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父亲的那些日子

追梦

照顾父亲的这些日子

父亲七十几岁了，身体一直不好，有严重的哮喘病、胃病及其他并发症，怕风寒，易感冒，长年都要吃各种各样的药物。但是父亲的脾气却是越老很执倔桀傲，凡事不如他意的，谁都说服不了他。如果谁的一言一行不合他意，他不管你是多大多老的人，或是亲兄弟姐妹，都即刻翻脸怒喷别人，甚至喊打喊杀。因此，几乎把所有亲戚邻里都得罪了，谁也不喜欢靠近他，母亲甚至都无法和他相处，而气走投居我处。母亲犹甚发誓：今后不再与父亲相处见面，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我和父亲在一起时，也常常因一点芝麻小事被父亲骂个狗血喷头，不欢而散。

父亲自去年开始一个人居住。父亲虽然常年一身病，生活却还能自理，有嫂子经常照看料理，倒是平安过了将近一年。

今年3月中旬，父亲的哮喘病情突然加重，我四兄弟姐妹合计后，立即将他从镇上医院转到市内的医院住院治疗。病情稍微缓解稳定一些，父亲就嚷着要求出院，后来医生也告知，父亲的哮喘病太长久，加上年老体衰，用药物治疗只能缓解一些，无法治愈。住院10天就出院回老家了。期间，我的两位姐姐专门请假从外地回百色照顾父亲。

父亲刚出院回家没几天，我便接到大姐来电话说：父亲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有人专门照他。因哥姐们现今都暂时无法抽身，我便请年休假回老家照顾父亲。

以往都是母亲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我还没真正单独专门照顾过父亲，并且我平时极少做家务，能否照顾好父亲，我心里没底，还生怕被父亲臭骂、撵走。

4月2日早上下夜班，在回老家之前，我斟酌了一番。便从家里带上煮粥比较好吃又方便使用的铁饭锅、电饭锅和一些煮粥用的佐料，又去菜市买了一条白鳝鱼、皮蛋、南瓜、大米等一些比较有营养、又可以煮粥用的食材。

当天回到老家已是中午十三点多。进门时，见到父亲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大热天的，还戴着帽子，穿着厚厚的衣服，脸色腊黄，嘴唇干裂发白，微喘着气。过一阵子，父亲才发现我（父亲因为长期失眠致神经衰退，眼腈和耳朵都不好使）。父亲说活声音浊缓低沉，喘着粗气，以往威严铿锵的气势不再。我不敢告诉父亲我是专门请假回家照顾他的，只说是我下夜班休息两天加上清明节放假几天，回家探望他的同时，顺便去扫墓。我向父系问候他的身体状况，顺便了解父亲的饮食起居情况。父亲说他现在只想吃稀饭，其他都不想吃，因为夜间无眠，他一般早上六点多便起床煮粥吃，中午十一点至十三点吃午餐，十七点左右吃晚餐，一天煮一锅粥放些瘦肉吃三餐，晚上二十一时许便上床休息了。

我暗自记住父亲说的话。我感觉很悲怜！一个人长期无法入睡，精神上是多么的痛苦啊！一个病重的人，单独一个人如此饮食起居，更是孤苦伶仃啊！到下午两点多，我因早上刚下夜班，困得不行了，我便整理房间休息了。醒来已是十七时十分，我赶紧起来。我刚要去煮粥给父亲吃，父亲见到我说，他已吃过晚餐，饭已煮，冰箱里有菜，让我自己煮吃。我懊悔不己，我明明是要回来照顾父亲的，没想自己被父亲照顾了。

　　我随便热了一些剩菜吃过晚饭后，把厨房和客厅打扫、洗擦干净，生怕有霉菌影响父亲的身体恢复。到晚上二十点左右，我打一桶热水来到父亲跟前。我试探着问父亲说：“爸，我帮你擦擦身吧！”，没想到父亲欣然默认接受，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我想：父亲因为身体大虚弱、手脚已不灵便，可能好久都没擦身洗脚了，大热天的，他自己可能也很难受。于是，我先帮父亲洗脸，然后擦身时，父亲不肯把衣服脱下，他说身子受风凉，他会喘不过气来。我只好把父亲的上衣撩起来，用热毛巾从衣服下、衣领处伸进去用力搓擦，毛巾稍微不够暖，立即取出，迅速放到热水桶，再迅速拧干，再迅速搓擦父亲的身子，如此反复，直到搓擦全部上身几次才停止。其间，我听到父亲的喘气声越来越粗，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接着我又帮父亲擦手洗脚，因为腻垢太多，连续搓擦几次，腻垢都还有，我不得不找来沐浴露帮他洗手洗脚。忙活半个多小时，才总算帮父亲擦身洗脚完。我看桶中的水是半黑污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不是闲气父亲不讲究卫生、身子脏，而是愧疚自己照顾体贴父亲真的太少太少了。我看见父亲喘气难受的样子，我便劝他赶快上床躺下盖被子。父亲说要等喘气缓和下来才能躺上床，不然喘不上气。就这样父亲定定地靠在沙发上喘气，脸色苍白，眼腈瞪得圆圆的，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几分钟，喘气才平缓下来，父亲才自己起身抓着水杯缓慢地走进房间。

我目睹父亲那苍白痛苦的表情，我浑身紧张得有点发抖。父亲进房间后，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这是我第一次为父亲擦身洗脚啊！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半就起床直奔厨房。把几节白鳝鱼切成小片，用碎姜、酒、蚝油淹好。此时约六点五十分，我看见父亲起床从房间里出来，目光吊滞，父亲似乎走路未稳，扶着墙缓慢走上厕所，接着又扶着墙缓慢走向沙发坐下。父亲真的太虚弱了，他真的非常需要有人照顾他啊！我愣住了一会，然后淘一碗米放到我从百色带来铁饭锅，用煤气煮。接着洗切了一些葱花和香菜。水滚约五分钟后，把淹好的白鳝鱼片放进稀饭锅里，捞匀，再过约三分钟，接着放进葱花和香菜，熄火，五分之一锅的白鳝粥便煮好了。

我找来父亲的专用碗，勺好粥拿到父亲面前，叫父亲赶快趁热吃，只见父亲坐着不动声色。我才想起了什么，便问父亲洗脸了吗？父亲才答道：“还没洗”。我才恍然大悟，赶紧去卫生间接了半桶热水来帮父亲洗脸，洗完后，父亲才开始吃粥。锅里剩下的粥，我全部勺到一个大碗里，满满的，我怕吃不完被父亲臭骂，我生硬把一大碗粥全部吃光。记得前年夏天，有一次，我回老家看望父亲，我煮饭太多，两个人吃不完，还剩下一大半锅米饭，我被父亲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说我浪费米，不知道这些米有多珍贵，拿来煮粥的话都够他一个人吃两天了……

　　中午11点，我便开始煮东西给父亲吃。冰箱里还有些剩下的鸡肉和脆皮肉，以前父亲很喜欢吃脆皮肉。我便煮了白粥，再煮以前父亲很喜欢吃的雷公根瘦肉汤，接着把剩下的鸡肉和脆皮肉也拿来炒。没想到父亲只吃了白弱和一块鸡肉，其他的都不吃了。他说：雷公根的根太硬了，他嚼不动，其他炒肉也嚼不动。见到父亲吃不了我煮的菜，担心父亲营养跟不上，我深感自责。

有了午餐的教训，但又担心父亲单吃一种肉粥会腻。我便计划下午煮皮蛋瘦肉粥，明天早、中、晚分别煮南瓜粥、白鳝粥、皮蛋瘦肉粥，并向大姐和老婆大人请教怎么煮南瓜粥和皮蛋瘦肉粥。

下午，父亲吃完我煮的皮蛋瘦粥和一小碗鸡蛋汤后，感觉肚子胀，坐在沙发直到晚上将近二十二时才回房休息。我便决定以后的晚餐不能煮皮蛋瘦肉粥和鸡蛋给父亲吃了。

到了晚上要为父亲洗脸、擦身、洗脚的时间，我觉得父亲昨晚洗脸、擦身、洗脚都用同一只桶不卫生，便找来母亲曾经用过的一只泡脚木桶和泡脚药来给父亲泡脚洗脚，原先用过的水桶专门用来洗脸擦身。两只桶同时用，泡脚的同时，进行洗脸擦身，这样用时少些，父亲也能减少哮喘的痛苦。但没想我接好热水后，父亲却不愿用木桶洗脚，并生气地叫我把木桶里的水倒掉。我很纳闷，认为这么好的木桶不用来洗脚，留着干嘛？但我还是依从父亲。当晚，父亲只接受我帮他洗脸擦身，不洗脚。他说昨晚洗的脚还很干净，今晚不用洗了。

　　过后，我才想明白，父亲和母亲这两年来很不对头对路，父亲不愿意用那只木桶和泡脚药洗脚，是因为母亲用过那只木桶和泡脚药了。随后两天晚上，我另外再找来一只桶，一只桶专门用来给父亲洗脸、擦身，一只桶专门用来给父亲洗脚，父亲倒是没意见了。

到了4月5日、6日这两天，老婆的家族和我的家族相续扫墓，我都是先煮好粥先让父亲吃完午餐后，我再后面跟上去参加扫墓，到下午十六点便匆匆赶回老家帮父亲煮晚餐。

4月7日晚上，看到老婆大人在朋友圈发的微信，我才知道二宝发高烧39.6度，老婆当晚二十二时抱着二宝去医院检查，出到小区门口竟然打不到的士和滴滴车，只好打电话叫熟人开车来帮忙送去医院。当晚，母亲便打电话来催我回家照顾二宝。我随后几次打电话给老婆大人，她都不接我电话，她跟我生闷气，认为我不关心二宝。

4月8日早上，老婆大人才接我电话，我才知道二宝病情不严重，只是咳嗽发烧，医生开药，不用打吊针。老婆因担心二宝夜间病情加重，考虑到打车不方便，便带着二宝到离医院近一些的小姨家住下。上午十时许，母亲见我老婆和二宝一夜未回家，便以为二宝昨晚住院了，叫我赶快回家照顾二宝。我向母亲解释：二宝病情并未严重，不用打吊针住院，只是开些药，昨晚住小姨家。可是母亲并不理会我的解释，一个劲催我赶快回家。接着大姐、大哥、父亲都相继打电话来催我回家照顾二宝。

我理解老婆照顾生病的二宝很辛苦，但我真的不理解老婆不通知我二宝生病的事，更不理解老婆拒接我及我母亲、大姐等人的电话，更可恨的是二宝检查完后，不告知我二宝的病情，不回家也不告诉我和我母亲。如此给我及我母亲等亲人制造恐慌氛围。非要逼我回家么？二宝生病我当然着急，但是二宝只是一点小病，你和母亲两人便能照顾好，你就不能多分担一点点吗？父亲与我也是血亲关系，我照顾我父亲就不重要吗？来回老家一趟容易吗？况且我还有几天假期结束便回家了，你不关心我父亲也就罢了。有这样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不通情达理的老婆，我也是快郁愤死了！！！……

　　最后，我坚持留下来继续照顾父亲。4月8日晚，大姐来电说用抽子树叶、黄皮果树叶、老姜等四种草药拿来煮后，用汤水来给父亲擦身、泡脚可以驱寒。4月9日中午，我便去摘取这些草药，接连两晚用来给父亲洗脸、擦身、洗脚。

父亲收集了很多废铁、废纸、废瓶子堆成几堆到处散放在家里的角落，一直舍不得卖，家里象垃圾场。我想父亲可能也活不了几年，这些废旧再不卖的话，父亲也用不了了。

4月10日中午，我便叫来收废旧的人，把老家里面的所有废旧都搬出来，父亲看着我急得直瞪眼，坐在门口一样一样把关，几把生锈的铁钳和一个没有皮带轮的烂马达等一些他认为还有用的东西都被他捡出来，让我和收废旧的哭笑不得。不过最后把卖得的钱悉数交给父亲，父亲才释然。

4月11日，我假期将结束，下午将要返回百色。父亲这十天来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脸色红润了，说话语气有力清晰许多，走路步阀稳一些，不用扶墙走路了，可以到院子外十余米远的地方晒晒太阳了。这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上午，我跟大嫂说：我13日上班了，今天晚餐过后，我就回百色。今后一个星期将由大嫂暂时照顾父亲，并告知大嫂父亲的饮食规律，大姐将于16日回老家照顾父亲几天。因为没人能有那么多时间专门照顾父亲，有可能要请专人来照顾父亲，或者送父亲去养老院。由大姐做父亲的思想工作，我负责在百色寻找合适的养老院。

午饭过后，我跟父亲说：我的假期就要结束了，13日上班，晚餐过后就回百色。过后几天将由大嫂负责他的饮食问题，并请求父亲不要拒绝大嫂等亲戚为他送餐食的好意。

晚餐过后，我和父亲聊了一会，我感觉很伤感，也很无耐，眼泪几次在我眼框里打转。随后我电话请求堂弟晚上有时间的话，过来帮我父亲擦擦身、洗洗脚。我便开始搬行李上车，父亲让我带上木盆、一个铝盆和一个铝锅，我说铝盆和铝锅我用不上。父亲说：这些铝盆和铝锅是他用收购来废铝给别人铸造的，留给我和哥哥各一套。听父亲如此说，我只好从了，把铝盆、铝锅、木盆相继搬上车。最后，父亲又让我把米缸里的米也带走，说他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米，留着浪费。这些米是我专门从百色买回老家煮粥给父亲吃的，我不想带走。可父亲一再坚持让我带走，几乎是哀求我一样。我拗不过父亲，便去找袋子。但是找不到干净完好的袋子，我便放弃了，即便父亲发出了命令式吼叫，最后又生气的哀求道“你怎么这不听话了”！我还是狠下心不听从父亲带走米缸里的大米了。因为我突然觉得，我们一家人一直以来都被父亲这种命令式的一言堂顺从惯了，由此让他的脾性变得越来越暴躁，以致他把邻里、亲戚、甚至家人都得罪、闹疆了。

虽然心里有多么不舍，但我还是从容地关上车门走了。我想向父亲宣示，想让父亲明白：他不能总是主宰着别人！他更不能主宰一切！他必须做出改变，必须认真仔细地考虚自己过去的言行，必须总结检讨自己，并且应该向被他深深伤害的我的母亲及被他得罪的邻里亲戚致歉！

回城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思考分析父亲送我铝盆、铝锅及让我带木盆和大米的用意，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长久以来，我没能亲自单独照顾过父亲，现在的一些儿童都懂得帮父母洗脚了，但我之前却没能为父亲和母亲做过什么，现在算是补偿过去吧！

经过和父亲单独相处这段时间，我越发感觉父亲身体确实太虚弱了，他确实需要有精心照顾才行。而不是给他一些钱，或者简单买些东西给他就应对过去了。洗菜、切菜、洗锅等一些小活，父亲都做不了。他弯腰不得，站立也不稳，擦身也不便。

只要能照顾好父亲，我不计较任何得失，不嫌脏，不嫌累。虽然我之前很少做家务，但是我都可以学着做。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光荣，也很幸福。这种父子单独相处的日子显得弥足珍贵。

用大锅煮好的草药汤，准备用来给父亲擦身驱寒

皮蛋瘦肉粥

从城里买回老家煮粥用的南瓜

煮汤圆给父亲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