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千番寻昆明站前<br></h3><div>蓦回首门旗乍现</div><div><br></div><div>1978年10月5日,只身乘火车从成都到昆明就学。次日早上八点多抵达昆明站。走出车站,四下张望,许久未找到学校接新生的地方。继续寻找,脑子里想象着,某处当有一面或鲜艳或醒目、反正是老远就能看得到的学校门旗才是。转了一大圈,再回到出站口,才发现自己是舍近求远了。<br></div> <h3>就在出站口右侧,一面描有 “云南林学院” 字样的小旗子,被麻雀蛋大小的几个石子压住,搭拉着挂在巴掌宽的墙根上。旗子约二尺来宽,紫地白字,色彩已褪去六成。旗边的穗子已然苍白,原本大概应该是黄色的。旗前蹲着一人,袖手低眉,想必就是奉派前来接迎新生的人员。</h3> <h3>李建贤先声夺人</h3><h3>山弯道飙车历险</h3><h3><br></h3><h3>待新生积聚得差不多了,差官率众各自带着行李往乘车处走去。各地来的新生这时聚到一起,开始相互交谈起来。待快到车前,听到前面有人朗声讲话,典型的川人川韵。寻声看去,一个热情、随和而精干的人,正向旁人讲述着自己离家求学的故事,大意是说这番考学算是把生产队干部得罪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带着自己的行李,轻巧地跃上了解放牌卡车。这是李建贤同学,我认识的第一个78级同系同专业的同学。</h3> <h3>卡车顶上没有车篷,是资格的“吹风牌”汽车,大家都挤站在卡车车厢里。经过莫约个把小时的吹洗之后,汽车开始翻山越岭,左转右拐。个别路段山坡陡极,怕是得有四十多度,且更加蜿蜒曲折。我站在前排,手握栏杆,看着它载着整车人颠簸着在山间爬行。最是心惊下坡时,司机索性熄了火,挂着空档任其下滑。整车人大气不敢出,悄无声息地随车下坠。低头从驾驶室后窗望进去,但见司机弓着腰,双手急速划动,左右扳转着巨大的方向盘,游刃有余地操纵着一车生命。险处过后,略微转头,见身边也有一人低头盯着驾驶室内,还自言自语地说:喔哟,每小时40公里!这是丁崇义,我认识的第一个78级外系同学。</h3> <h3>宿舍前爬坡上坎</h3><h3>操场边二李剪径</h3><h3><br></h3><h3>到了学校,撂下行李,简单安顿后就走出宿舍楼。楼前沟沟坎坎,忽上忽下。右看,十步开外可爬坡上山,周遭满是杂草杂树,杂棚杂物。左望,视野尽处俱是山,近旁一个硕大的操场,仿佛占去整个山窝窝的一半。红土地把所有可以沾染的东西都染红了,地面墙面,屋内房外,到处都是红扯红扯的,一时还习惯不过来。从操场主席台看去,操场呈凹陷状,对面无明显边界,渐行渐远就进入林子了。环顾左右,三三两两的新生都在默然张望,想必也还没从美丽校园梦想破灭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灰蒙蒙的心里都在发问:这就是楸木园,我们的学校?</h3> <h3>回头往宿舍走,快到楼前时见二人在操场边的路上转悠。看上去他俩若即若离,似熟非熟,神情凝重,直让人想起李逵和剪径的李鬼。再走近些看,一个是李建贤同学,已在火车站见过。另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发捞长,两眼大瞪。也记起来刚才在楼内见过此同学,操的是一口成都话。</h3> <h3>于是走近,问他:“卖凉粉儿掉了刀哇?”</h3><div>对方愣了一下,问:“啥子意思?”</div><div>我又问:“你是不是卖凉粉儿掉了刀?”</div><div>李建贤同学走过来,笑兮兮地给他说:“他问的是你为啥子在这儿旋来旋去的?卖凉粉儿的掉了刀,就只好用手来旋(切)撒”。</div><div>于是互相介绍一番,得知这位是李海林同学,我认识的第一个本校同班同学。</div> <h3>楸木园五味杂存</h3><h3>北京城众望所归</h3><h3><br></h3><h3>楸木园这个山旮旯不大,不管是去教室、去食堂、去图书馆还是去小卖部,都很近,甩火腿就行,恼火的是都要爬坡上坎。学校四周没有围墙,也根本不需要。学校以外,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一般就是周末的白天去温泉镇,磨鞋、泡澡、打牙祭。晚上也是去温泉镇,除非镇子附近的部队医院没有露天电影。校门口有大路通温泉,但那是给汽车走的,我们都是从宿舍后面的山路抄近道。周末想上昆明的,可从后山到楸木园站坐火车,也可到小卖部前面搭学校的班车 —— 不错,就是前面说过的那种吹风牌大卡车。</h3> 比起出行的爬坡上坎,不忍卒吃的伙食更是让人火起。食堂里但凡肉菜都要凭票供应,算下来一周大约只能吃上一次肉!蔬菜以南瓜和洋葱为主,记不得还有其它什么。主食更是玉米窝头当家,进入嘴里满口打转咽不下去。这样的伙食实在过分,不出月余便招来大家的积怨爆发。黑黢蚂拱、稀汤荡漾的菜盆被群情激昂的同学抬去了院长办公室,各色各样的大小字报纷纷贴上食堂的墙头,表达着对食堂的不满和控诉: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h3>因入学时间晚,第一学期一晃而过,第一学年也近乎是草草收场。其间,桩桩家国大事和个人成长经历,记忆犹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美建交,对越自卫反击战,喇叭裤、披肩发、录音机风靡 …… 彼时,每个年轻的心脏无论如何跳动,其人生轨迹的时空构架,早已遵循历史发展的规律,被纳入宏大的时代格局之中并与之脉动共振,概莫能外。一个重要的例证,便是之前把农林地矿类院校扫地出门的闹剧,终于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收刀检卦,寿终正寝。</h3> <h3>刚刚过完入学后的首个春节,北京八大学院轰轰烈烈的回迁行动,就开始在楸木园撩搅起阵阵归潮。初夏甫过,我们从禄丰实习回到楸木园,北京林学院的校徽已经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许多师生的胸前。此后,人员和物资分期分批陆续启程回京。据说有不少十年前从北京迁出起就未曾拆开过的教学设备,这次是原封不动地回到北京。</h3> <p>北京站日色稀薄</p><p>丰田车广告抢眼</p><p><br></p><p>1979年下半年,随着学校的回迁,到北京开始余下学年的学习。到京的具体日期记不清了,只记得同学们依照安排到北京站汇合,分批乘车前往学校。我从成都出发,独自一人走出北京站东侧出站口,依旧是巡视一圈,但不再寻找什么旗子,而是希望能碰到一两个同学。正是下午时分,多云间晴,还算晴朗,柔和而稀薄的阳光撒在站前广场上,四周的人没有想象的多。可见那个时候的北京,相比眼下的喧嚣来说,有着更加宜人的清爽。等了一会儿,看了一圈儿,同学踪影全无,也未见学校的车啊人啊什么的,想必是刚走了一批吧!闲来无事,便决定独自到就近旋一旋。</p> <h3>北京站的大门正对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尽头近乎是个丁字路口(偏对着有一条小路),面向车站的大墙上绘着巨幅的日本TOYOTA汽车广告,老远就看见那句遐迩闻名的广告词: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巨大的广告画面上,一条大道伸向远方,仿佛要冲破后墙突围出去。穿过站前广场南侧的马路,向着广告牌的方向走去。路边俱是小件寄存、箱包、快餐之类的门脸小店。走了一段,觉得没趣,便又去过大道对侧,开始朝车站方向回走。</h3> <h3>闲登高茗园观景</h3><h3>大墙下曾武突现</h3><h3><br></h3><h3>走到接近站前广场的路口处,转身拐进一个店子。店内人不多,服务员都穿的是的确良短袖白衬衫。看了一阵,也说不准这是个什么店。有点儿像快餐店,又有点儿像副食店,还有点儿像茶馆,反正没见过这种风格。上了二楼,人更少,有三两个顾客。店里摆着五六张小方桌,柜台上卖的是茶水饮料之类。服务员问:你来点儿什么?我想了想,何不尝试一下咖啡什么滋味,于是买了一杯。临窗就桌,一面品着咖啡,一面透过长长的一排玻璃窗,欣赏外面的景色。这是我在北京的首次消费,也是头一回玩喝咖啡这样的洋格,只是觉得这东西味同中药,实在是没啥喝头。</h3> <h3>出了快餐店,折身往车站方向回走。路边密密麻麻的,依然是那些类似的小店。穿过马路回到站前广场,再经过地铁站口,本能地再返向出站口方向。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人,双手背在身后,倚靠在高高的琉璃砖墙上,正朝着我这边笑着。再走近点儿一看,原来是曾武同学。说来也是蹊跷,曾武出现后,从四周又陆续走来几个同学,仿佛他们事先约好似的。</h3> <h3>过城区走马观花</h3><h3>群激昂天安门前</h3><h3><br></h3><h3>离开北京站往学校去,乘坐的是学校的大客车。感觉这车子跟街上跑的公共汽车很相像,车身上中规中矩地喷涂着红黄两色。路上所见,说得出名来的只记得两三处。自崇文门到前门沿线,新建的高层住宅像火柴盒般鳞次栉比,远远看去白丝拉瓜的一大片。路上经过北京电视台,看见其牌匾靠着墙面直接摆放在地上。</h3> <h3>印象最深的是天安门广场。想当初,为来此地瞻仰这座举世闻名的神圣城楼,我等付出了何等的努力!然而,当突然见到她的时候,却产生了一种完全预料不到的奇妙感觉。就在大客车自历史博物馆方向拐上长安街,从城楼边上与其交错而过之际,车里一阵躁动。在后半下午灰暗的日色中,天安门城楼不快不慢、不远不近地从我眼前掠过。什么也没看清楚,但感觉什么都很清楚。既陌生,又熟悉。梦想与现实突然交汇,瞬间产生一股强劲的能量,直击神经中枢。随即,这种冲击慨然释放。就在这一刹那间,心中的天安门城楼自此变得平实而亲切。</h3> <h3>叹肖庄鸠占鹊巢</h3><h3>喜同侪殊非路人</h3><h3><br></h3><h3>到了学校所在地,方知这里叫做肖庄。学校当年从这里迁走后,校园早已被分光吃尽。现在别说教学用房,连宿舍都严重紧缺。新来北京的同学被分别安排在不同地方落脚,我与部分同学一道临时住进了专业楼三层的一个大房子里,也顾不上不分什么年级班别。校园里狼籍一片,在来专业楼的路上,曾看见工人正在搬移一尊白色的毛主席半身塑像。与楸木园的红黄色基调不同,这里四处都泛滥着灰色。楼是灰的,地是灰的,连路边的绿篱都包裹着厚厚的灰尘。然而,初到北京,同学们的心情倒是火一般的晴明。不一会儿功夫,楼里楼外的“肥皂盒”(李海林语,指巴掌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就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彼时上映的电影《甜蜜的事业》中的主题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br></h3> <h3>晚饭时分,同学们渐次在森工楼东北角外的食堂里聚集起来,彼此交谈着初到北京的种种见闻。记不清是哪位同学了,仿佛是龙汉利或者是谢庆伟,喜滋滋地说起今天刚到北京已在五道口影剧院看了场电影。话音甫落,这边李海林直直地就把翘着的大拇指伸了过去。如同在楸木园,大家依然十分关注饭菜。首次领略了熬白菜味同嚼蜡的滋味,还见识了一种不黄不绿貌似芹菜的东西,都没见过,不知是啥丁星。李建贤因早来一两天,已然了解此物,于是欣然相告说:据当地土人讲,这东西叫做雪里蕻。</h3> <h3>余下三年的大学生活就在此地展开。经过多番周折,学校逐步收复失地,一切都依照时代发展的规律运行着。同学们虽如流水之兵,竟也分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各路诸侯尽显神通,弄潮林海商海抑或漂洋过海 …… 此为后话长话,欲知详情,且听别的同学分解。</h3> <h3>跋</h3><h3><br></h3><h3>大学毕业二十周年时,应编撰纪念文集之需拟就此文,回忆初到滇京两地就学之日的点滴趣事。因文集编印未果,此文沉睡十载。转眼又到毕业三十周年,因离开本行许久,手里与原专业有关的资料越渐稀少。所幸从李吉跃同学处寻得旧稿,加了标题,配上图片,以为纪念。<br></h3><h3><br></h3><h3>2012年夏</h3> <h3>又跋</h3><h3><br></h3><div>大学入学四十周年之际,78级34两班同学在楸木园再次相聚,其间议及收集图文编撰纪念册之事。思考再三,权将此文稍事修改增删,配图做成美篇版,以方便使用。</div><div><br></div><div>2018年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