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曾经来过

橙色贝壳

<h3>  童年时,我们家也曾养过一只狗,很小,很普通。乡下的家前屋后随处可见。</h3><h3> 我不太记得它的花色了,依稀记得它是被父亲带回来的。对于它的到来,我和弟弟并未表现出太大的热情。父亲也许很忙,除了每天在我们吃饭后将剩饭剩菜拨拉到它的碗里外,和它也没有太多交集了。</h3><h3> 它就这样在我们家住下了,和它没来我们家时也没有什么区别。</h3><h3> 有一次邻居看它侧身而过的身影时说,你家这狗是个带孝狗哩!喏!尾巴尖儿是白色的,需截掉才好。父亲瞟了它一眼,应了声,唔,是哩!得空时……后来,父亲一直没得空。</h3><h3> 我总觉得邻人与父亲这番对话时,那狗是凝视过父亲的。</h3> <h3>  对了,那狗是有名字的,我们唤它作赛虎。这个名字是父亲赐予它的。当时父亲是家里学问最高的,比我们起的"小花"或"黑子"之类的名字有学问多了,至于它赛不赛虎一点也不重要。事实上,它连安安心心地做一只狗的愿望都成了一种奢望。</h3><h3> &nbsp;乡下的孩子从不孤单,整天里鸟雀似的一大群一大群结对玩耍。上树掏鸟窝,采桑葚,摘野桃;下河捞河蚌,钓龙虾,摸螺蛳,或者钻田摘青豆,掰玉米,挖红薯……竭尽所能,无所不能。队伍里,总有一个孩子王威风凛凛地率领一众黑不溜秋的虾兵蟹将到处扫荡,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且伴着孩子们放肆地大笑。是的,那是我们初长成,还未受教化的、最野蛮无知的生命阶段。</h3> <h3>  我们家赛虎也是在那个时候遭的殃。</h3><h3> 我们欺负它,一起追撵它,围追堵截得它无路可逃,看它狼狈不堪地寻找那个杂物堆砌成的庇护之所,然后努力蜷缩自己小小的身子,尽可能地将自己隐没于那方小小地黑暗。而彼时,院子里的阳光正亮得晃眼。</h3><h3> 多年后读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不就是赛虎生命中无法忘却的白夜吗?</h3><h3> 赛虎终日躲在黑暗里,以致父亲往它碗里倒饭时,也不见它,它怕人!它只在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或者至少是它确定视线范围之内安全的时候,才敢出来到泔水桶里喝点水,到自己碗里吃点残羹冷炙。其间若有一点风吹草动,它会在第一时间钻入那个带给它无限安全感的黑暗的杂物堆里。它终日里警觉地、提心吊胆地、形单影只地活着。</h3> <h3>  乡下的孩子野草一样疯长。很快,我能够帮衬着生火做饭了。</h3><h3> 那时门前的小河里的水还清凌凌的,时常有成群的小鱼在水面浮游,要不就是一只身体通透的大虾傲慢地在水底潜泳。大鱼摸不着,小鱼总还是有收获的。我喜欢在傍晚日头斜照的时候到河边里淘米。淘米的乐趣在于将淘篓慢慢沉入水底,静静等待。当一群拇指大的小鱼悠闲的经过淘篓上方时,瞅准时机,猛地提起淘篓,鱼群四下惊散,反应迟钝的小鱼只能乖乖入篓,徒劳地挣跳。阳光下,银光闪闪,实在有趣。</h3><h3> 小鱼无用,不能烹食,又养不活。于是我想起了赛虎。</h3><h3> 我蹲在杂物堆旁,冲里喊:赛虎赛虎,半天没有动静。我又用手拍拍杂物堆,里面传来细微地索索声,但还是不见赛虎出来。那时,幼小的我的心里似乎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默默地将小鱼一条一条从篓里捡出来摆放在洞口,悻悻地离开了。</h3> <h3>  第二天,我依然会在淘米时带回几条小鱼放到洞口,因为我发现前一天的小鱼一条不剩了,这个现象给予我莫大的鼓舞。再后来,当我提着淘篓回来时,赛虎已远远地站在杂物堆旁等着我了,一声&quot;赛虎&quot;会让它两眼放光,双耳竖直,甚至有几次,它是欢快地扑腾到我的脚边的。</h3><h3>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只要我给赛虎一点点的爱,它就可以如此神采飞扬,就可以轻易地原谅我,并给予我无限的宽容和莫大的信赖!</h3><h3> 快乐的赛虎越来越自信了。它常常站在大门内,前脚支在门槛上,直立起身子,以主人的姿态对着公路上来往的陌生人大吼两声,声音清脆而嘹亮。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恃宠而骄的孩子,帅气!威风!一如其名!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我们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它……</h3> <h3>  那个清晨它早早醒了,独自出了大门,大门前是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单纯如赛虎,它在信赖了我们的同时,也一并信赖了所有人,信赖了这个危险四伏的环境。这一趟出门,它就再也没有回来,尽管那扇永远为它敞开的家门就近在咫尺!</h3><h3> 等我和弟弟从睡梦中醒来时,它小小的身子,躺在宽阔的马路上早已冰凉。我和弟弟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们蹲在它身旁最后一次抚摩它。我们的身旁,依旧车来车往……</h3><h3> 后来,读四年级的弟弟在作文中写道:从此,我家不再养狗。</h3><h3> 是的,直至今日。我家、弟弟家,从未养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