓与谷地间梦幻般的村镇，被誉为“大自然的宫殿”和“真正的地貌陈列馆，白雪覆盖了树木和大地，只有已经清理出来的蜿蜒曲折的柏油路显得格外清晰，金色的阳光给小镇上的屋顶和山上的树林镶上了金边，空气干净极了，我不仅深深呼吸着带有凉意而又清新的空气，陶醉在如诗如画的美景中。

这时，耳畔传来了若隐若现，悠扬悦耳的钢琴声，“致爱丽丝”，我回过神来，顺着乐曲声回到了院子，声音是从客厅里飘来的，我好奇的进了客厅，原来是儿子正在电子钢琴键上弹奏，盖达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一脸温柔和蔼的看着儿子的在琴键上滑动的手指，犹如祖孙温情画面，十分让人动容，真不舍打扰他们。我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一曲结束，盖达 看见了我，非常高兴的跟我打招呼，称赞儿子的琴艺，感谢儿子给她弹奏了她最中意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儿子也因为受到表扬非常开心。盖达今天早上仍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浅蓝色棉布长裙，上身套一件灰色薄毛衣，胸前戴了一串绿色和黑色相间的天然石头毛衣项链，水红色的唇膏非常生动，盖达的整体呈现令人赏心悦目。

盖达 很早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和早起的儿子闲聊时知道他喜欢音乐，会弹钢琴，便搬出了原来孙子用的电子钢琴，让儿子弹奏，也就是我刚才看到的温暖的一幕。

十二、邻居

我们互道了早安，我去冲凉，等我再次走过客厅时，盖达 已经摆好了餐具，早餐的品种基本和昨日相同，只是她做的”穆斯里”中的面包和水果种类有些变化，我们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像家人一样享受着我们的早茶时光，吃完早餐，她请沙米利 帮我清理车上的积雪，这时儿子自告奋勇要帮盖达 清理门前积雪，盖达很高兴，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赞赏了儿子：“棒极了！”

我们各自忙碌起来，听盖达多次提及沙米利，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是一个二十七八上下年纪的叙利亚女孩，个头稍高，皮肤黝黑，眼睛很大，倒有点像南美的拉丁裔，沙米利 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略带阿拉伯口音，她不是很健谈，很有礼貌。盖达听说我们车里没有刮雪器，便找了仅有的两个小刮雪器，嘴里还嘟囔着：“租车公司应该给你们配备刮雪器，这是他们的失职”，盖达挥舞着手中的刮雪器笑笑说：“这两个刮雪器都很小，不过总比没有强”说着递给给我和沙米利 一人一个，。

沙米利 和我拿了刮雪器，一起来到停车场，停车场已经有几个邻居在那里清理他们车上的积雪了，见我们出来， 礼貌地互相打招呼，他们年纪看上去都在六十以上，我猜想这也许是个老年社区，后来我在盖达那里得到了证实，“年轻人喜欢生活在闹市里，大多都去了维也纳市区和周边的城市里”。

我们来到车旁，紧挨着在我们的车是一辆大红色SUV，汽车发动着，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女人，女人皮肤较好，看不出多大年纪，不过往高了猜应该有七十岁的模样，只见她打开车窗和我们道了声早安，又关上了，车子一直没有熄火，却没有别的动静。我潜意识里觉得有点奇怪，只是我和沙米利 忙着清扫车上的雪，也就没有更多的留意。

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车顶和车身四周的积雪很快就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挡风玻璃和后车玻璃上的雪因为昨晚车厢内部的余热和室外冷空气的作用都结成了冰，凹凸不平，很难清理干净，我打开发动机，试图将其融化，沙米利 吃力的在玻璃上刮着，等我们基本上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沙米利 和我的手都冻的通红，这时，旁边那辆红色SUV 车门打开了，那位胖女士费力的侧过身来面朝我们，非常抱歉的请我们帮帮她的忙，清理一下她的挡风玻璃，我这才发现她由于行动不便，没办法清理车上的积雪，一直坐在里面等着车玻璃上的冰雪能够自然融化，沙米利 爽快的答应了，虽然已经冻的跺脚搓手的，我关好车门也过来帮她一起清理着，“人老了不是一件好玩的事”，那位胖女士充满歉意的补充道，待我们帮她清理好，她非常感激的谢过我们，这才开车走了。

我们回到家里，儿子也完成了门前的积雪清扫工作，盖达 希望我们可以顺道载她去山下小镇的一个朋友家，她说：“社区的一位邻居因为前段时间患了重病，抑郁了，对生活失去信心，我和另一位朋友去疏导她”，我立刻答应了，能为她做点什么也成了我希望的事情。

收拾妥当，我们三个人出门了，我问盖达是否知道路，盖达像个孩子般露出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当然，我在这里住了有五十多年了”，盖达 坐在副驾驶上给我指引方向，“前面大约五十米处停车牌（Stop Sign）向左”，“下一个红绿灯向右”，“继续直行”，路上盖达 总是在适宜的时候发出明确的指令，留个我恰到好处的驾驶反应时间，我们很快就到了她的朋友家，已有一位六十上下年纪的女人在路边等她了，我停好车，帮她解开安全带，她的朋友接上她去做义工了。

十三、歌剧

维也纳的各个古建筑参观游玩基本上晚上六点钟就结束了，从美泉宫（Schloss Schönbrunn）出来，还没有尽兴，又驱车来到城中心的环线，当晚还赶上了国际剧院（Burgtheater)演出的莫扎特歌剧《魔笛》。在维也纳，对于当地人来说，在国家剧院观看一场歌剧也是一件特别有仪式感的活动，人们通常会约了有共同爱好的同伴或家人，盛装进场，儿子出门时穿了运动裤，为此临时买了一条正式的长裤入场。

盖达 听说我们去了国家歌剧院看了歌剧，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你们是去看了歌剧吗？”“您没听错，是莫扎特的《魔笛》（Magic Flute)”，见我很肯定的点头，接着问道：“喜欢吗？”，“当然”， 儿子自小学习钢琴，喜欢古典音乐，我也深受感染，盖达认真的说：“为什么很多中国人都喜欢这里的歌剧，我去过中国，听过中国的歌剧，却不是很喜欢？”，我猜想，她那时随前夫来北京看的一定是中国的京剧，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非常不喜欢各种地方戏曲，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娱乐方式，母亲常会带我们看古装的豫剧，那时除了少数几张不知母亲从哪里弄来的流行歌曲唱片，家里的唱片机里常常播放京剧，样板戏之类的剧种，等我长大后，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反而对京剧、豫剧、样板戏等产生了好感，对于一些经典曲目很喜欢，应该是源于童年是的记忆。西方古典音乐，尤其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留下的不少经典音乐，相对中国的剧种来说距离我们年代更近些，维也纳成为当时世界音乐的圣地，出现了许音乐大师和不朽的作品。另外，钢琴、小提琴等乐器又将这些伟大的作品进行了完美的诠释。因此我觉得是否喜欢一种音乐，一方面是乐曲本身的悦耳，另一方面也和各自的文化背景息息相关，我想了想答到：“中国人是一个相对来说很有包容性的民族，喜欢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尤其喜欢一些经典的东西，不仅喜欢本民族的经典，也喜欢其他国家的经典，能流传下来都是精髓的东西”。盖达 认同的点点头。吃完早餐，我照例帮忙洗了餐具。

十四、前夫

今天是我们在盖达家的第三天，早上儿子在网上约了八点的维也纳青年城市晨跑，七点半就要从家出发到维也纳市区著名景区环线，为了不打扰我休息，他约了优步(Uber)，相当于国内的滴滴，送他去参加晨跑，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儿子已经冲凉出门了，盖达 照样打扮一新，听着优雅的古典音乐，很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盖达 今天穿了件蓝底动物图案的毛衣，和一件浅蓝色帆布长裙，带了一串蓝色闪亮的串珠金属吊坠毛衣项链，还配带了一副类似珍珠的黑色耳坠，和玫瑰红的唇膏很搭配，我洗漱完毕，和盖达一起用餐。

盖达和我聊起了她的前夫，这是第二次听她提到她的前夫，第一次是她八十岁生日纪念册上看到他前夫的照片时，盖达告诉我她前夫住在距离她家不远的山下一栋公寓里，曾经上世纪八十年代来过中国，当时作为联合国派出的官员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听说我从中国来，盖达希望我有空儿和她去她前夫家聊聊。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儿子出门了，我除了需要将这两天旅途中的换洗衣服洗洗，也没什么事儿，因此和盖达商定吃完早餐后洗了衣服就去她前夫家聊聊。

吃完早餐盖达指导我将衣物放入洗衣机，待衣服完成洗涤，请沙米利帮忙晾在洗衣架上，沙米利 欣然答应了。盖达 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时我眼前一亮，盖达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只见她穿了一件非常亮丽的海军蓝妮子大衣外套，带了一顶搭配好的同样色彩质地的圆顶女士礼帽，脸色衬托的更加白皙了，鲜艳的玫瑰红唇膏显得格外动人，这时沙米利 走过来帮他系上大衣的口子，整理了一下她的帽子，我们出门了。几分钟的车程，我们就到了她前夫家的公寓前。

停好车，盖达 问我是否怕狗，说他前夫家有一条狗，很温顺，虽然听她这样说，我还是有些发怵，因为从小被狗伤过，尤其害怕和狗对视，越怕，越忍不住看狗的眼睛，烙下病根儿了，盖达 安慰我说：“跟在我身后，你很安全”又诙谐的眨眨眼睛。

从公寓楼的外观和周边设施看得出这是一栋相对比较高档的大楼，大约有五六层，公寓楼大门处有一个安全门禁，盖达 显然很熟悉这里，她快速的在门禁上按了一串号码，大门自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盖达的前夫住在一层，来到他家门前，盖达按了门铃，我躲在她身后，等待房主开门，盖达说：“他动作很慢，得花点时间开门”，果然我们等了足有一分钟，门打开了，只见一位中等偏高身材，面色苍白，动作迟缓，但穿着利索干净的老人站在面前，这就是盖达 的前夫，我曾在盖达的相册里见过他，照片上的他虽然病患在身，有家人的陪伴，他还是精神气爽，眼前的这位老人已经没有了那股精气神，也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见了盖达过于兴奋，他一把抓住盖达 的手，向我点点头，慢慢的转过身，将我们引向客厅，同时嘴里还说着什么（德语），盖达像个小女人般的跟在他身后，并示意我跟着她。

这时，一条棕色的沙皮狗摇晃着脑袋和尾巴像主人一样慢条斯理的朝我们走来，我本能的去看它的眼睛，奇怪的是它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存在，嘴里叼了一只拖鞋慢吞吞的朝我们走来，走过我们又摇晃着往回走，我原本很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到了客厅，这位老先生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坐在一个舒适的单人沙发上，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来，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盖达则坐在他旁边的双人沙发上。我们三人围着中间一个很大的方形茶几坐着，茶几台面上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书籍，房间的布置低调奢华，老先生吃力的说了些什么，盖达 侧身坐在沙发上，像个少女般仔细聆听着前夫的讲话，并随时给我翻译着。

我得知她的前夫在中国工作时曾经和同事们一起与邓小平先生拍过合影，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茶几上的一本画册请盖达拿给他，只见他翻到和邓小平先生的那张合影，露出了微笑，吃力的将画册递给我看，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一张照片，距离现在也有三十多年了，那时候老先生五十岁出头，还很健壮帅气，老先生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休息一下，有些力不从心，他坚持又翻到一张是他和一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东方女士的合影，这位女士看上去秀气知性，他费力的表达着什么，盖达翻译给我：“这位女士是他在北京工作时期的一位中国工作人员冷梅燕女士，给了他很多帮助，他非常希望你能将此画册带到北京寄给冷女士”，这时他又递给了我一张冷女士的联系地址和电话，说着又拿出他之前准备好的几张不同面值的人民币，抬起头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说道：“这些纸币我收藏很久了，还能在中国用吗？”大约是一百多元那时版本的人民币，我确认能用后，他便给我，说是作为快递费，我告诉他，如今在中国快递很便宜，他可以留着这些钱做纪念，老先生执意要我拿着，盖达 告诉我，如果我收下这些钱他会很高兴，为了让老人放心，我小心翼翼的将相册、联系方式、和钱收好。

我们谈话间那只狗叼着那只拖鞋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耷拉着眼睛，和主人一样步履蹒跚，没有一点要关注我这个陌生人的意向，我第一次和一只狗近距离接触而不感觉到害怕了。我们聊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盖达始终像个少女般面对前夫侧身坐在沙发上听着他讲话，老先生很兴奋，由于生病还是有些体力不支，我们就告辞出门了，走的时候，他抱歉的说不能站起来送我们，只有那条狗慢条斯理的跟我们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仍然叼着那只拖鞋，似乎我们的来去跟他毫不相干。盖达将门带上，出来时盖达如负释重的告诉我：“他很欣赏那位冷女士，你将画册带给她，他会非常开心”。

从老先生家出来，盖达顺便在公寓楼旁边的一个超市（Bella）买了一只鸡和酱料，这是为小女儿准备的，新年盖达准备和女儿一起在小镇的电视台做的一个节目，闲聊中盖达说起她的小女儿，她是唯一一个在维也纳工作的孩子，两年前离婚了，平时喜欢徒步，不常回来，这个新年，她要和女儿一起烹饪烤鸡，盖达说起来非常自豪，转而脸色又暗淡下去，“小女儿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唯独和我说话却总是不那么温和”我还没想出安慰的话，盖达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阳光。

十五、小镇午餐

我们从超市出来，已是中午时分，这时儿子打来电话，他们的青年晨跑活动已结束，他在维也纳市区至蓝星（Lensing） 的火车上，快到站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和盖达就在蓝星 火车站附近，因此我们约好在蓝星火车站接上儿子一起吃个午餐。盖达饶有兴趣的推荐了一家在Achau小镇的特色餐厅，这个小镇属于莫德林（Modling）辖区，从莫德林森林覆盖的阿尔皮山脉汇集的水源流经这里，虽然是冬季，小镇上没有什么积雪，小草覆盖的土地仍然保持着绿意盎然的春色，盖达指引着我们驱车来到小镇上一家装饰特别的小院门前，大门上有一个像墩布杆粗细的一米多长的木棍，木棍一段固定在门框上方，另一端拴着一把针叶松枝向外挑着，盖达解释道：“这家餐厅的主人平时都在莫德林上班，因此不是天天营业，门上方的松针枝叶如同商家和顾客之间的暗号，餐厅营业的时候，就将这个木棍挑着松枝挂在大门上方，来的都是镇上的常客”，我们今天很幸运。

餐厅的营业面积不大，却有一个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铺满了绿色草坪，中间有一颗近百年的老杏树，树干足有一米直径，顶端稠密的树枝均匀的四散开来，虽然已经没有了树叶的装扮，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显得俏丽多姿。餐厅里面很暖和，布置的古朴雅致，餐厅老板是个年近五十上下的高挑男子，我们一进门，老板非常友好的和我们打招呼：“新年好！天气不错”，我们应和着，这时过来一位十五六岁的甜美的小女生服务员，扎着两条长辫儿，穿着白底儿带花的当地的传统服装，后来从盖达 那里得知，这便是奥地利阿尔皮斯山区特有的少女裙装（Dirndl） ，她应该是老板的女儿，也许是看到我和儿子显然是两个不属于这儿的常客，女孩羞涩的笑着，露出牙齿矫正器，显得越发可爱，向我们做着邀请的手势，将我们引领到仅有的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厅里基本坐满了食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相互问候着，我们也深受这种温暖的气氛感染，露出各自的笑容。

盖达 推荐道：“这儿的白葡萄酒不错，附近的山坡上有很多葡萄酒庄园，盛产葡萄酒，白葡萄酒是这儿的特色”，我要了一杯当地的白葡萄酒，盖达喜欢啤酒，给自己要了杯冰啤酒，儿子要了绿茶。这里的点菜也很特别，柜台里摆放着各种沙拉、芝士和肉食，可以直观地看到，一般点一种肉，再自行搭配沙拉和马铃薯之类的其他配菜，店家会很快烹饪，食材很新鲜。盖达点了一个烤牛舌，紫甘蓝配菜，儿子点了炸鸡排，搭配炖土豆块儿，我点了炸猪排，搭配炸香菇，都是极具当地风格的特色菜，儿子又要了盖达推荐的丸子汤，我们说话间，三套餐就一起上来了，盖达的烤牛舌特别大，她切了一点分给我和儿子品尝，即便是剩下的部分也足有一磅的分量，我下意识的思忖着，这么大的一份牛舌盖达一定是吃不了的，后来证明我严重低估了她的能力。

这家餐厅的菜品味道果然独特，牛舌烤的外焦里嫩，炸肉排（schnitzel）酥脆鲜美，我们边吃边喝边聊着，享受这美食美酒，盖达喝完了一杯啤酒，又要了一杯，看得出她很兴奋，吃的喝的脸颊都有些红润了，一条牛舌吃的精光，还尝了不少我盘子里的炸香姑。我也深受感染，要不是还要开车，我也想再来一杯，我们吃饱喝足，愉快的和餐厅老板道别。

小镇午餐令人难忘。

十六、留言簿

盖达下午去拜访她的一个朋友，从家出来时，她带了一盆自己栽种的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看上去很普通，细碎的叶子遮盖了整个花盆，盖达 说，这是一盆很好栽种的品种，开花特别香，是她这位朋友的最爱。

送走盖达后， 我和儿子开车来到市区的美景宫（Belvedere），这也是盖达建议我们的景点。建于十八世纪的美景宫是当时非常受重视的尤金王子的夏宫，分为上下两宫，两宫中间的花园是巴洛克最精致的庭院之一，如今上宫收集了中世纪到现在的奥地利艺术家的名画，展馆的核心部分收藏了大量的奥地利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著名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他的《吻》（The Kiss and Judith） 和 （Schiele and Kokochka），夏宫展示了巴洛克时期的设计装潢的尤金王子的办公场所，直到展馆关门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出来。从展馆出来我们在附近吃了晚餐，又去市政厅看了看夜景。

我们回到山下已是晚上十点左右，这两天出出进进，我们也熟悉了这儿的路况了，开车沿着陡峭的山坡往盖达家方向走去，从山脚下到盖达 家大约有一公里多的山路，我们走到一半，看见前面路灯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顺着山路往前缓慢的行走着，身体微微前倾，手里提着一个手袋，我和儿子都认出了是盖达，我们在她身边停下车，盖达很高兴见到我们，她从朋友家出来后，乘坐公交车到山下，再从山下一路走上来。这段落差很大的山路，对于年轻人来说走上来都要费些力气，更何况一个八十岁年纪的人。盖达告诉我们，她常常走这条山路，都习惯了。盖达的壮举已经让我们习以为常了。我们一起回到家里，如往常一样又聚到客厅，我去洗了茶壶烧了热水给大家泡茶，照例相互交换了分别后的情况。

今晚是我们这次旅行在维也纳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在盖达家的最后一个晚上，盖达 拿出了一个厚厚的记本地递给我，这是一本比A5纸张大一些的方形笔记本，大约有两百多页，上面是曾经在盖达家的住客留言，已经用了一大半了，封面有些磨损了，征得盖达同意后，我翻阅着住客们的留言，这些住客来自世界各地，有年轻的情侣、夫妇，也有父母孩子，字里行间都表达着他们对盖达的敬意和赞赏，以及他们在这里度过的美妙时光。

这些天和盖达 相处，时而像老少三代一家人，时而又如朋友般投机，有很多话要留给盖达, 我很快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纸，然后将笔记本给了儿子，儿子很认真的写了很长一篇留言，结束语写到：“您的活力和热情超越了文化、语言、和宗教的障碍，激励着我未来积极向上正能量的生活”（“Your enthusiasm is what transcends the barriers of culture, language and religion as you have motivited me to look forward and upward in life. You will be missed dearly。”）

十七、离别

在盖达家,和她相处的四天就这样结束了，早上盖达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收音机里播放着古典音乐，我们比以往起来的早了一些，打算早餐后出发，去我们预先定好的行程目的地萨尔斯堡(Salzburg)，我们依然有说有笑的享受了和盖达在一起的最后的早餐，

早餐后，盖达将一张A4的白纸折两折，裁成四片，拿了其中一片画了一个高速简图，起点是维也纳，终点是萨尔斯堡，她在图上清晰的标注了两个沿途奥地利著名景点瓦豪河谷（Wachau）上的梅尔克（Melk）镇和电影《音乐之声》拍摄地月亮湖（Moodsee），边画边说：“这些天看了不少奥地利历史，路上用餐休息时可看看奥地利美景”。盖达 又拿出一个印有她照片的名片，将她的私人电话和邮箱写在上面，给我和儿子各一份。

临行前我把从中国带来的一套精美的中国青花瓷书签送给盖达留作纪念，一套共有四枚，有梅、兰、竹、菊四种图案，小小的礼物远远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这是我们对这位老人的敬意，我们相互拥抱告别，我告诉老人我们还会再来，我暗自坚定着我再来的信念，心里祈祷着，希望再见时，盖达还是这么有活力。

十八、后续

我们离开盖达家后在旅途中愉快的度过了剩下的十五天，儿子返回了学校，我回到了北京，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位冷女士去了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很高兴，之前还有些担心老先生这么久没和冷女士联络了，电话和地址若有变，不能完成老人家的心愿，该有多遗憾。我迫切地问对方是否是冷女士，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女士的声音：“是我，请问您是哪位？”，我有些激动，向冷女士说明了我打电话的意图，是受一位奥地利老先生嘱托给她送一本相册，这回轮到对方激动了，声音有些急促，声调有些许抖动：”我好久没有去过奥地利，没有见到他了，他还好吗？您是他朋友？”， 我告诉冷女士因为去奥地利住在这位先生前妻家，这位先生听说我是北京来的，就托我带了这本画册。冷女士恢复了平静：“盖达很多年前曾经来过我家里，我曾经带他们去游玩”，说着对方沉默了，我打破沉默，问她是否可以约个时间见个面将画册带给她，对方遗憾的说她现在已经不在北京了，去了丽江，为了能尽快让她看到画册，我向她要了新的联系地址，加了微信，当天就让快递小哥送走了画册。

第二天，冷女士微信告诉我她已收到画册，看了感概万分，说了些感谢的话。我立刻发邮件告诉盖达这个消息，盖达很快给我回复，说她前夫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她代替前夫向我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