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边界作战散记（1～10）

墨语

中越边境战散记--1-写在前面的话


中越边境战散记--1-写在前面的话
参加中越边境战(84年后的作战通常的名称应该是--对越防御作战)20多年了,往事已成为过去。但有些图象却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成为永远。想是今生今世都难以磨灭了。闲暇了，手痒痒，总想把它变成文字，也好乘机咀嚼一下过去，品味一下哪个时代、那群人、那种环境、那种生活，还有那里的风土人情、那里的山山水水、那里的悲欢离合、那里的喜怒哀乐---。人们都说陈年老酒好喝，有味道，也许是其中苦辣酸甜都有，更符合生活的味道，所以人们才喜欢。酒有好次之分、香型之分、淡烈之分，文章亦然。谁知道能写成什么样呢？看吧！争取酿坛子好酒吧。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2——告别
出发哪天是冬季的12月某天,寒风凛冽。部队一大早按建制全副武装的集合在大操场，士兵们头带钢盔，手持钢枪,整装待发。指挥员清点人数，最后一遍查检查着自己部队的准备情况。军旗猎猎，车摆长龙，大炮昂着头，通讯车高高的天线矗立在车顶上----。
队伍前面是一大片家属---特别显眼的是一些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新婚燕尔的新娘子们，她们在部队上前线前来到部队匆忙完婚，用最彻底的行动表达她们对军人的支持、对爱情的忠贞。此时此刻，她们把目光投向自己将要走向战场的的骨肉亲人、投向也许再也不能回来的新婚恋人，眼睛里透着离别的悲伤和无奈，却又要强装笑脸。告别的人群中我一眼看到了挂着泪花的母亲，还有怀抱着儿子的妻子，儿子的小手在他母亲的帮助下向我使劲摇摆着，我不由得又走向前去，母亲说放心走吧，机灵点。妻子把孩子交给我说，亲亲你爸爸，还未说完,早已泪流满面,赶紧扭过脸去。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3——示儿
我接过孩子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怕他飞了似的,脸贴着脸,握着他那肉忽忽的小手,转而又仔细端详着他,儿子的眼里充满迷茫,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我除了跟他说听话之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真希望他能早点懂事，又觉得还是做小孩子好，什么也不懂，也免得体验那么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那时才五岁，能告诉他什么呢，好在在此之前已给他写了一首白话诗--《示儿》；
父将赴前线，临别留示言
在家要听话，不要讨人嫌
母教要遵行，不可厚皮脸
出门懂礼貌，尊称言在先
敬老且让幼，吃苦抢在前
知错要改正，不要胡搅缠
有功不骄傲，讲话要恭谦
学习要努力，玩耍要有限
生活要自立，不吃张口饭
意志要坚强，做个好儿男
望儿早成才，免父把心牵
这些话当时他是不明白的，但总会有明白的一天。我把这首白话诗写在一个平时舍不得用的硬壳本子上郑重其事的交给他，免得有一天真象《血染的风采》里唱的那样，再也不能回来，也好有个念想。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4——再见吧！妈妈
有一首歌写的特别好，《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你不要把我牵挂，尚若有一天从战场上胜利归来，再来看望你亲爱的妈妈-----尚若我不能从战场归来，你将看到满山盛开的茶花---(歌词大概如此）。写这首歌词的人一定有切身的感受，否则不会写的这么感人。
其实，当时母亲们的心情一定比儿子更悲切，虽说是保家卫国义不容辞，但那个儿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面对战争，她们别无选择。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远行尚如此，何况赴战场。部队参战的消息一经传出，家属探亲的络绎不绝，结婚的也放松了条件限制，整个营房人满为患，先是招待所告急，接着又腾库房，最后只好每个连队腾出一个排的宿舍来，还要限定探亲期限。有位母亲来到部队后，一把抱住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也不肯撒手---。如此气氛，成为战前动员的重点解决的问题，士气是胜利的基础。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5——战前的伤痛
要打仗了，结婚的多，退婚的也不少。有女方主动提出退婚的，也有军人主动提出退婚的，不管谁主动提出的，结果都一样，动机却不同。内心更伤痛的是军人，他们在流血之前要先学会流泪。不仅有离别的泪，还有被伤痛的泪。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另有一种说法叫“无情未必真豪杰”。总之，涉及男人感情的事挺复杂，感觉怎么做都不对，或者说怎么说都有理。但不管怎样，仗还是要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管离别泪也罢，伤痛泪也罢，擦干眼泪后，该上阵地上阵地，该冲锋陷阵冲锋陷阵，伤心是个人的事，打仗是国家的事。孰轻孰重军人们还是很清楚的。这里面无所谓什么大道理小道理。民族利益高于一切。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6——出征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装满军车、大炮和出征士兵的列车开始缓缓启动，一个个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在送别的人群中一闪而过，战士们争相簇拥在车箱的门口和窗口前，用目光和挥舞的手臂与送别的亲眷相互传递着不舍的亲情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嘱托。列车走远了，带走了远征的军人，留下的是军人家属们不尽的思念和牵挂。“红旗飘，军号响。子弟兵，别故乡。---男女老少来相送，热泪沾衣叙情长。”长征组歌的这段歌词成为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
看不到送别的人群后，部队暂时沉寂下来。不知何时，某车厢里响起了歌声----“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一呼百应，歌声很快响彻整个军列。唱出了悲壮，唱出了忠诚，唱出了热爱，也唱出了此时此刻出征军人们的心境。
我们全营共500多人，和团部一起合乘一个列车。参战部队几万人，大概要几十个专列。行进途中涉及在沿途兵站就餐、补充给养、列车编组等等，因此，先头部队到达集结地域后，有些后续部队可能还没出发。
目的地---云南老山前线。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7——列车上
（火车上的10多个胶卷让当地照相馆弄丢了）
列车开进途中的吃饭问题是个大事儿。一般情况下要保证部队每天至少吃一顿正餐，由沿途兵站保障。赶的好，能吃上两顿。吃不上正餐时只能吃干粮，面包什么的。在兵站吃饭是有学问的，如果是桌饭，一般都能吃饱，大锅饭就很难说了，老兵经验多，先少盛点，第二碗再多盛。吃不饱的多数是新兵，第一次盛的很多，第二次再盛，没有了。倒不是兵站不管饱，更多的原因是人太多不好把握，上千人吃饭，做多了浪费，少了不够吃，再加上列车晚点，12点的中午饭可能要下午2--3点才能吃。
方便的问题，一般也在停车时解决。但每个车厢都备有便桶。以备急用，多数是小便用，由于是闷罐车厢，又是冬季，车厢内的空气可想而知，因而大家一般不在车厢内方便。每个车厢内都有一个火炉，以保证温度，闷罐车的好处是可以铺开被褥睡觉。不好的地方是没有必需的生活设施。其实，到了前线阵地住进猫耳洞才知道，在闷罐车厢里休息睡觉，已经是最后的奢侈和享受了。
沿途令人感动的是每到一地车站的欢送群众，他们载歌载舞，鼓舞士气，期待着部队多打胜仗，保家卫国。还自发的把一些水果什么的塞到战士手中。列车行进中老百姓也会主动向军列招手致意，让出征将士感受到了温暖和后盾。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８——过秦岭

军列到达昆明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一两天后，大家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气氛不象原来那样凝重了，有说有笑的。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
到达秦岭时，由于会车，火车停了下来。车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真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长城内外，逶迤茫茫。寂静山野里，只有树枝上的几只麻雀在唧唧喳喳的叫着。抬头仰望，秦岭的巨大身躯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在秦岭面前，火车象一条小虫子一样爬在它的面前。高山仰止，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感觉。火车在山中穿行，走过的是数不清的山洞，只有此时，才理解了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开始过山洞时，有人还数着，一个、两个－－－，到后来就记不清多少个了。光明和黑暗交替着，就象一条人生之路。
　 穿过秦岭，眼前一片绿色。早就听说秦岭是我国南北方的分界线，没想到如此明显。好象一下子从冬天来到春天，除了惊讶，还有感叹，感叹大自然的造化如此神奇，感叹人生如梦如此现实。

中越边境作战散记--9——开进换乘

经过七天七夜的开进,列车到达昆明郊区。部队在一个叫干海子的地方搭建帐篷住下来，休整一两天后再换乘汽车继续前往战区。
途中印象深刻的是成都车站，丰盛的晚餐，还有餐桌下提前准备好的每人一袋橘子，大约五斤。那个年代水果是奢侈品，印象中从生下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橘子一下子都属于自己，人人兴高采烈，好象中了奖似的。物质刺激下很少人能免俗，即便是即将走向战场。
换乘汽车后，也要走大约一周时间。和火车不同的是晓行夜宿。几个小时一个姿势坐在大“解放”里，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进，晃来晃去的，远不如火车的大闷罐来得舒服，此时才体会到了大闷罐的好处。人总是在比较中判断好坏、利弊，然后才有选择。问题的关键是，只有比较没有选择时也得受。这大概就是“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的道理吧。后来又知道，和猫耳洞比较起来，还是汽车里舒服些，起码没有生命之忧，胜败之虑。

中越边境战散记--10——开进途中

汽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行进,象一条绿色长龙,甚为壮观。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似乎走不到头。连续几天的乘车，对部队的耐力也是一个考验。然而，指挥员更关切的是如何保证部队，安全、正点到达集结地域。东山坡、十八盘是当地著名的危险地段，风化落石、塌方、翻车都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友军已有先例。因突发事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不仅是个人的痛苦或灾难，对部队的情绪和士气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接防阵地后某地地方几大班子数名领导及参战人员家属前来慰问，几乎全部葬身谷底，成为老山战区影响重大的一大悲剧。
更危险的地段还在后面，靠近战区后，战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远处的炮声隐约可闻，路口边克荷枪实弹的哨兵和哨卡随处可见，低矮的木头棍子作成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地承载着数十条电话线，一直延伸到前沿阵地，老百姓几乎绝迹，这里已经成为军人的世界。
车队由“晓行夜宿”改为“夜行晓宿”，夜色茫茫，大雾弥漫，炮声渐近，所有车辆必须闭灯驾驶，司机由站在车外踏板上的人员引导前行。黑暗和悬崖散布着恐怖和危险的气氛，此时此刻才理解了什么叫“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