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这段时间,陆续被战友拉进各种微信群。有新兵连,小分队,预提班……微信时代,对大伙儿找人的本领不得不佩服。像我这种完全躲在自己世界里的安静女人,都可以被挖掘出来,通过网络越过千山万水感受大家的温暖。</h3><div> 哈哈,想不到曾经还是不少男生心仪的女兵。可岁月不饶人呀,当年的女兵早已成孩子他妈。多了份中年矜持的风情,却少了份年轻的妩媚张扬。为家里的每个成员考虑周到,却常常忘记了自己。战友即使联系上了,也是客套的话多过心里话。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唯有回忆让人怜惜。而文字的记录充满了遐想的空间,哪怕有少许伤感的故事,但在文字的清润下,一切都将归于美好。</div><div> 对于本人,草根写作,源于爱好,只求心的快乐。留下美篇书,某天回望之时,读一读,感受过往的岁月与幸福。</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一章 难忘新兵连</font></h3><h3><br></h3><h3> 94年的冬季注定是不同以往的。</h3><div> 我的入伍通知书如期而至。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这张小纸儿会飞出掌心。在她心中,有了这张通知书,女儿就跳出“龙门”,可过上好日子了。但对于沉浸在初恋喜悦中的青春少女,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我有的只是淡淡的伤感。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感谢母亲当年的选择和付出。</div><div> 于是,那个冬天的早晨,我带着母亲全部的希望,带着那份青涩爱情的思念,第一次走出家乡的小县城,去到广州那个叫做梅花园的新兵训练营。在那里,我将从一名普通的老百姓蜕变成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div><div> 军营的大门,有两名战士笔直的站在那里。女兵们陆续从绿色大卡车跳下,集合站队,点到名的排成一行。干部训完话,班长就把我们领到了各自的班。时隔20多年,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如果当年可以穿越时空知道今日想写下这段往事,就应该留下厚厚的日记,让时光定格在文字与照片的回忆中,而现在只能将记忆的碎片慢慢的拼接在一起。</div><div> 起床,出操,整理内务,洗漱,早饭,训练,午饭,军姿,体能训练,晚饭,唱歌,学条令,点名,就寝,熄灯,紧急集合,这机器人设定的固定程序开始运作了。</div><div> 叠好的“豆腐块”被子,独立看要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一个房间看要在一个高度,谁也不能“一枝独秀”。早上要叠,其他空隙时间要练。新兵营房间够大,练习叠被子是在地上。</div><div> 新发的军用被是泡的,松松软软。用水打湿后开始踩被,把空气踩出去,让新被子越来越紧实。然后,跪在平铺的被子上,用板凳边压边把皱纹抹平。叠成方块形状后,用夹板把每个边夹出线条,跟西裤的摺印一样。检查不合格的被子,就会从窗户飞出去。哎,当年为了那个“豆腐块”,大伙没少吃苦。那时只要班长没留意,我们宁愿挨冻也打死不愿拆被睡觉,可这种机率很少,排长的电筒每天晚上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div><div> 新兵的训练项目,是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从坐、立、行开始,一举一动都规范好了。立正、稍息、向左或向右转,齐步、跑步、正步走。步子的距离,是用尺子量过的,直接照着划好的白线条来来回回的走就行。</div> <h3> 那时,我是班里最惨的一个。班长总骂我:“你怎么脑子那么笨,老是比别人慢半拍。”实际上,我不光慢半拍,还经常左右不分(家族有左撇子基因)。后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在大伙的眼中我就是一个笑话。</h3><div> 那个骄傲的邓排长,经常捉弄我。有一次体能训练,队伍里有人讲话,她让那个人自己站出来,可偏偏讲了话的女兵又没这勇气。也不知她是如何聪明地分析,就判断出这话是我讲的,罚我在操场上继续跑步。</div><div> 记得,那时天空下着雨,偌大的操场上就我一个人。在几个连队战友的好奇眼光中,我孤独地跑着,雨水和泪水尽情地划过脸颊,很凉,很凉。那一刻,我想当逃兵,可当母亲那张幸福的脸在脑海中闪过的时候,我把所有的委屈吞进了肚中。</div><div> 我不是一个大气的女子,我把这事永久的刻在了心中。多少年之后,与邓排长再相遇,我淡然一笑,却还是不愿意喊出那声:“老排长,您好。”而我,在当排长带新兵的日子里,学会用情去温暖那些刚离家的女生,即使有错,我也会告诉她们:“人生不可能不犯错,知错就改就是好样的。”我想,人心是相互的。</div><div> 除开内务和训练,新兵连的每天都像打仗似的忙碌。饭前一定要唱歌,而且得扯着嗓门唱,《团结就是力量》、《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一个兵》,那“音量”一浪高过一浪,那气势一个连队压倒另一个连队,最后唱得最响亮的连队就可以优先进入饭堂。一上桌,女兵们也顾不上形象了。那么强的训练每个人都很饿,不够菜的时候白米饭也要吃三、四碗。饭后,两人或者两人以上一起踢正步回到班里。</div><div> 内务卫生,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用手抹到灰尘。每个人的脸盆,不能有水滴。洗脸毛巾、牙刷要统一向右看齐,没有放齐的,班长会直接扔出去。</div><div> 思想教育,坐小板凳,背要求挺直,两手平放在大腿上,一坐几小时,全身都腰酸背痛。点名的时候,肯定要抽背条令,为了能倒背如流,睡觉的时候我们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背。</div><div> 不过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恐怖的是半夜三更的紧急集合,你永远也不知道那哨声会什么响起,或者是刚有睡意的时候,又或者是凌晨三、四点,“嘟嘟嘟、嘟嘟嘟.......”紧促尖利的哨声会让你心惊肉跳,刚开始时一片混乱。穿衣、叠被、打背包、找鞋、找水壶、找挎包.......睡在上铺的姐妹,为了节省时间都是直接跳到地上,等大家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立在操场时,“立正!向右转!跑步走!”的口令已经下达。围着操场跑两圈,解散后继续睡觉,一个个不脱衣服还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哨声又响。有时一晚上折腾几次,大伙都感觉快变神经质了。</div><div> 女兵在新兵连很少有不哭鼻子的,只不过分公开哭和偷偷哭。营区有2台公用电话,周末跟班长请假后,可以给家里打3分钟电话报平安。往往半小时请假时间过去了,队伍还没排到自己。大多时候,我们都选择写家信,第一次收家信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哭。开始懂事的我们,却也很少在家书中抱怨部队有多苦,能忍受就忍着吧。18岁的青春,该自己作主了。</div><div> 那时,我们还流行唱《说句心里话》。“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那实在话,我也有爱……”还有《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唱着唱着,又落泪了。</div><div>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过去,春节过去没多久,进行了训练考核,这关系到我们具体分配到部队的哪个单位,大家拼了命的表现自己。考核结束后,所有的新兵在操场集合,大队长总结了我们的训练情况后,就宣布分配名单,有几个女兵和我一起被分去市话站二连。</div><div> 绿色大卡车又来了,相处三个月的新兵战友也要分开了。大家拉着手不愿意松开,一边哭一边说:以后一定要常联系。</div><div> 别了,新兵连。你成功了,我们这群青春靓丽的小姑娘都变成了黑头土脸男女不分的新兵蛋子。</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二章:通信站二连</font></h3><div> </div><div> 虽然我不够聪明,但机遇总比别人好一点。</div><div> 对通信站的女兵来说,可能大家不太愿意被分去的就是话务员岗位。听老兵说,能在那种环境中熬过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每天背100个号码,首长及首长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要“喂”,你就得准确的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职务。像我这种左右分不太清的女生,去了话务员岗位估摸着熬到三年退伍就不错了。所以说,没被分去当话务员,是我的幸运。</div><div> 分配的那天,听班长说我的二连在广州的老城东山,当时心里小有激动。绿色大卡车经过繁华的商业街,车水马龙,碧树红花,河涌(新河浦)旁的仿西洋式建筑群是那么宁静与别具风格。偶尔闪过一名身穿旗袍的富家小姐,那花飞蝶舞的袍子让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更多的幻想。</div><div> 那一刻,我在大卡上享受着一物一境,感受不期而遇的精彩。那一刻,我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注定的。那一刻,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梦想。我要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并努力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div><div> 老城的风景很美,可惜停留在自己视野的时间太短。绿卡车停下,我们又被那张小门和那个笔直的哨兵隔离起来。我的二连在这繁华的达道路上,就是一栋小楼而已,而且这栋小楼还包含了另外两个单位。</div><div> 女兵宿舍在8楼、9楼,留在脑海中最深的印象,就是忘记带钥匙,从1楼冲上8楼的速度,以及检查内务时,领导把不合格的被子从阳台上飞出去。呵呵,悲惨得有些壮观的画面。</div><div> 我的小分队,是二连的单机室。分队长姓蔡,与新兵连的排长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漂亮,性子温和,即使批评我们也是很温柔的。18岁的我,坚定了向小蔡队长学习的想法。我想,这脸蛋儿不够漂亮,但心灵的美却可以让自己多出几分气质。多年后,我也明白了女人的温柔其实也是一种素质,自然的地流露,与人性同在,藏不住也装不出的。</div><div> 言归正转,聊聊单机分队吧。没当过兵的人应该不知道这分队是做什么工作的。通俗一点介绍,就是修电话的。老东山各个部队办公室的电话和首长、干部家属区的电话都在我们的维修范围之内。修电话的活,听上去不是好事儿,可实际却是一个很吃香的专业,那时部队封闭式管理,想出那张小门轮流排队可能需要等上几个月的时间才有两个钟的机会。我们作为唯一的外勤单位,拎着修理箱出去时,背后真不知有多少羡慕的眼光呢。</div><div> 修电话,也算是个技术活。别人报修了,你去到现场半天折腾不好,主人心里自是不高兴。特别是首长家,首长阿姨往旁边一站,那心就会砰砰的跳,恨不得可以马上修好,走人。所以,电话机虽小,但技术还是要练。新兵刚进小分队时,学理论、学焊接大概需要一个多月,然后跟着老兵实习,等考核通过之后就能独立接单了。我的搭档是位河南女生,个儿比我大,与我文静内向的性格相比,她开朗、大方、讲义气、能吃苦。我们俩的师傅姓冯,一个帅气的老兵,面对女孩子总会情不自禁的害羞。总之,师傅经常被我们俩欺负,不过师傅退伍的时候我们却哭得稀里哗啦。哎,那时是真心不舍呀。</div> <h3> 现在回想起来,二连的日子大多数时候是快乐的。70后的我们,那时拥有着无敌的青春与梦想,大伙还记得8楼那间小宿舍吗?除开铁床和铁皮柜外,剩下的空间就是那张黄色的小书桌,书桌上经常有盛开的玫瑰,娇艳的花瓣,美丽的花蕊,芬芳的香气使得小小的房间充满了淡淡的甜蜜,那该是美丽的队长和咱们分享爱情的喜悦吧。还记得6楼那间会议室吗?长长的桌椅整齐的摆放着,雪白的墙面上有醒目的标语,我们在那里点名、学习,在那里聆听领导的训话。电视屏还挂在那黑板旁吧,当年一起追《还珠格格》,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小燕子带来的欢乐是我们那代人无法忘记的。</h3><div> 还记得1楼的炊事班吗?每个兵都少不了要去“帮厨”吧,操作间里那大锅、大铲和洗菜的大池是特属于咱当兵的,“咔咔”的切菜声与“哗哗”的洗菜声交织着,“当当”的铁铲与锅底亲热的招呼声,这就是最动听的炊事交响曲。当然,对吃货的我来说,炊事班的红烧肉炖土豆那滋味还惦记着呢。</div><div> 除开快乐的日子外,我对二连还有一些特殊的记忆,因为那是我人生奋斗的起点。当年从湖南同一列车拉过来的十余名女孩,除我之外都复员回乡了。虽然留下并不是每个女兵期盼的归宿,但对于我来说那却是走出小县城最好的机会。在别人眼里,我是幸运的,但我心里清楚自己付出的有多少。从学完新兵业务开始,只要有空闲时间我都在啃那些枯燥无味的数理化。每次熄灯号吹响,我藏在被子里打着电筒看着母亲寄过来的各路门派的辅导书。遗憾的是,我的“笨鸟先飞”理论和“考个护校都行”的目标均失败了。</div><div> 苦熬了一年,没上过高中的我面对类似于高考的军校考题,不会的还是不会,那如影随形的压力,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在最后一科考卷上我写下:“本人再也不参加考试了。”走出课室如释负重,那种感觉和心情可能和刑满释放的人员一样。那一刻,好想对着高山放声大哭,好想对着天空大声吼叫,但我绝对不相信一定要通过考试才可以留在广州。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夜晚,我都在思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不退伍,可以留在这个梦想中的城市。</div><div> 似乎上苍总会眷顾勤奋努力的少年,好运再一次降临在我身上。当兵的第四年,我从桂林提干后回到二连,回到我的单机小分队当队长,而此时的小蔡队长也晋升为副连长了。</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三章:新闻报道员</font></h3><div> </div><div> 考不上军校的我,想留在部队也只能利用作文还写得不错这点优势去想办法了。</div><div> 我开始留意通信员放在连队会议室的《战士报》、《广州日报》、《政治指导员》等报刊杂志,偷偷地写一些小文章,然后利用外修的机会寄出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十篇稿件石沉大海之后,某天《战士报》头版刊登了我的那篇被“斧正”得体无完肤的处女作《通信市话站确保党代会通信畅通》。这篇百余字的铅字作品,不但给了我莫大的鼓励,也改变了我的军旅人生走向,从此与部队新闻宣传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走上了一条用笔杆书写军旅人生的艰辛道路。</div><div> 一个服役才一年的新兵,是没有太多写作时间的。我得为自己想办法争取学习的机会。正思考着,机会又偷偷地的来了,那就是战士报社某办公室的电话坏了。我主动和当班的师姐换班,在修理箱里藏着新写的稿件,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那个令我向往的地方。电话很快修好了,但办公室只有一个实习生,我有些失望。出来的时候,抬头发现社长办公室的门打开着,顾不着那么多了,我右手拎着修理箱,左手拿着稿件就这样闯进去了。屋子里的首长有点惊讶:“小姑娘,有事吗?”</div><div> “叔叔,我想来您这里学习。”这声叔叔,让他更惊讶了。他笑笑,请我坐下来。</div><div> 我礼貌的毛遂自荐一番,强烈的表达了我想学习写作的愿望,并把我的文章交给了他。社长看过之后让我回去等通知。</div><div> 一周之后,我接到了去报社实习的通知。有的战友觉得我运气太好,也有的战友认定我是托人找了关系。还是用赖社长的话来解开这个谜吧:“小敏,我干了三十多年革命工作,可真是第一次有个不认识的小战士来找我求学。搞新闻要的就是这种闯劲,你通过了。”现在想想,自己都惊讶当年那个内向的女生怎么做了这么胆大的事情。</div><div> 从军区各单位选送到报社学习的,除我之外原本都是报道员或新闻干事。他们的文笔很好,面对我这唯一的女生,兄弟们自是关照不少。我们经常一起去羊城街头观军车,察军容,问军纪,刚开始出来的稿件我的原创就那么几行字,可大名却总出现在文章的最前面,以至于我还没有学会写作的时候,在军区已经小有名气了。呵呵,真是惭愧呀。</div><div> 学习的过程是辛苦的,记得澳门回归的时候,报社全体人员兵分三路:澳门、珠海、广州。前方的记者顶风冒雨,四处奔波;后方的人员,不分昼夜,加班加点。那时我们9名实习生,分成3个小组,24小时全天候守在传真机前,随时接收前方的来稿。办公室的空气中总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桌子上到处都是历经修改校对的报样,几乎所有的茶杯里都泡着足有半杯的茶叶。当“硝烟”渐散的时候,我们把稀饭当美酒,庆祝伟大的历史时刻。</div> <h3> 生活的日子是快乐的。大伙儿都喜欢我,可能因为我是个勤快的姑娘吧。部队是没有阿姨搞卫生的,每天早上我都会早点回去,冲茶,倒水,抹桌,扫地,把办公室整得干干净净。不过,开始的时候就闹了一个笑话。那天,我看着主编的杯子实在太脏,于是花了好长时间把它洗白白,很有成就感的放回他的桌上。主编回来到处找杯子,我告诉他眼前那个就是。他发呆式的看了好一会,然后大笑起来:“你把我的养壶洗了呀。”人生第一次知道,那个黄色的茶渍不是脏,是特意留下的。还好,主编是个乐观的汉子,不气小女子也,否则……不过,我被那群兄弟们笑了好长时间。</h3><div> 实习的日子也就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原以为实习结束后,就会调去宣传股当报道员,可上面说编制有难度,于是我又回到了二连的单机室。可在报社呆过的我,不安于现实的想法就更多了,我把目标选在了《政治指导员》杂志社。</div><div> 如果说第一次去报社使用的是洪荒之力,而这次去杂志社则用了点小心计。知人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我提前了解到杂志社主编是湖南人,知道他有“老乡”情节。我还拜读了他不少的作品,从作品中了解他的性格。最后,我带着报社主编亲写的推荐信,走进了他的办公室。</div><div> “主编,您好!我叫娄敏,就是您家乡娄底的娄字,请您多关照。”</div><div> “你是娄底的吗?”那声音是温暖的。</div><div> “长沙人,离您那儿不远呢”。</div><div> 话题就从这儿开始,谈到写作,谈到新闻,谈到我们的老家湖南,忘了年龄的差距,忘了时间,也忘了我去那里的目的。只记得我们聊得很愉快,最后,主编说:“我给你们单位打报告,明天你就过来,当个实习编辑吧。”</div><div>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话说得没错,事在人为,只要你努力,再努力,每个人都是可以浇开幸福的成功之花。</div><div> 到杂志社后,我很快进入角色,并拿到了记者证,跟着杂志社的编辑们一起下部队,采访过驻香港部队步兵旅的“红一团”、舰艇大队、航空兵团等单位,为军区战士杂技团的节目做过宣传,还写过许多关于部队管理的文章……可能我的精华作品,都浓缩在杂志社的那段日子了。</div><div> 杂志社实习结束后,我正式调入总站机关宣传股当报道员。机关的站位高,视角广,舞台大,素材多,加上我能吃苦,因而学而致用,单位的宣传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我也多次荣立三等功。退伍那年,2000多人中有5张提干的入场卷,我成功取走了其中1张。不过那时已经觉得水到渠成,也就没有太多的惊喜了。 </div><div> 回想起来,我庆幸人生道路上有这么一段“土记者”的历史,我感恩《战士报》,感恩《政治指导员》杂志社,那里实现了我的梦想,是我军旅生活成长的阶梯。我更要感谢接收我的赖社长和李主编,感谢当年给予我许多关爱与帮助的编辑与实习生们。</div><div> 20多年后,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勇敢与才华,也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守在温暖的家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听妈妈小声的唠叨和孩子爽朗的笑声。打开电脑,轻敲键盘,将这曾经的记忆蕴藏在文字的痕迹里,当我慢慢老去的时候,再回望这一生走过的路带来的感想。</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四章: 军营的爱情</font></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 </font></div><div> 二连的洪班长给我讲过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div><div> 两个准备结婚的情人,男人在边防守卫边疆,女人在家等着男人回家结婚。可因为部队工作忙,男人一直无法离开。后来,男人决定让女人来边防结婚。 </div><div> 女人带上随身用品和满心的欢喜,坐了一个星期的车终于到了西藏边防。可她再也走不下车,女人因为高原反应和感冒,永远离开了…… </div><div> 司机从她随身物品中通知到了男人,男人从边防走了两天的路,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她。男人摘下肩章,抱起心爱的女人,转身对身后的战友说:我想回家。 </div><div> 在场的领导大声说道:你回去吧,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再回来吧。男人把女人送回了家乡,二十多天后,他重新返回了自己的边防岗位,因为他是军人。</div><div> 当年听这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我感动甚至泪流满面,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可现在我要坦率地说,我为边防军人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到惋惜,但也庆幸这些年我和我的朋友们没有这种经历,人的生命就这一次,要爱也得活着的时候好好去爱。</div><div> 让我慢慢回忆,想想发生在军营真实的爱情故事吧。</div><div> 1997年1月,我采访报道过一场简朴而庄重的婚宴。婚礼现场没有鲜花,没有鞭炮,礼堂中央挂着一位中年女子的照片,新郎新娘在照片前三鞠躬,交换戒指,礼成,然后在战士们的簇拥下走进洞房。</div><div> 新娘子陈娜, 95年从南京政治学院毕业分配到某团政治处当干事,在采写标兵连长张忠义的故事中,走进张的生活。这个坚强的连长独自照顾六岁的女儿兰兰和患血癌的妻子王静,却同时在参加集团军组织的军事训练中带领全连获得团体第一和两个单项第一。为了减轻张忠义的负担,陈娜经常去医院照顾他的妻子,并接送兰兰上学放学,病床上的王静读懂了陈娜的心,在弥留之际,将老公和孩子托付给她。</div><div> 陈娜的选择当时遭遇了很多战友的不理解,她的父母也千里迢迢赶到部队劝阻,但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她省吃俭用,和张忠义一起偿还因王静治病欠下的债务,小兰兰在她的关心下也找回了失去的母爱。两人在事业上,互相支持,相互勉励,勤奋工作,年底双双立功受奖,他们的爱情因此被传为佳话。婚宴之后,我的报道《一位女军官的情和爱》也被政治指导员杂志刊登出来。</div><div> 现在有的人听这爱情故事,也觉得没什么了,爱都爱了,嫁也嫁了,无非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找了一个带孩子的男人。但是,时代的烙印在里面,那时候大多数人还是做不到现在90后的敢爱敢恨不顾下一秒的洒脱,这种特殊的爱情还是需要勇气的,何况她嫁的是个贫穷的军人,她需要和他一起共同偿还债务,还需要抚养他的孩子,在我看来虽然年代不同了但仍然是值得赞赏的。</div> <h3> 爱情是把双刃剑,利用得好会使人身心舒畅活力四射,运用不好也就是身心俱疲五脏皆摧。另一篇报告文学《不该出墙的红杏》记录了3个女兵因为早恋演绎的悲酸故事,这篇作品当年获得了一等奖,且被《山那边有一片绿林》一书收录。但对于采访早恋的故事, 20岁的我估计也是情非得已,是为了完成杂志社交待的任务吧。在对美好爱情向往的年龄里,我不认可领导所说的这是“道德败坏”,战士们正值青春期,对爱情与性都感到神秘而又渴求,总有个别把握不住的,情到浓时,就犯下错误。我认识的一个文艺兵晓,冷冰冰的美人,气质清澈但气场十足,有好多男生喜欢。考上军校庆贺的时候在战友中她公开了和连队一名男战士的爱情,当兵的男孩英俊潇洒,当兵的女孩亭亭玉立,看上去真是给力!但遗憾的是,这个美丽的故事到此结束,晓上学后不久就被责令退了学,因为她有孕了,她的爱情葬送了自己的前程。</h3><div> 部队就是部队,有严格的条例条令和规章制度,爱情这事不是知错就改还能得到机会的,入伍体检的时候你需是个女孩,上军校的时候你还得是个女孩,毕业后当了干部就可以谈恋爱了,到了晚婚年龄就能申请结婚了,当然首先要向组织报告,领导同意,政审通过,过五关斩六将后就可以给爱情一个温暖的家,幸福的生活吧。</div><div> 至此,网友也许会问 :“楼主,你的爱情呢?”既然写的是自传,那我如实交待。</div><div> 23岁结婚,早了点。以至于,现在我还和孩子他爸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多谈几场恋爱才结婚。</div><div> 初恋的回忆有甜蜜,有青涩,有懵懂……因为互相吸引,两个陌生的人走近了。那时候,双方都单纯得似一张白纸,当现实与想象发生了冲突,就和大多数初恋一样,是注定要失败的。</div><div> 我庆幸的是,自己有过一场正式的恋爱,而且对方是那么阳光与帅气。但当年我把个人前程看得太重,我更多的是在为亲人而活,我不想因为爱情去冒任何风险,因此,既使我内心狂热,这场正式的恋爱也一直是偷偷地进行中,就算情到深处,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或许是大多数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而生的70后的显著特点,而我也注定忠于那个年代军营所特有的一切。</div><div> 那一场爱情,还在那厚厚的书信中,就算现在慢慢地回味,亦然可以感受他的温暖。信的字体是如此刚健和遒媚,而朴实、单纯又有点火辣的话语,又总能触动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可一些性格上的细节又注定了我们的爱情无可挽回,也许彼此在身边许多事就不需要去解释,一个拥抱就能安慰和包容所有,可对于分隔两地的两个人来说,是奢望。直到某天,我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我决定放弃这份爱情,在军校读书的他收到我那封邮票不再反贴的信件时,除了祝福什么也没说。对于一个成熟的男生,或许那一刻他已懂得真正爱一个女生就该放手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div><div> 大约5年前,他从外地出差经过广州,从战友那儿打听到我的电话,我如约去了咖啡厅。当曾经珍爱的人再相逢时,我们彼此恍然大悟:原来,过去以为的天长地久,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div><div> 恋爱,可以是一坏就丢的东西,但婚姻却要靠修修补补才能走完一生。人生在世,最要珍惜的是还是眼前人。 </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五章:琐屑的幸福</font></h3><div> </div><div> 部队的军容风纪检查,女兵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剪头发。</div><div> 当兵前,听说过一些部队的规矩,特意跑去发廊把长发剪成了流行的“月亮儿不等式”。一边长,一边短,不过肩,还蛮有味道的。</div><div>当兵后,这不过肩的发型还是不成。实有些想不通:“条令不是规定女军人发辫不过肩就行吗?干吗还要统一呢?” </div><div> 班长的回答就四个字:整齐划一。</div><div> 新兵连的操场上,五张理发凳就摆放在墙角。理发师:女兵班长。装备:推子、发剪、梳子、毛刷、围布。发型有:小男式、瓜皮式、无刘海式。飘逸的长发、俊美的辫子,还有我这月亮儿不等式全都“一刀切”。</div><div> “嚓嚓嚓”,乌黑的青丝随着剪刀飘飞。在刀光剑影中,许多女兵哭得梨花带雨般。轮到自己,想着本来就短的头发还要越来越丑,眼睛也有些红了,心像割肉一般痛。</div><div>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长发飘逸,那是多少女人心中的梦想,多少男人心中女神的象征呀。 </div><div> 可我们是女兵,别无选择。再见了,长发青丝。</div><div> 剪了的头发,总会“春风吹又生”。因此,在军容风纪检查中,女兵的头发问题始终是个老问题。不过下连队后,有了军营理发室,比起班长剪的发型就要漂亮多了,只要不烫不染不过肩,基本上就能对付那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军务参谋了。</div><div> 日子久了,我们也感受到剪短发的诸多好处:节约时间,节约洗发水,又凉快又好打理。短短的秀发,不需要任何道具,五指叉开,往后一捋,清新、果敢、干练、简约而不简单。练兵场归来,水龙头下一冲,阳光晒晒或风儿吹吹,又是一名回头率极高的帅气女兵。</div><div> 离开部队一年后,满足自己的心愿留起了长发。可时间久了,又开始怀念部队的短发,不自觉地跑去发廊,一番咔嚓咔嚓又剪出了当年的“包菜头”。以至于现在两月不理,总感不精神,也只好长期保持这种短发了。</div><div> 某一天,忽如一夜春风来,荧屏女星短发齐。长发飘逸已然不再是女神的专属,短发也变成了全球潮流。哈哈,正如我们当年所说的:顔值爆表的才是短发。</div><div> 除了军容风纪检查,部队最多的就是内务检查了。每天班检查,每周连检查,每月营检查,机关军务股还要不定期抽查。因此,女兵宿舍可能是世界上最崇尚干净的地方了。 </div><div> 绿色的高低铁床、铁皮柜依序排开,豆腐块的军被摆在平整的床单上,铁床小绳上洁白的毛巾统一“向左看齐”,桌面的军用茶缸的杯把一溜儿“向右看齐”,床下的桶、盆、鞋子都随时接受检阅,就连那柔软的窗帘布也被我们叠成了百叶窗,时刻准备着。</div><div> 虽然说内务表扬没有太大的含金量,但当兵的以崇尚荣誉为荣,即使内务评比这可大可小的事,大伙都卯足了劲去做。房间有小值日,但我们还是在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一起负责公共区域。门和铁皮柜是需要慢慢地擦,地面彻底拖完之后跪在地上再用毛巾擦一遍。月底,连长亲自带队检查时,那白手套在任何角落摸不出一丝灰尘,算是过关了。当三角流动红旗花落本宿舍的时候,女兵们心里不知有多开心。</div> <h3> 连长说,和平时期部队战斗力怎样体现,外看训练科目与纪律观念,内看思想教育与内务卫生。连长还说,透过内务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看出他是不是拥有做大事的潜质。一个成大事者莫不是沉着冷静,心平气和的人,他们更懂得成功不易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所以总结来说,内务评比,事情虽小,可它潜在意义很大呀。</h3><div> 可惜的是,我用这一套来教育14岁的儿子却不管用。他总说:妈咪,你有洁癖呀,地板本来就是踩的,怎么会一点灰都不能有呢。这水杯放好了就行,干吗还要摆成一排呢。哎,唠叨了那么多回,至目前,他在我这儿学到的部队产物就是卷被子了。</div><div> 冼净的被套翻过另一面展开、在床上铺平,然后将内胆铺在被套上,四角一定要对齐,紧紧抓住其中一边,由上往下逐步卷进,直到收尾,最后从内拿住被套的两角往上一抛,被子就展平了。这活儿可连我母亲都不会,刚开始看她套个被子满头是汗,我就直接承包了,以至于她现在还是不会。孩子为了军训学会了这绝活,听说受了教官表扬。</div><div>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学到的又岂止是叠被子,搞卫生,这个直线加方块的日子里什么都要靠自己,所以女红也成了我们的必修课。每到周末,我们在宿舍穿针引线,缝补子,补衣服,场面挺热闹的。</div><div> 记得那时的军被没有现在的小拉链,套上之后,就得用长针缝被头和被面。别看这事儿小,可还真有点技术活在里面。针太小,线不好穿,而且难穿透被子。线儿太长,又越绕越乱。太短,中间又不好打结。总结出来,长度一个半被子刚刚好……但刚开始的时候,针总不自觉的往手指扎,线也不听话,你越急它越乱。班长说,要一步一步来,就像小孩学走路,欲速则不达。于是调整呼吸,用针在被子上画条直线,针跟着直线走,几回合下来,很有成就感。</div><div> 离开部队后,被子是不需要再缝了。衣服旧了,也很少会去补,针线活似乎又被淡忘了。直到有一天,街上流行起十字绣,突然让我想起部队的女红,我就那么毫无理由的爱上了它。一幅十字绣作品,少则十几种线,多则有上百种线,小小的方格,纵横交错,新手会有些怯步。但这不是会与不会的问题,需要的就是耐心。下班回到家,忙完家中的活,就安安静静的开始绣。</div><div> 针线细磨,针脚一致,无八字行,松紧有度。绘其图,显其神,心在意,意在神,心神聚手中,针针现灵犀。绣针,真的可以让女人修心养性,遇事不燥,耐其心志。</div><div> 绣品大约有20余幅,最得意的无非就是挂在客厅中央1.5*2.4米的《旭日东升》。每次有客人来家里,老公就会不厌其烦的介绍:“这是我老婆的大作,不错吧。”然后,儿子就说:“妈妈绣了五年”。</div><div> 是啊,五年。我要上班要带孩子,绣十字绣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中途有几次差点放弃,但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为了这幅《旭日东升》隆重登场,用了红木裱框。挂上客厅的那一刻,各色线条幻化成的红太阳缓缓的升起一缕霞光,瀑布飘起来了,涓涓细流动起来了,成片的花草竟相成长,不知不觉融入其中,是那么心旷神怡。</div><div> 40岁爱上写作,希望还能有当年这种绣绣精神。剪短发、搞卫生、针线活这些琐碎小事也将继续陪伴我,生活就是如此简单而幸福。</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六章:绽放的军花</font></h3><div> </div><div> 女兵,是军队中的一个特殊群体。</div><div> 从很远的年代开始人们就没有忽略过这些“小女子”,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兵是谁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家喻户晓的杨门女将和那位女扮男装的花木兰,还有在血与火战场上续写新传奇的郭俊卿。毛主席曾赋诗赞美女兵“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一身戎装、舞枪弄棒的女兵们,系妩媚与阳刚于一身,她们不让须眉的故事至今随风流转。</div><div> 战争中的女兵宛若一朵朵娇艳的浴血红花,而和平年代的女兵也绝非开放在温室里的花朵。她们自强自立自信自爱,同样把姑娘的温柔、美丽和战士的粗犷、威武集于一身,在平凡的岗位上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我曾在工作中采访过数名军中绿花,她们中有将军,有文艺兵,有连长,有教导员……翻开那发黄的剪报本,心情亦是久久不能平静。</div><div> 风景秀丽的白云山下有个长话连,那是我们当新兵时最怕被分去的单位。听说下连队的见面礼,就是当天背完一百组电话号码。该连的指导员叫呼柏,她曾多次被评为 “军事训练标兵”、“羊城巾帼建功十杰”,受过中央军委张万年副主席的亲切接见。呼柏带领话务连全体女兵把训练场当成了战场,她们的任务就是接转好每一个电话,确保通信畅通就是她们的天职。在全体女兵的努力下,连队在专业比武中多次夺冠,年年被评为军区“基层建设达标先进连队”和“标兵连队”。</div><div> 背记号码是话务员的基本功,因为只有号码记准了,用户来电时,你才会知道他是谁。他要转接单位时,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电话接出去。0到9的阿拉伯数字,可以生出好多杂乱无章的号码,面对这些号码,新兵会是一头雾水,有的直接吓哭了。而呼柏总结出的分片法、联想法、对比法、序列法等多种记忆规则,大大的提高了训练效果。女兵们也把各种号码制成卡片,连走路、上厕所都在背记,从最初记500个,然后加到700个、1000个……3秒钟内看到人名说出电话或者通过电话讲出人名。</div><div> 面对目不暇接、频繁闪烁的信号灯,嘴功、耳功和手功均是话务员优质服务必备的素质,呼柏和女兵们一起用心辨别各地方不同的方言口音和一些固定用户的语言特点,都能准确达到“听音识人”的程度。面对机台,她们始终微笑报话:“您好,21机务站,我是066光端,请从X号电路上来。”“XX用户,您的电话来了,请听好。”而手工也不是简单的拔拔插插,要达到熟练利索也非一日之功。女兵们手指磨破皮,渗出血是常有的事。但她们不怕苦、不怕累,用轻巧的纤指、甜美的声音、延伸的银线,编织了一张强大的军队通信网络。</div> <h3> 1996年3月,我在去广西的火车上偶遇双生姐妹花谢岚、谢丹,那年她们才10岁,兵龄却和我这20岁的大姐姐是一样的。我们聊得很开心,后来姐妹俩答应我回广州后采访她们正巡演的《定车蹬人》节目。</h3><div> 走进军区战士杂技团的练功房,第一次零距离的接触这些传说中娃娃兵,软功、劈叉、倒立、压腿、拉韧带……每项基本功都必须坚持20分钟。汗水、泪水甚至鲜血常常伴随着这些尚还年幼就已经离开父母怀抱的孩子们。</div><div> 《定车蹬人》当年在高手云集、精品纷呈的杂技大赛上以其扣人心弦的惊险表演、令人耳目一新的动感画面脱颖而出,荣获第4届全国杂技大赛“金狮奖”和广东省“鲁迅文艺创作奖”。舞台上华美表演的背后是超乎常人想象的艰苦训练,演员平躺于单车上,将单车定在约1平方米的高台,脚对脚凌空蹬人。由于受力面积小,重心窄,躺着的演员必须学会“一心二用”,上用脚蹬人,下用背定车,谈何容易。定车的高惠琴当年才16岁,但她已是杂技团的老同志了,为了做好速度、力量和灵活性等方面,她和10岁的谢岚、谢丹及陈韫、陈旸姐妹一起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div><div>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千锤百炼。每天清晨6点,闹钟会准时叫醒她们,当大多数人还留恋着温暖的被窝时,她们已在练功房开始一天的紧张训练。指导老师告诉我:“学员一进团就要开始为期3年的基本功训练,一个节目从熟练到上台演出,需要花费至少1年的时间。她们的吃苦精神强,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她们都忍受了。每次看到她们练功的时候摔得皮肉青紫,我都想过打退堂鼓,但是她们却坚持下来了。”</div><div> 在绚烂的舞台上,他们是优秀的演员;在生活中,他们是穿着军装的干部战士。他们深入边防海岛,下到基层连队,不辞辛苦地为部队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他们还作为中国人民的友好使者,跨出国门,开展“杂技外交”,在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之间架起了友谊的桥梁。</div><div> “只要你在军队的序列中,你首先是一名军人。你作为军人存在,你的价值观也必然将围绕着军队而发生。”这就是战士杂技团的灵魂,这就是他们不断创新、历久不衰的原动力。</div><div> 如果说时势造英雄,特殊岗位当可以造出优秀士兵,但普通岗位上的女兵同样也可以经营自己精彩的兵生活。因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没有选择的机会,那就端正态度,爱岗敬业,干什么爱什么,一样有出息。</div><div> 某六连炊事班长黄小玉,这个城市长大的秀美女生,三年兵当了二年半的“老炊”。谈起她自己的事,平淡如水,但平淡中却有不平凡的精神。新兵下连队,刚分去炊事班的时候,围着大锅台炒菜,她没少出洋相,有人笑她胳膊还没有那锅铲粗,你怎么可以当厨师,洗洗菜就不错了。她不服输越挫越勇,自己买回不少烹饪书籍,边啃书本边实践,为了练刀工手上留下了4道伤疤,为了练操锅技术,锅装上沙子每天抛上几十次,手常磨出了血,胳膊也变粗了,就这样不停地在实际工作中练习,她学会了做粤、湘、川菜和家常菜200余种。当兵第三年,参加等级考核时成了唯一获得国家二级厨师证书的女兵,同时被军区评为岗位成才之星。</div><div> 发黄的剪报本内,还有千金连的好连长杨晓红,有理发室女兵班长陈敬霞,有军人服务社售货员王艳艳……她们代表着女兵这个特殊的群体。她们的娇健身姿,是军营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是军歌中一个个动人的音符。</div><div>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怀念我的青春,怀念我的战友,那些友情是永恒的,那些美丽将永远留在心中。我始终没有忘记,我曾经是个女兵,生活工作中遇到困难、挫折时,军人不服输、不怕难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至今我仍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七章:桂林预提队</font></h3><div> </div><div> 梦里的桂林,我终于来了。</div><div> 与这唯美的风景一处就是十个月,记忆中除了湖光山色、水软山温,还有风沙和烈日,汗水和泪水,快乐和花香……1998年,注定是我军旅生涯中难忘的一年。</div><div> 3月初,提干的命令顺利下来了。此时,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意外或惊喜,我一直坚信对于幸运的人来说,付出与收获肯定是成正比的。当时,兴奋的事情,是听说提干队伍中有家喻户晓的女英雄邱玲。我非常想了解一个21岁的青春女兵,是什么样的能量,让她用拳头挡开歹徒手中闪着寒光的刀,我也一直无法联想出鲜血染红那身绿军装时的镜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div><div> 火车去桂林需要十多小时,战士只能买座位票。同一车次的提干战友只有五个,大伙很快熟悉了。东南西北聊了一整夜,下车的时候每个人都熬成了熊猫眼。预提队领导接站后,带我们去吃正宗的桂林米粉,一路有说有笑,感觉还蛮有人情味。</div><div> 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城市生活久了,来到山青水秀,风景优美的通信士官训练大队,大伙瞬间精神起来。提干的女兵共六个,大家开始自我介绍,除开老大是驻香港部队的,其余几个都是来自军区各通信总站的话务兵。遗憾的是,并没有见到邱玲,听说她的训练过程可以省略。女兵们放好行旅箱,商量着去营区溜一圈。突然,尖锐的哨声响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30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哨声真是针对我们的,紧接着宏亮的男声响起:“全体新学员,紧急集合!”</div><div> “天啦,这背包怎么打?”在机关几年,我似乎忘了新兵连那“一条龙”打背包的绝活,胡乱地绑起来之后抱着就往楼下跑。操场上已经有很多陌生的脸孔,不过看情况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刚才还笑脸相迎的领导,此刻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是“酷”还是“冷漠”记不清了。只听见:“男兵10公里,女兵5公里,跑步走!”</div><div> “报告,大姨妈来了。”一位女学员红着脸说到。</div><div> “在这里,没有请假之说,跑不动了就爬回去。”</div><div> 陌生的新队伍离营区越来越远,大家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喘气声越来越粗,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滴下来,嘀咕声也彻底消失了,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越来越响……魔鬼预提队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div><div> 每天的生活,大致是这样的:6点起床,男兵5公里,女兵3公里;上午队列训练、中午站军姿、下午体能训练,包含男兵10公里,女兵5公里全副武装越野;晚自习,学文化知识; 熄灯后,随时准备紧急集合。</div> <h3> 训练怎么过来的?15年之后的预提队战友聚会,大家还在问这个问题。我想,预提队训练的辛苦大约介于新兵训练与特种兵训练的中间吧,我曾在《战训那些事儿》中写过特种兵训练,在《女兵故事》第一集中又写过新兵的训练,此处详细过程就省略吧。桂林风沙大,在凌冽的北风中为了怕搞体能运动之后太热,出发的时候我们只敢穿一件迷彩服,山中的大风犹如刀子刮脸一般,那种疼还记得;卧倒,据枪,在干硬干硬的沙石地上一趴就是半天,焐热了大地,模糊了双眼,那种苦也还有印象。</h3><div> 虽然训练辛苦,时间也不够用,但并不影响生活的多姿多彩。预提班的学员,论文化程度,可能无法与军校生相比,但在专业上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出来的,所以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有。六姐妹中,老二蕾蕾是一名话务兵,也是军区大名鼎鼎的优秀演员和主持人。只要她登台,必定掌声雷动,笑声不断。训练间隙,她组织我们几个排练节目,参加训练大队中秋晚会,还获了奖。而我发挥自己的特长,以党支部宣传委员的名义招聘文字功底扎实的学员成立报道组,举办“每日新闻专栏”,并利用集合站队,点评来稿,使预提队的新闻报道工作突飞猛进,学员们在军队报刊发表多篇文章。</div><div> 每天晚饭后,我们自己种菜。翻地、整地,挑粪,施肥,六姐妹一点也不输给男兵。每块地连翻3遍,土地就像过了筛子似的,一点小坷垃都没有。撒种、浇水、间苗,每一步都是精益求精。人勤地不懒,瓜果蔬菜一天天长大,站在女兵宿舍2楼的窗户,一眼就可以看到菜地的长豆角、辣椒、茄子……清新的泥土气息,淡雅的蔬菜清香,一阵阵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在艰苦的环境中,我们亦可以感受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禅意。</div><div> 最后要说的,就是那年夏天桂林百年一遇的洪灾。江水暴涨,城区多处被淹。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大队全体军人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抗洪抢险战斗中。男兵们去了一线,垒筑防洪堤、救助村民、转移财物。女兵们背上无线电通信电台,跟随领导现场指挥,准确通报雨情、灾情、工情。连续工作了30多小时,没有感到累,也许是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吧。</div><div> 回去的时候,看到几个男兵走路一瘸一拐,女兵问:“你们怎么体力还不如我们呢?”男兵掀开裤脚,天啦,那脚肿得像馒头似的,且到处都是伤口。原来他们去了养猪场,抢救1000多头浸泡在洪水中的生猪,那可是村民的宝贵财产,有关部门调用铲车,战士们将猪赶入车内运出去,现场一片混乱,战士的脚被猪踩伤,而他们泡在洪水中浑然不知。</div><div> 灾后,我们参加了重建。当时环境很脏,气味难闻,但男兵女兵拿起铁铲铁锹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陆续来了一些给我们送王老吉、绿豆汤的群众,还有一些是对解放军充满敬意的年轻上班族,说特意请假给我们送降暑药……那时心里特感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军民鱼水情。</div><div> 多年过去了,青春有面庞已逐渐有了皱纹。现在回想起预提队的日子,军营、大山、钢枪、洪水、六姐妹……心中仍充满了感慨,充满了温暖,只有经历过艰苦,才能懂得幸福,感恩幸福。都说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后悔,这段不寻常的经历,我视为珍宝永留心中。</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八章:队长与干事</font></h3><div> </div><div> 桂林预提队训练结束后,回通信站机关报道,不认识的战友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这新来的女学员皮肤怎么这么黑?难不成去了非洲吗?</div><div> 的确,那时我和大伙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桂林的风沙在女兵们漂亮的脸蛋上留下的痕迹,整整一年后才美回去。不过,当时并不在意,我考虑更多的是何去何从,从心里上说,还是希望做自己心爱的工作。</div><div> 第二天,宣传股长找我谈话,都是老一套了:“机关编制太紧张,去基层锻炼一年再说吧。”他转达组织的意思,安排我回二连当排长。</div><div> 虽然有点小情绪,不过我并没表现出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何况自己是新学员,没安排进防空洞实习,组织已经很照顾了。也曾想,是不是当时晒得太黑,变得太丑,不适合抛头露面的工作呀?(呵呵,开玩笑啦。)</div><div> 回到老东山,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我,换了身份,从二连单机分队的兵转变成队长(排长)。刚放下行旅,就来了好几个兵帮我整理物品。仿佛回到了新兵连的生活,不过那天的主角是我,这也许就是从兵转化成干部身份的变化吧。</div><div> 经过预提队的训练,我已经成长为一个军事素质过硬的女军人。连队的任务,是安排我带新兵。排长的日常工作就是抓好兵们的队列训练、体能训练,照顾好她们的思想情绪和生活。“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要树立威信,让老兵新兵服你,就要什么都做好,真正敢说:“向我看齐”。我想,如果当排长时给我评分,满分的话应该可以拿到90分的。</div><div> 在机关生活多年,我平时比较随意,当排长后不习惯基层那种明显的上下级关系。新兵刚下连队被训得有点机械化,即使面对班长也唯唯诺诺。我有过新兵被罚的体验,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我可不打算让兵们退伍后还记恨我。我努力与兵们建立亲密的关系,可新兵总还是会抢着去洗碗,叠被子。更离谱的是,有一次冲凉期间,发现搭在门框上的衣服不见了。当时,吓得大喊:“谁拿了我的衣服?”旁边传来一女兵的声音:“队长,我在帮您洗呢。”事后,我把她们集合起来,狠狠地批评一顿:“我就比你们大四岁,什么事不能自己做呀?有时间帮我干这干那,为什么不去学习呢?”这回兵们当真了,也开始把我这个队长当姐姐看。</div><div> 不过,现在部队的风气好了,老兵也不敢欺负新兵。经常听到还在部队的战友说:“哎,人少了,兵们要学本事,什么活都要自己干。”我哈哈大笑:“这挺好呀,你迟早得转业,早点习惯亲力亲为,来地方后适应的快。”</div> <h3> 在二连一晃过去了半年,每个月我会准时将工资寄给母亲。当战士的时候只有津贴,从开始的46元涨到百余元,不过我有不少稿费,所以也不用家里寄钱过来。提干后,突然每月有了800多元的工资,也不知怎么花,大部分就寄回去了。和兵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想去机关的心慢慢也淡化了。但人生就是这样,是你的跑都跑不掉,幸运之神又一次降临在我身上。</h3><div> 某天,在回单位的路上,偶遇某领导。他是桂林预提队的政委,刚调来广州,就在我们通信站隔壁的单位。政委见到我很高兴,详细问了我的情况。第二天,我接到他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单位当新闻干事。我好惊讶,那可是好多人都想调过去却很难进去的单位,何况那个工作岗位是我一直盼望着的,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div><div> 就这样,在大家的羡慕中我从54410部队调去75758部队,成了一名新闻干事(还是排长)。心里曾内疚过,通信站培养了我,提干的指标也给了我,可不到一年我调走了,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呢?不过,想想部队是个大家庭,到哪只要发光发热都是一样,也就慢慢心安了。</div><div> 新单位给我分了单干房。第一次告别集体宿舍,别提有多高兴了。积攒的稿费全部花在这20方的房间里,添置了床、厨具、电脑、书柜……那些跟随我多年的大摞剪报资料、旧书我终于也可以将它们从朋友那儿搬回属于自己的家了。这个小小的单干房被我命名:“不闲斋”,在军营忙忙碌碌的工作之后,周末可以安坐“不闲斋”悠然自得地读报、剪报、练字、写信,真是其乐无穷也。</div><div> 从报道员到新闻干事,对我来说角色转换过程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何况鸟栖良木,鱼恋秀水,在一个懂得珍惜我的单位,有欣赏我的领导,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一年之后,单位喜报频传:全军军事通信学术报道先进单位,三人获一等奖;军区司令部新闻报道先进单位,两人被评为报社优秀通讯员……我深知,这得益于政委对新闻报道工作倾注的一片热情,得益于宣传办公室全体人员的努力。</div><div> 而我沉浸在学习的乐趣中,此时也不再只是写稿,更多的是摄影和摄像。刚去的时候,办公室那台老爷摄像机真的很沉。有一回,军区来了位将军检查工作,我扛着摄像机跟拍了很长时间,首长说:“这丫头,挺不错呀!”,合影的时候还特意让领导叫上我。哈哈,近距离接触首长,心里有点小激动啦。</div><div> 过了不久,单位党委会研究决定,把宣传股办公室的设备全部更换了。电脑、打印机、传真机、摄像机、照相机都换成当年较先进的设备。那台佳能,带三只镜头的家伙可是我的大爱呀。</div><div>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仅仅限于文字记载,给文字配以图示,作品就更有生命力。摄影是无限丰富的,“咔嚓”一声,按动快门那瞬间,精彩也成了永恒。但要想成就好的作品,摄影者自己的思想,对社会、人文、美景、人性的理解都要有独到之处,每一幅作品它是有灵魂的,每一个场景,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需要摄影者用心去体会。</div><div> 在工作岗位上,我陆续发表了一些新闻题材的摄影作品,但我不是高手,也只懂得一些基础的摄影技术。翻开相册,其中还有厚厚一摞乐凯胶卷底片,儿子问我:“妈妈,那些LED灯做什么的?”我笑了,耐心告诉他那是什么,自己却又一次走进了那个胶片年代,那些渐渐泛黄的照片,虽日益模糊,但却唤起了部队那些永不褪色的记忆。</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第九章:大院的生活</font></h3><div> </div><div> 75758部队大院的生活总在我心里装着。自1999年9月走进大院,从那20平方的单干房开始,我在那里恋爱,成家,孩子出生,转业……这又是一个十年。</div><div> 部队大院大约是七十年代成形的,那时军区器材仓库的总部在这里。新世纪之后,老房子重新装了新,几幢家属楼贴上了红色的外墙,房子四周一律是花圃相依。前面的水泥地改建成前花园,种植了草坪,有了简单的儿童乐园,超大的榕树下摆放着休闲的桌椅。每逢过节的时候,作为宣传干事的我,会带着兵们在榕树上挂满红灯笼。有大枣形的,橘子形的,糖葫芦形的……特别的喜气。后面的荒山,在大家的辛苦劳作下,改建成了后花园。花园里种着山茶,桂花,枫树,广玉兰,还有一些不相识的野树,也挂满了果子,引得鸟雀常来觅食。晚饭后,大伙边走话家常。清风徐来,花儿在风中传递过来的香味,都透露着神秘的甜蜜。</div><div> 大院的军人和家属虽来自五湖四海,但与大城市的“一墙之隔不往来,擦肩而过不搭话”的淡漠邻里关系刚好相反,我们像亲戚一样相处着。平日里,大家在前花园聊天,屋子里的人和院子里的人隔着敞开的门窗就能接上话茬。院子里,数我母亲的湖南菜做得最好,从单位的主任到小兵都常在我家吃饭。偶尔周末的时候,我的“男家属”和男同事还会在家里喝上两小杯,很快他们就会红着脸,扯着脖子大声的说话,桌上的鱼儿吃完了,他们可以把一根根鱼刺拼成完整的骨架。每每此时,母亲却很是开心,又会跑去厨房给他们炸碟花生米。每逢过年的时候,大伙就提早约定了初一上李家,初二在梁家,初三就到我家了……这是我们特有的部队“大锅饭”,跟家人一样,热热闹闹。</div><div> 2002年的冬天,我怀孕了。当医生确定告诉我将为人母的时候,我欣喜得不知如何表达。连队的兵们也特别高兴,看见我就会围过来问这问那,男兵会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小女兵却会说:“让我摸摸肚子好不好?”急切的,好似一夜之间小宝宝便会降临。有一次列兵刘问我:“娄干事,你家宝宝一出生兵龄是不是和我一样?”大家哈哈大笑。</div><div> 住在隔壁那幢楼的一位军嫂也有了身孕,我们俩经常在一起讨论与孕妇有关的常识,比方饮食要注意什么?生活中要防范什么?嫂子在广州某医院工作,她的爱人是我们武汉分库的主任,他们一直两地分居。嫂子的年龄大我许多,怀孕期间妊娠反应特别大,经常看她呕吐得好辛苦,随后还得一个人去上班。我非常理解她,嫁给了军人,那身绿军装承载着责任,使她不得不独自操持着那个小家。相比之下,我是幸福的,我也愿意把幸福传递给她。产检的时候,我会约上她,有个人陪伴,心里就不会太孤单;妈妈给我做了好吃的,我也会送一份到她家;晚上,我们一起到后花园散步,一起讨论孩子的问题……每次她爱人打电话过来,她总会告诉他:大院里的人对她如何的好,让他可以安心的工作。</div> <h3> 随着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军装已经难以遮掩我肚大腰圆的体态。5个月时候,我将橄榄绿换上了宽大的孕妇装。接下来的日子,兵们训练的时候,我就只能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二楼看着大家。新装修的会议室,我刚走进去,就会有同事把窗户打开,办公室几个男同志也突然禁烟了,每个细微之处,我总可以感受大伙对我的关心。就这样,我在工作岗位上一直坚持到孩子出生的前一天。当听到儿子第一声响亮的啼哭声时,强大的幸福感笼罩着我,我觉得自己很勇敢,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十多天后,嫂子的“贝贝”也出生了,真是皆大欢喜啦。</h3><div> 部队大院里,一群军人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他们可以摸爬滚打撒了欢地自己玩,即使吃饭的时候到了仍未归家,也无需太多的担心。他们可以一个个小脑瓜挤在窗台上,看着兵叔叔们在操场上艰苦的操练,兴奋之处,学着走几步齐步走、正步走。他们还可以拿着军人爸爸送的弹弓,在牛皮“弹射舱”里放好子弹,瞄准榕树上的麻雀,“啪、啪、啪” 惊吓得小麻雀们忽上忽下到处乱飞。此刻,我似乎又听到小屁孩们在楼下大声的呼喊声:“李静哥哥下来玩,毛毛姐姐下来玩”,接着银玲般的笑声响起……不过,时间飞逝,现在的李静哥哥早已结婚成家,毛毛姐姐上大学了,小屁孩们也都是共青团员了。</div><div> 大院的日子,大多的时候是开心的,但也有伤心的时候。2005年,大院装修家属楼,营区内住进了很多施工队的民工。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从外面回到家中,发现家中被小贼光顾了,房间内一片狼籍。这对在军营住了这么多年的我来说,可是头一回,那种感觉真心不好呀。警察看完现场,登记了情况,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我哄孩子睡下后,和警卫班的小李班长一起去施工队现场了解人员进出情况,不过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div><div> 夜晚,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清早,我又打算和小李班长去查看门岗记录,还未走到连队,却见到了我人生中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马路花基一侧,战友将绿军装遮盖住他的身体,而鲜血却染红了周边的马路……120的医生赶到现场,遗憾的摇了摇了头。我整个人呆在那里,完全听不见战友的哭声,我的眼中只有那一片鲜血。生命怎可以如此脆弱,昨晚他还和我在一起检查营区,怎可以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了,他才21岁呀?</div><div> 我不知怎么回家的,入室盗窃和战友的突然离去给我的打击异常沉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生活非常可怕,甚至有些恐惧,失眠、噩梦也紧随着我。这段创伤,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自我恢复过来。后来我知道了,小李班长是在开叉车运送器材的途中,叉车侧翻,现场牺牲了。他是单位那一批山东老兵中唯一留在部队的优秀班长,也是家中三代单传的独子。父母来接他的时候,给部队提的唯一要求是,如果可以,希望部队能为孩子申请烈士。</div><div> 2006年,我转业离开部队,但还和家人在大院生活了三年。孩子小学后,因学校离家太远,我才搬离了大院。如今的大院,矗立着一座陌生的高楼,昔日的画面也不见了,自军队改革后,进驻的部队是什么单位我已不知。听说,曾经的器材仓库只留下一个小分队的兵在看护器材。我的那帮兄弟姐妹都转业了,也陆续的离开了大院,偶尔大家会在一起聚聚餐,回忆起大院的生活,心中还涌动着激情,我熟知的每栋楼每个单元,每户人家的男女老少……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我一生不能抹去的印记。</div><div> </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第十章:再见,军营</span></div><div> </div><div>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多数军人迟早都得面临转业。2005年,赶上军队大裁军,趁自己年轻适应性更强,我申请了转业,也很快得到组织批准。</div><div> 军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是军队的孩子。当孩子要离开时候,母亲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每个孩子找个好的归宿,但地方安置难度大,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意愿。因此,每年的军转,有的人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而有的人因为找了关系,就会像等待侍寝的佳人,可以自由幻想着未来后宫生活的美好。而我,介于两者中间。因为军转安置办工作人员那年刚好住在大院,经过多方努力我大概了解到组织给我的安置去向是某高校,在推荐安置中也算是不错了,因此我对找工作的事没有特别着急。</div><div> 在等待转业的日子里,远离了那种忙碌的状态,远离了直线加方块,远离了字斟句酌,远离了各种加班熬夜。可以在花香中哼着小曲,在榕树下陪着儿子疯玩,在大院里与他人趣聊、闲谈;也可以坐在草坪中,双手抱着膝盖无边无际的畅想,或带着儿子陪着母亲逛上一整天街,或在小书屋中静静地上喜欢的网、码喜欢的字......除了要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复习外,我尽情地享受那些珍贵的“闲”,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空的。</div><div> 每周还会去办公室晃两次,和同事聊聊天。那一年没有新同事补进,我原来那张桌子也还空着,每次我还坐那个位置,不过事实上我已经成了那里的客人。有一次,准备离开的时候,士官小林在资料柜中发现一张写着我名字的刻录光盘,可能是我整理物品的时候遗忘的。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把它放进电脑,坐下来静静地欣赏。那是2003年去武汉分库开展活动的一次记录,精美的画面随着欢乐的音乐声展开,跳动的音符弹拔着我的心弦,那熟悉的笑脸触动着我每一根神经,主任、政委 、李大哥、姜大哥、杨玲姐、小马师妹......过去的点滴、片断在那一刻是如此清晰。曾单调因循的生活,使我急于转业换一种生活,可没想到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又是万般不舍。</div><div> 参加军转公务员考试通过后,我准备好自己所有的资料。个人简历、各类证书、剪报本厚厚的装订成两本书,还复印了几十份。在军转人才招聘市场,我和大家一样见到喜欢的单位就投放一份简历。等待了一些日子之后,我陆续的收到了省国资委、市质监局、环卫局等几个单位的面试通知。在所有面试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市质监局的面试。</div><div> 具体的时间记不清楚了。那一年,质监局招收军转有30个名额,他们从600余份简历中挑选出90名军转参加面试,录取比例3:1。接到通知的头天晚上,我精心准备了自荐信,还上网百度了一下“转业干部该如何成功自我推荐?”的文章,并思考了一些应对策略。</div><div> 第二天上午,我穿着得体的服饰,带着充足的自信心走进面试场所。可面对主席台的十余名考官,心顿时又紧张起来。工作人员介绍考官团队来自质监局各部门的领导,主考官是党总支书记。每一个考官面前都有应聘人员投放的简历,但主考官还是询问了我的基本情况,他似乎对我的剪报本很感兴趣,我猜测他可能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于是讲了一些自己爬格子的感受和对新闻报道工作的感悟,考官们时不时地点点头。最后,主考官还问了另外两个问题。</div><div>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单位?”</div><div> 我回答:“可能源于制服的情结吧,当我脱下军装的时候,一个有制服的单位将成为我的首选。”</div><div> “如果在工作上,你和你的上司发生了矛盾,你将如何处理?”</div><div> 这是我从来未曾想过问题,也只好如实说了:“虽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如果上司实实在在的错了,我会尽力说服。”</div><div> 主考官告诉我:“姑娘,你要记住了,人生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接着,他又笑着说到:“录取了,可不许反悔哦。”这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些年我一直谨记心中。我后来也彻底明白了退让并不是息事宁人毫无原则,而是一种智慧与能力的体现。</div> <h3> 第四天,我和另外29名军转收到了质监局的正式录取通知。人事处的领导给我们开完会,大伙签约了安置合约。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市公安局和天河区的录取通知里也有我的名单。得知喜讯后,我有点小小的成就感。回想12年的军营生涯,我没有任何关系,在部队的培养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下,从一名战士成长为一名军官,从一名报道员华丽转身成一名新闻干事,时刻以努力干好工作和提升素质作为回报军队母亲对我的培育之恩,而母亲同样让我的付出与收获再一次成正比。</h3><div> 至此,网友也许会追问:“为何楼主当初不选择质监局,而选择了天河公安?楼主不后悔吗?”</div><div> 这个问题,这些年我也问过自己。有时觉得人生的命运是早就注定的,我只是照着画好的直线在上面努力地奔跑而已。当年选择天河区的理由很简单:孩子才两岁,是我全部生活的核心。家住天河区,之后的再分配怎么都还在辖区内。选择公安,是组织的安排。因为裁军,那几年天河区接收的军转特别多,安置难度大,2005年招收的军转只有公安与城管两种选择。</div><div> 前脚出军营,后脚进警营,对我这名老兵来说,也没什么。因为,无论当兵还是当警察,“为人民服务”是宗旨,“奉献”是核心,这两种职业的实质上有太多相同相近的地方。且多年军旅岁月的磨练,骨子里有的是不怕困难、坚韧不拔、雷厉风行的作风,虽然工作比以前更忙碌了,虽然也曾有过小情绪,但我从不曾后悔。</div><div> 时光飞逝,转眼转业已经十三年了。但闭上眼睛我仍然能感觉到那嘹亮的歌声、穿云的紧急集合号、整齐的脚步声……亲爱的战友们,我永远忘不了你们,忘不了我们曾战斗过的地方。城中村的新兵连,留下了我们的泪水与汗水;白云山下的通信站铭刻着我们的峥嵘岁月;桂林陆院的预提队,见证着我们的风雨成长;红房子的仓库大院,记录着我们的亲情与友情。12年中,我们一起经历鲜花和掌声,经历坎坷和考验,我真的很满足,因为我从没有虚度光阴。现在我仍可以骄傲的说: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这段珍贵的经历,将是我此生最宝贵的财富。</div><div> 《女兵故事》就此结束,希望别人介绍我这位军转干时,对方还能从我的眉宇间看到军人特有的神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