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上篇》——纪念巩珍去世三周年

李东川

融入蓝色天空的灵魂，晶莹、透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能看到空气吗？你能看见磁场吗？灵魂亦复如是一一空无，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又一个三月初三，只是转眼间，巩珍离开我们已经三周年了。

巩珍是在2015年4月21日那天走的。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一位研究《周易》的朋友时，他不假思索的说:

三月初三，这是一个很好的日子啊！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天是阴历三月初三，也没有更深入地去想三月初三是个什么日子。

后来才知道三月初三是上巳节 ，古人都喜欢在这天呼朋唤友去郊外踏青。

春秋时代，《诗 郑风 溱洧》就写了少男少女趁祓除时相爱之事。《宋书礼志二》引用《韩诗》说:

“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秉兰草，拂不祥。”

我想巩珍也一定会手秉“兰草，拂不祥”，驾乘吉祥之风去“四维上下虚空”的郊外踏青去了吧。

脑子里蓦然想起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

三月三，阳历四月。

那应该是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人间四月天是一明媚的日子。

那阴历三月三的上巳节，想必对你而言也是极快乐的吧。

相亲相爱相伴的36年时光倏忽而逝。渐渐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我们一同走过的时光。

左起:巩杰 (二妹)、巩珍、巩静(小妹)。

我永远忘不了她们姊妹间的那场关于有关男女之姓的搭配的选择。因为巩与李搭配没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于是排名第三的我被她们姊妹在玩笑中选中了，从此开始了我们的36年的幸福时光。

我们是在1978年春末夏初，经人介绍相识的。

介绍人是当时财政局的王会计(却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见他了，不知道他好吗？)

我和巩珍能成为夫妻，完全是一系列的偶然成就的，如果其中一个环节产生“一念之差“，就没有我们这段姻缘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命运使然的“缘分”。

我们结婚后常听到她们姐妹三人(老大巩珍，老二巩杰，老三巩静)拉起巩珍相亲的事。当时介绍人一下给她提了三个相亲对象由她选择。

于是有趣的事产生了，所介绍的三个相亲对象，我排在第三位。

她们姐妹三人凑在了一起议论开来:第一人姓朱，两位妹妹听了直摇头，巩朱(拱猪)这个搭配不好。第二个姓毕，搭配起来更难听。

第三个就是我，姓李，搭配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姐妹三人一台戏，她们居然就如此开玩笑般的把排位第三的我定为了相亲对象。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冥冥之中有个命运在左右，我们也许就不会凑在一起了。所谓的“天作之合”、“前世姻缘”我是真信。

1978年，陷入热恋的我们，我与巩珍，张克玉与巩杰，在张店公园留下了我们的青春时光。小妹巩静还没谈对象，于是她在我们中间扮演了打酱油的角色。

相亲那天也很有意思，快到中午时介绍人把我带到她家。

一进家就看见一女子在家里，她父亲一见介绍人把我领进门，忙不迭的叫那女子端茶倒水，说道这是巩珍的小妹妹。

那是第一次见小姨子，后来我才知道“缘分”不止是指夫妻，它是广义的:有兄妹之缘、姐弟之缘、红颜缘、蓝颜缘、朋友缘、相遇相识相知之缘。

别人作何想法我管不着，至少于我而言，我是真得相信所有这些“缘“都是前世延续而来的。

在后来的岁月，我还真是和小姨子巩静亲如兄妹也！

左起:巩杰、赵迺春(岳母)、巩静。

第一次相亲巩珍都没好意思看我一眼，于是岳母、巩杰、巩静三人便代劳了。她们三人对我颇有风趣的描述，永远记在了我的心里。

巩珍就业时在“张店拖拉机制造厂”上班，这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她那时开“牛头刨床“，15岁参加工作的她，因为一直生活在困难时期，发育也晚，个子刚刚在1.50米。

牛头刨床车的东西都是些很重的大物件东西。首先她个子小，便垫了个木墩子，站在墩子上才能够着操作。其次她力气小，很多物件须师傅或师兄们帮忙才能架上刨床。

后来厂里见她人小力弱实在是不能胜任这项工作，并且也因为她长得很乖巧，便安排到了厂幼儿园。

而我们相亲时她已经调到“淄博市水产公司”担任会计了。

一看到她进门，我忙站了起来。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便突兀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一辈子就是她了。这大概就是老话说的“前世姻缘”吧，今生一下便续上了。

她一直垂着眼皮，去厨房盛上饭，低着头在那里慢嚼细咽(在这里之所以特意描述她吃饭的状态，是因为在后来的岁月里，她一直都是这个样，让人感觉她吃饭时也含有几分羞涩)的吃开了饭。

当时二妹巩杰也下班回来了，岳父和介绍人在一旁拉着呱，我低着头，眼的余光可以感觉到岳母、二妹、小妹在一旁一直端详着我。

人也见了，介绍人适时地与她们家人打招呼，带着我离开了她们家。

后来巩珍说，我们第一次相见，她都没有敢抬头看我一眼。她说只是在我走后，才听见她母亲、二妹、小妹给她描述。

而这种描述都是各取所需的——岳母因为牙不是很好便问:我也没看见他牙怎么样？

巩静说:牙我倒没注意，我发现他好像有几根白头发。

巩杰看得很仔细，她说:我怎么看见他右眼是双眼皮，左眼是单眼皮呢！

当时我听了巩珍的叙述也觉得很好笑。在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一种缘分，是一种前世修来的姻缘。

在这个看似笑话的选择中，我领会到的是命运的不可抗拒。

在第一次见面一句话也没有交谈的我们，第二次终于有了交谈。并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约会。

那时巩珍的家住在西二路西一街。

从她们家往西是一条过境公路(后来改造成了著名的柳泉路)，坑坑洼洼的土路，车子一过尘土飞扬，是那种当时人们常说的:“晴天粉尘路，雨天水泥路”的典型乡村马路。

路的西侧是猪龙河，猪龙河以西便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了。路的东侧除了有一座冷库外，也是大片的庄稼地。

马路边两侧种的是杨柳，粗大和苍桑的树干可以看出这些树有些年头了。

在太平路(现叫和平路)和过境路的拐角处便是我俩常约会的地方。

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的约会，都是偷偷摸摸的，就像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事实也是如此，有些晚上约会谈恋爱的人，一不小心叫治安巡逻队抓着，弄不好就会当流氓送进派出所。

所以那时约会谈恋爱，确实存在风险，随时都有被当做流氓抓起来的危险。

所以每次我们约会都忐忑不安。

我们基本上都固定在一棵粗大的柳树旁聊天(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几乎都丧失了谈情说爱的能力，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的)。

年轻的我跟傻帽似的，没话找话的与巩珍谈我在四川的种种经历，还傻儿吧唧的谈点黑格尔、费尔巴哈什么的......

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我谈这些东西时，巩珍总是扑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在她的眼神里，我看到的不是她对这些东西的“懂”，而是一种只有在那个年代的少女才有的充满爱慕的纯情。

最难忘的是我教她唱那些在四川我们这帮伙伴们最喜欢的，苏联和其它国家的一些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路》、《红莓花儿开》、《深深的海洋》、《山楂树》、《白杨树下》、《照镜子》、《灯光》、《宝贝》等等。

在那个年代这都是些黄色歌曲，但在革命口号和八个样板戏薰陶出来的我们，完全被这些歌曲中的丰富情感打动了。

后来不止一次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深情地听着我用口琴演奏这些歌曲，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在热恋中她学会了这些歌曲，所以这些歌曲在我们俩的心中，都有一种共同的感觉——很美好。

我永远忘不了在她患病期间，当我用口琴演奏《小路》时，她眼角流出的眼泪和她说出的那句话:“东川，你别吹了，我心里好难受。”

我一下理解了她的内心感受: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对美好的记忆实在是一件很伤感，甚至带有几分残忍的事情。

从那以后，我就把口琴藏在抽屉里，直到现在我都不忍目睹那把口琴，更别说吹奏了。

我教的歌，聪慧的巩珍总是很快就能学会，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当然在那时，还没发现而是在后来卡拉OK兴起时我才发现的。

她的声音脆生亮丽，关键是能高上去，这一点是很多人做不到的。所以在歌厅里K歌时，朋友们总是非常喜欢她的歌声。

那时约会给我们留下难忘的印象是，晚上那条土马路上偶尔会有汽车驶过，为了避开灯光照着我们，我俩就紧紧拥在一起，围着粗大的树干转悠。有时两边都有车驶来时，我们无处躲藏便只好蹲在树干根部，尽量避开汽车灯光的照射。

后来我俩常常回忆起这一段经历，就笑说:那时我们的约会谈恋爱就和作贼一样。

我们也遇着过夜间巡逻队，但都巧妙地躲开了。所以很庆幸，我们一直没有被当做流氓抓过。

永远忘不了她那像美丽花儿一样的脸庞，和那些像花儿一样明媚的岁月。

在湛蓝高远的色空中，我真得能看见她的灵魂温柔而善良的微笑。

待 续

2018年4月17日(三月初二)于淄博

重新编辑于2019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