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第一次听到结巴村这个名字,是在南迦巴瓦的直白村,一个腆着大肚子的湖北游客对我说:“你一定要去巴松措,你一定要住在结巴村……”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着那个具有工布风情的原始藏式村落,只是汉语中“结巴”两字,让我听上去感觉非常滑稽。后来听藏民说,“结巴”在藏语中意为“遗忘”。传说有一位朝拜者转湖时,曾将马鞍遗忘在这里,第二天,当他返回寻找,发现马鞍还在原地。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是佛祖的旨意,要我在这里安家落户?”于是,他便成了这里的第一个居民。在我看来,他是有福的,这个隐匿在巴松措湖东南岸的村庄,有八十多户人家,每家门庭都绘有美丽的图案,那些在路上随意溜达的牛羊和早晨九点后石板屋上升起的炊烟,无不告诉我,这是一个闲适、恬静的世外桃源。</h3> <h3> 我在村子里晃悠,看见我举起相机,那些男孩子一开始躲躲藏藏,过后却一哄而上,围着我打转,我知道他们并非对陌生人感兴趣,真正吸引他们的是我挂在胸口的相机,那个能将他们的笑容凝固在显示屏里的神奇物体!而我遇见的藏民,因为语言不通,只能用微笑互相致意。到目前为止,我只会说两句可怜巴巴的藏语:扎西达勒和贡卡散(你好)。结巴村在巴松措一带算是比较大的村子了,即便是这样,来回逛上半小时,等到那些看门的狗在各自的院子里狂叫上一遍,整个结巴村便在我眼中变得一览无余了。村中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撒落着牛马粪,我曾戏谑地称之为“地雷”。男男女女都喜欢穿氆氇制成的“果秀”(毛呢长袍),妇女则系着银链腰带,背披一张猴皮坎肩,使得她们看上去有点类似于京剧中的武生。都说风马牛不相及,但村里的藏民却把耗牛、马和藏香猪混合圈养在一个棚子里,令人惊奇的是,三者历来都和睦共处。</h3> <h3><br></h3><h3> 在西藏,人死后流行五种葬法——天葬,水葬,土葬,火葬,塔葬。而藏民们通常釆用的是天葬或水葬,土葬适用于那些底层的人群,而塔葬则是献给地位很高的人——把尸体放入塔中,加入药水做成木乃伊,一般只有活佛之类才能享受那种待遇。巴松措有一个水葬台,因此景区内的藏民从不在湖里捕鱼,也不吃鱼,使得鱼群能在水中自由游弋,颐养天年,让人类一直无法在餐桌上与之相遇。在西藏除了鱼,听说藏民们也不吃马肉、驴肉和狗肉,对于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在漫长的旅途中,我见过很多牧民与马和藏獒情同手足的场景。</h3> <h3> 我住在白玛多旦家的小旅馆,二楼的房顶被烟熏得漆黑,但被子却干净地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老板娘叫仁增旺姆,今年二十七岁,是个漂亮的藏族妇女,没上过一天学,却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娘家在更遥远的山沟里,她二十岁时就嫁到了结巴村。</h3><div> 晚餐后我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在古老的藏式铜制火炉旁,看着底部燃烧的牛粪,蓝色的火苗从荼壶底下呼呼地往外窜,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我喝着女主人倒的酥油茶,对于令很多汉人反胃的酥油茶,我却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其实,对付高原反应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酥油茶,而不是红景天,我甚至觉得略带咸味的酥油茶仿佛就是一张试纸,能在瞬间测出你和藏地的缘份。室内光线昏暗,椅子上坐着仁增旺姆的男人,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瓶,放在鼻子下狠狠地吸了一下,就递过来给我,喊我也吸,他说那是装鼻烟的鼻烟壶,是玛瑙石做的,有驱寒功效……在喝茶的间隙里,老板娘总是一个劲地拿东西给我吃,野桃子、青粿饼……男主人则羡慕我到处游走,他说自己只到过拉萨和八一镇。男主人的普通话我听得很吃力,而他也时常露出茫然的神情,侧身让仁增旺姆翻译。</div><div> 聊天时 他问了我许多问题,再后来他居然问我火车是怎么回事?他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火车。他的那些问题让我吃惊不已,面对眼前这个壮实的藏族汉子,我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我想:是西藏的高山峡谷决定了他们生活的信息闭塞程度,但现代社会中如此巨大的反差我还是第一次遇到。</div><h3> 客厅的柜子上摆着一部14吋的老彩电,图像已经非常模糊,藏语节目中的主持人身上总闪着“雪花”,而声音也是破碎的,好像有一把剪刀在不停地绞割着铁皮……</h3> <h3> 他们的小儿子已经两岁半了,穿着开裆裤,像只肮脏的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小家伙说话却还不利索,住在小旅馆的几天里,我听到他嘟囔的唯一一句话,就只有几个字:娃哈哈。</h3> <h3> 沿湖拍摄,清晨的光线非常柔和,远眺结巴村袅袅升起的炊烟,让人心里有种莫名的温暖。湖边插满经幡,湖岸上的高山完整地倒映在蓝色的湖水中,朝着错高村方向行进,景色也渐入佳境。那些倒伏在水中的树木,让人不禁想起九寨沟,只是九寨沟人头攒动,喧嚣不堪,而今天早上的巴松措只有我一个旅人。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沿着土路,我穿过大片挂满鸟鸣和松萝的原始森林,太阳慢慢地升到空中,四周是寂静的山林,几间破旧的木楞房蹲在路边……</h3><h3> 在西藏,“湖”被称为“措”,“河”被称为“曲”。 海拔3700多米的巴松措又名错高湖,“错高”在藏语中意为绿色的水,是红教宁玛派的一处著名的神湖,据说每年藏历四月十五,当地的藏民都要到这里来转湖,距岸边大约一百米处有一座小岛叫“扎西岛”,岛上有唐代的建筑“错宗工巴寺”。登上达切拉观景台,俯瞰整个湖心岛,它仿佛是一艘美丽的画舫,微风过处,巴松措像块绿色的毛玻璃,被巨大的手指不经意拭过,水中露出山崖和树木清澈的倒影!</h3> <h3> 我在乘坐景区的观光车时,却意外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险情。汽车转过一道弯时,突然前方山上滚落一块巨石,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巨石裹挟着无数碎石和滚滚的浓烟倾泻而下,司机急忙刹车,待到烟雾消散时,我们才惊魂甫定,发现那块砸在路上的巨石,足足有风车大小!半晌,司机才回过神冲我喊:“坐到左边的位置!”我战战兢兢地将身子挪到左边靠窗的位置上,心脏依然狂跳不止,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意识到:我的生命其实掌握在这个陌生司机的手中,如果他的车速再快一点,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多了一条社会新闻……抬头望着窗外的高山,此刻,蓝天依旧,树木依然缀满金黄的叶子,我用指甲掐了掐手背,依然会感到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是白日里的一场幻觉而己。</h3> <h3> 我是搭藏民的车离开结巴村的,在巴河镇上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终于拦停了一辆前往拉萨的皮卡车。前排坐的是一对父子俩,老藏民首先申明,坐他的车是要收钱的。我问:“到拉萨多少钱?”两人用藏语嘀咕了一阵,最后老藏民装作面露难色地告诉我:“四百块。”我想:300公里,要四百。比租车还贵?抢劫啊?于是,我忿忿不平地朝父子俩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他们果真走了,不过未到十米,车又慢吞吞地停了下来。开车的小伙子走到我跟前,笑着说,刚才那个数,其实可以少点。我把口袋和裤兜都翻出来,以此表明自己没钱,事实上,我已经没有兴趣搭他们的车了,开始将目光散漫地投向远方。小伙子又忍不住问:“那你有多少钱嘛?”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最多只能给一百!”他愣了一下,挠了几下脑袋,又踱回到车前。就在我猜想他们可能要绝尘而去的时候,没想到那个小伙子又转身走了回来。</h3><div> “一百就一百吧。”他叹了口气。</div><div> 这回轮到我懵了,我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一百块,到拉——萨!”</div><div> 小伙子咬咬牙说:“我听清楚了,一百块到拉萨,快点把背包放到车上!”</div><div>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把背包夺了过去,重重地扔在皮卡车上。</div> <h3> 沿途经过工布江达、米拉山垭口、墨竹工卡,我昏昏沉沉,已经无心观看路上的风光,双手交错把相机抱在胸前,我只想早点抵达拉萨,找家旅馆,洗个热水澡,蒙头大睡一天!</h3><div> 汽车过了甘孜县,道路转了几个弯,突然,布达拉宫就远远地出现在视野中了,啊,拉萨终于到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