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945年农历5月22日,母亲生于一个富裕的农民家庭。紧接着由于政治和年景的原因,母亲很快过上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酷爱上学的母亲也因为外公“供男不供女”的思想影响,只读了5册的书,几年之后便嫁给了我的父亲。 </p><p><br></p><p> 父亲家境贫寒,母亲嫁给父亲时,只得到一间仅可遮风避雨的小房子,二年后生下了我,接着又生了弟弟,弟弟只活了几天便夭折,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母亲便给别人家的孩子做了奶妈,每月可以赚到8元钱,这样,母亲供父亲上了三年的卫校,而且还可以填补家里缺少劳动力的收入。 </p><p><br></p><p> 我是这个家姐弟中的老大,从小体弱多病。幼年刻在心里最深的唯疾病困扰,总见母亲为我煎药,为我另开小灶。因为当时是“农业社”时期,母亲每月必须出勤20多天,晚上在小小的煤油灯下,母亲则一针一线地为我们缝补衣衫,往往是天不亮就要挑水、碾米、磨面,甚至去煤窑拉煤,即使是身体不舒服也是如此。因为父亲是教员、医生、兼职大队会计,天天就一个“忙”字,我的多病,弟弟妹妹的幼小,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只好由母亲一人操劳。母亲又是一个要把什么都做得井然有序的人,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没消停过。而作为一个母亲,时不时地还要面对亲生孩子卧病在床,那感受又是如何呢?那时候谁家又有多少钱去不停的买药呢? </p><p><br></p><p> 每到过年,母亲总要为我们姐弟三人缝制新衣,在我们村里,我们的衣服往往是最漂亮、最整洁的。长大了的我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傻,怎就不考虑家境的贫寒、妈妈的艰辛呢? </p><p><br></p><p> 在我的脑海里,曾有堂哥的一句话,是说我们小时候,母亲从几十里地的外婆家为我们背回了红薯,母亲是步行爬山,那脚印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寸,我当时一句话也没说,而我的心在滴血...... </p><p><br></p><p> 因为我一向爱学习,身体又次,母亲那怕再苦再累也要为我提供学费,使我能够跳出农门,不受担山背海之苦。于是我不停的上学,变着法儿的上学,于是在我求学要殃及到亲情时,母亲则如过去的下人一样,去巴结与我有血缘的亲情,这个时候的亲情,早已忘记了母亲曾是怎样地优待过他们,他们会节外生枝地和母亲找茬,也会打着诳语说我有多恶劣,母亲一向以聪明闻名于周边,从不袒护孩子,面对委屈的我和她自己,母亲还是如此教导我:“怎么说也是你去麻烦人家,不要只记仇,忘了恩”。母亲说得很对,“怎么说也是我去麻烦了人家”,可我知道我麻烦了人家究竟有多少,我知道他们所受的麻烦,是在多少年前就被母亲换来的!我也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甚至是摧残我的!而我并没有在谁的家里住过多久,只是他们一定程度上为我帮了点忙。很多具体事母亲一直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不该让妈妈为我难过和担心。 </p><p><br></p><p> 后来我结婚,走进的仿佛是个贵族家庭,他们只严格要求媳妇,好在已经有了工作,可以不太多地做下人。可我仍不免生病,大大小小的毛病一旦到了我身上,就如同粘了狗皮膏药,这时母亲自然而然地负担起了对我饮食起居的照顾,有时候我还不得不干脆呆在娘家依靠母亲,至于生孩子的月子里,母亲照顾我、洗尿布更是天经地义的事了,即使是以后的日子里,每每在我有病、上班、甚至埋葬婆婆公公的时候,都是母亲来帮我带孩子。我的孩子总说:“我有三个亲人——妈妈、爸爸和外婆”。 </p><p><br></p><p> 母亲是我们家的大梁,弟弟的家园是我们村最最漂亮的,那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含有母亲的心血,她总说弟弟又小又瘦、老实本分,她要给儿子尽可能的关心。她是那个睡得最晚的,因为她和弟弟家养有很多家畜;她是那个起得最早的,因为她顿顿要做饭、几乎天天要下地,还总要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她说“咱家来人多”;她是那个午休不超过5分钟的人,因为她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她和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 </p><p><br></p><p> 母亲还具有在村里首屈一指的高尚情操,她有极高的威望。她助人为乐,聪慧过人,不管谁家有红白事,母亲一定是那个帮着缝衣、缝被的人,她善解人意,谁家有是是非非,母亲总要去劝说他们,化解矛盾,所以很多家庭的主人都喜欢和母亲一起拉家常。 </p><p><br></p><p> 母亲对自己的亲情、父亲的亲情是完全说得过去的。她在姊妹中排行老二,她为了带自己的弟妹付出了许多;在我还很小时,外婆去遥远的外地给大舅带孩子5年,母亲向对待我们一样,关照着小姨,甚至还把自己不舍得穿的衣服给后来长大了的小姨;我二舅的二儿子小时候病重,是母亲招呼父亲救了他的小命;在爷爷去世前糊涂的几年里,她是那个付出最多的媳妇;远在外地的伯父要在老家修窑洞,母亲用自己瘦弱的肩为大伯挑水、背石头;在二爸弥留之际、父亲昼夜守候的秋收日子里,母亲一人将一年的山上收入背回家;她把堂哥的小女儿无任何报酬地带了足够半年;她为堂弟偷生的病孩子一边保密、一边找关系求医;而许许多多的小事又何足挂齿......尽管如此,母亲却生活在一个亲情、家族矛盾的圈子里,母亲曾不止一次的对我说:“我怎就有些这样的亲人呢?”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我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我没有姑姑,我的几位叔父都对我很好,而我的舅舅、姨姨多在外地,与我们很是陌生,而恰恰是这种没沾过什么光的、陌生的血缘亲情要了我母亲的命,对此,我在原有淡然亲情的基础上,滋生了对亲情的憎恨!尤其我的二舅,他和所有的弟兄姐妹情同仇敌,与外婆、外公势不两立,于是他们弟兄之间的矛盾涉及到善良的老人遭殃,再涉及到我的母亲受害,远在门外的弟兄可以一走了之,而母亲去探望病危的外婆时,却被二舅、二舅母打出家门......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母亲耳闻目睹自己的亲妈受苦受难,却只有无能为力了,那是怎样的苦痛!外婆是如何死的,除了二舅,就是个谜,在下葬开棺后,小姨见到外婆的脸是黑色的。二舅不给他的弟兄、姐妹打招呼将外婆入葬,而我的其他亲情、外婆的子子孙孙们竟然能有良好的心态对此事置若罔闻,母亲则积郁成疾,一病不起。试想,一个生活在有强烈男女地方观念之地的弱女人,能拿之奈何?而且外婆生有6个儿女...... </p><p><br></p><p> 我曾在若干年前对母亲许诺:“你到了60岁时,我一定开始孝敬你,因为你老了,因为我将度过困难期了。”我的话应验了,因为那年母亲检查出了病——胃溃疡病变(胃癌)晚期,那一刻天实实地塌了......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老天,可我又吩咐弟弟、妹妹求神问卦;我一边恨我自己的不孝,为什么要许诺等到母亲60岁?一边不停地为母亲求医奔波;还要考虑怎么面对眼前的许许多多——我得瞒着父亲;我得通知我很不感兴趣的、母亲的娘家人;我得安排医院的陪护人员。这个时候的我开始了所谓的“孝敬”,我觉得自己恬不知耻!好在手术很成功,母亲胃切2/3,出院后住在我家,我开始打地铺、不停地给她做饭;只要母亲有一点不舒服,我会立即放下手里的活买药、求医;我会对她谎报药费,把药费说到最少;我会在她面前满脸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最后母亲病重不得不回家后,妹妹对她的孝心感动了所有的人,可这仅仅是尽了我们的孝心,母亲还是走了,在手术的13个月后,2006年农历9月25日凌晨4时,永远地走了,年仅61岁。 </p><p><br></p><p> 我是亲眼看着母亲怎样地经受了病痛的折磨,亲眼看着母亲生命怎样一点点的耗尽,亲眼看着土工们怎样一锨土、一锨土地将母亲埋在深处的。这种痛苦折磨了我整整13个月,在她走后的日子里,我不停地买书看书麻醉自己,一向不爱外出的我极少呆在家里...... </p><p><br></p><p> 我流着泪想着这些,写着这些,我母亲在天若看到我这样会责备我很没出息,因为她刚强,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还对我说:“人什么年龄都有去世的,你奶奶去世时62岁,你二爸才52岁,我现在孙子都15岁了,你们都奉侍过我了,钱也花了不少,没什么后悔的了。”而我仍然后悔,我为什么要等到她60岁才孝敬? </p><p><br></p><p> 我的母亲去世之前眼睛已经花了,带着老花镜;牙齿已经掉了 ,全是假牙;头发已经花白,而且稀稀拉拉。可我觉得她依然美丽,就是她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紧闭着双眼的影容,我仍然觉得她是个睡美人,可是想到这儿,我的心还是很疼、很疼...... </p><p><br></p><p> 终于,我写了点我的母亲,只是一点。很长时间来,我想写而没有勇气写。今天,我愿将此文作为母亲节的献礼,也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还有那些打算孝敬还未实施的儿女们,你们要知道失去了母亲,就是失去了大爱,也就永远失去了一个孝敬的机会。当然,我也献给我天堂的妈妈,愿她快乐!愿她安息!</p><p> 2009年5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