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2018年4月14日早晨,我亲爱的姥姥在熟睡中寿终正寝,驾鹤升天,享年94周岁。我紧急赶回老家参加姥姥的葬礼,三天来,不断想起与姥姥生活、相伴的点点滴滴,俨然在目历历……</h3> <h3> 我小时候由姥姥带大,12岁以前基本上都是在山东莘县古城镇五里后村跟着姥姥一家生活,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到五年级上学期期末,随后的春节一过,就被刚刚从山东调到河南工作的爸爸接到范县县城上学。</h3><div> 我不知道姥姥的名字,只知道姓杨,江苏沛县人,据我们晚辈推断她肯定属于那个时代的小脚大美女。姥姥自己也曾经说过,她年轻时正在“闹日本鬼子”,为了安全,她和其他长得俊的姐妹们经常往脸上摸些锅底灰、泥巴等,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一些。我不知道鲁西南的姥爷怎么娶到了苏北的姥姥,只知道自从姥爷被打成“右派”返乡后,姥姥就跟着姥爷在农村辛勤操劳,拖家带小。<br></div><div> 姥姥姥爷一共生育了五个子女,我的妈妈是老大,我还有两个舅舅两个姨,他们五个人都很孝顺,在“右派”姥爷大约在1982年被正式摘帽平反前因病去世后,无论远近一直轮流陪伴、服侍姥姥。特别是大舅舅,最近十余年来,每个中秋节和春节一定回来陪在姥姥身边。姥姥是17岁时生的我妈妈,我出生时姥姥才45岁,正值“身强力壮”,因而我有幸成为享受她的爱护最多的孙辈。<br></div><div> 在姥姥家村里读小学期间,好像不记得有什么课后的作业,放学后都是一群小伙伴聚在一起玩耍,玩耍的项目或花样繁多:推过“铁圈”,砸过“四角”,打过弹弓,藏过“猫猫”,走过“北京”,杀过“羊羔”;还有下河摸鱼,跳坑洗澡,追猪撵狗,树林烧烤,等等等等……每次都是一身泥土一身汗,直到天黑了或者家里人来喊吃饭才算完。<br></div> <h3> 姥姥家位于村子的西南角,村前有一片小树林和一个大水坑,那是我儿时的乐园。初夏的雨后,总能在小树林里捡到不少“嘟了龟儿”(蝉的幼虫),有的在地上爬着,有的在树上爬着,还有的已经趴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等待脱壳变蝉。如果地面以上的嘟了龟儿都被小伙伴们捡完了,还可以拿把小铲子,贴着地皮慢慢铲开薄薄一层土,一般就会在铲开的地面上看到一些小圆洞,把小手指头轻轻伸进洞里,洞里那些将要破土而出的嘟了龟儿就会用小爪子抓住我们的手指头被轻轻地拉出来。时至今日,嘟了龟儿经腌制后油炸或蒸熟,仍是鲁西南、豫东北一带颇为流行的高蛋白美味。</h3><h3> 大水坑是村里的夏季游泳池和冬季滑冰场,在这里,我很早就跟二舅舅学会了“狗刨式”泳姿。一遇到大雨,连着水坑的小水沟里还会有小鱼,那时候大人们说小鱼像雨水一样都是老天爷下的,我将信将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鱼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记不清什么季节了,好像是秋天,水坑里水少一些时,往往还能从靠近坑边的淤泥里挖出不少泥鳅。那时候好像冬天特别冷,水坑能够结上厚厚的一层冰,我胆子小并且有一次摔倒摔得屁股特别特别疼,直到今天都没再学滑冰。</h3> <h3> 姥姥家院子里种植着几颗枣树,我至今还记得姥姥教给我的民谣“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晒半干,九月十五下了簸,十月十五捞不着”。也许是小孩子嘴巴馋,往往等不到枣子成熟,姥姥就会用竹竿打枣给我吃,或者索性袖子一挽,双手抱树,两个裹过的小脚在树干上三蹬两蹬,就能爬到树上用手摘些尚未成熟的枣子下来。为此,姥姥当时经常受到她婆婆(我的姥姥娘,后来是90多岁在熟睡中过世)的训斥。</h3><div> 在我的记忆中,姥姥被婆婆训斥更多的事儿,是爬树摘杏。姥姥家原来在村北有一片果林,主要是杏树,还有一颗大梨树,当时每年收的果子还能悄悄卖不少钱。这一片果林是我儿时的另一处乐园,大梨树下是夏季乘凉的好地方,唐山大地震的那个夏天,好像在这里搭的桉屋子(当地一种临时搭建的尖型或拱形简易棚屋)里睡过很多个晚上。这里的杏树有很多种,我现在记得起名字的只有两种,一种叫做“吧嗒杏(音)”,这种杏的生杏仁不苦,生吃也无毒;另一种叫“白馍馍杏”,顾名思义,这种杏成熟后又白又大,样子像白馍馍一样,而它的皮儿薄得就像纸一样一撕就掉,杏肉很甜,水分很足,嘴巴一咬,汁水就会顺着拿杏的手指向下流,黏糊糊的。就像等不及枣子成熟一样,我也是等不到杏成熟就要吃,姥姥就会蹭蹭蹭爬到树上给我摘,这时一旦被姥姥娘看到,就会训姥姥糟蹋东西,当然,我也是往往一起陪着挨训。后来,姥姥就趁姥姥娘不注意的时候下手,但姥姥娘的眼神和第六感觉好像非常好,我和姥姥的“糟蹋东西罪行”经常被她逮个正着,哈哈!</div> <h3> 那几年,正值国家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前后,农村已有些个体经济和商贩,我记得有挎着篮子悄悄走村卖羊肉的,好像只要几毛钱一斤,姥爷也曾经在家做豆腐卖。姥姥家北面还有一家做包子的,他们家的羊肉包子特别好吃,姥姥经常悄悄斥一毛“巨资”给我买一个解馋,之所以把一毛钱叫做“巨资”,是因为那时候的钱确实很值钱,还很不容易挣。女孩子晚上经常用麦秆编一种草帽辫卖钱,一挂辫子大概10圈,一圈我估计有两尺多长,好像一挂草帽辫要编好几个晚上,但只能卖一毛多钱。二姨、三姨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缝纫技术,出嫁前在姥姥家里用那时还需凭票购买的缝纫机做衣服,一般是来料加工,别人拿来布料,二姨、三姨根据他们的要求裁好缝好收些手工费,我记得做一件衣服的手工费也就几毛钱。印象中二姨的手艺要更好一些,好像还教了好几茬徒弟。当时村里还没通电,晚上照明一般都靠煤油灯,大舅舅在山东临清工作,不知什么渠道给姥姥家搞来了一种“嘎石(音)”灯,把一种石头浇上水,就会呲呲冒气,雪白的灯罩很亮很亮(后来知道那就是电石,遇水会生成乙炔)。有了这种灯,二姨、三姨晚上在家做衣服就会看得清楚,附近的街坊邻居也经常到姥姥家借光,姥姥都会热情招呼,女孩子来灯下掐辫子(编草帽辫),男人们则海阔天空,胡吹六拉,好像有时也会下象棋,甚是热闹。二姨、三姨出嫁以后,特别是外孙、外孙女们都上学转走、姥爷去世以后,姥姥家渐渐冷清下来。</h3> <h3> 姥姥晚年随村里的老人们信奉基督教,会唱很多唱诗,她虽然不识字,但有一个别的基督徒帮她抄写的唱诗本,翻到哪一页她都知道是什么内容,我们晚辈去看她,有时会怂恿着她唱上几段,词是歌颂耶稣或圣母的,但调子却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听起来很有意思!信教后的姥姥有句口头禅叫做“感谢主”,碰到啥好事儿都要先说“感谢主”。我们逢年过节去看望她,总会给她买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她总是要说“感谢主”,有一次我们晚辈佯装生气:“明明是我们给你买的,你为啥不感谢我们而感谢主?”她笑笑说:“你们也是主派来的,东西也是主叫你们买的!”哈哈哈,也许真是这样吧!</h3><div> 晚年的姥姥很少再自己买东西,对物价水平的变化也就没有了感觉。前年的春节我们去看她,她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上海,恁远,小,你回来一趟光路费不得花一百多啊?”我笑得不得了,点头称是!</div> <h3> 大妹妹说姥姥一生爱美爱干净,确实如此!我印象中的姥姥这个小脚老太太一直是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好像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但年事毕竟已高,体质日趋虚弱,去年开始生活逐渐难以自理,今年春节前开始卧床不起。4月13日晚上,可能她感觉自己要走了,叫陪护的妈妈和二姨给她擦身洗澡后才睡觉,4月14日早晨,我亲爱的姥姥没再醒来!姥姥走,好像也很会选时候,正好是星期六的早晨,借助快速的现代交通工具,我们在外地的晚辈们基本都能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赶回去送她一程。不然,若工作日确实难以走开,我岂不会抱憾终生?!</h3><div> 得到姥姥去世的消息后,我快速查询了各种交通信息,综合比较后,采用了乘飞机到郑州随即在机场租车自驾的方式,及时赶回了老家,与家人亲戚一道送别我亲爱的姥姥。4月16日返程时利用在新郑机场候机的时间及飞机上已允许的手机飞行模式,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匆匆堆砌了以上文字,以此悼念、纪念并怀念疼爱我们晚辈、可敬可亲的姥姥。</div><div> 愿姥姥安息!天堂里的姥爷、姥姥一定会保佑他们的亲人一生平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