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清泉石上

过年

周桂芹

当鞭炮的钝响不时在灰白的天空中响起，火药的味道弥漫四周的时候，年便姗姗而至。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什么时候过年啊，娘？”我不停地问。“进了腊月门年就到了。”娘说。 的确，一进腊月门，就会不间断地听到鞭炮响，空气中便有了年的味道。

腊八拉开年的序幕。一大早，娘便把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端上桌。那时的粥不过是小米加几颗黑豆、黄豆和枣。最惹眼的是枣。那可是娘挑选的最好的枣，平时不舍得吃的。红通通、亮晶晶的。我们姊妹五个围到桌前，占着各自的碗，瞅着里面的枣子，数着，互相炫耀着。娘瞅着我们，抿着嘴笑。

进了腊月门，孩子们不能说脏话，不准问东问西。大人也不能打骂孩子了。所以一家人都是面带笑容的。我这时候心情特放松，因为知道即便犯下错娘也只会伸出巴掌比划一下说：“不是过年，非揍你不可。”而我也是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就没事了。

在打春前总要选一个好天气扫屋。那天，一大早屋里凡是能搬得动的家什，都要搬到院子里。爸爸负责搬大件儿，我们搬小件儿。满院子摆得都是，像集市一样，可热闹了。

中午放学回家，屋里的房顶、墙壁、地面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吃过午饭，往屋里摆弄的活只有娘一人胜任——她相不中别人干的活。娘先在院子里把每件家什擦洗干净，然后搬到屋里摆放到合适位置。

每年扫完屋子，娘总要换个地方摆放家什，因此尽管没有添置新家具，却感觉像住进了新屋子，给我们新鲜感。只是一天下来，娘总是捂着后腰说：“累坏了，腰折了。”

娘做了一冬天的鞋子都放在小木柜里，等到过年才让穿。我总是打开柜子偷穿。鞋底不能沾土，就穿上新鞋在炕上跺跺脚，走几步，然后再脱下来放进柜子里。

新衣服需进腊月门做。娘会裁衣服，一到这时候，左邻右舍都来我家让娘帮忙裁剪，有时她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但娘从不推辞，总说：“人多，添人气。”

我最喜欢娘做的花布褂子，花好看，布料又软，最好的是两边各有一个大大的兜，可以把棒花、糖等各种零食装个够。

等到蒸煮煎炸的准备齐全后，年二十八、九是娘给我们炒零食的时候。那时候最主要的零食就是棒花，棒花就是在砂土里炒出来的玉米粒。炒棒花需要在偏房的灶台上炒，因为砂土炒热以后就会四处飞扬，像刮起了沙尘暴，暴得满屋子都是沙尘。娘一定是在灶台上掌握火候的大师傅，头上罩一块毛巾，上身穿一件破旧的大襟外套。那阵势，就跟电影里打地道战的农民一样。等到白花花香喷喷的棒花入了簸箩的时候，娘早已成了土猴模样，眉毛、眼睫毛上挂了厚厚的黄色的雾凇。而那看着我们香香美美吃相时露出的两排洁白牙齿是那样耀眼，暖心。

二十九晚上，娘终于把新衣服拿出来了。娘说三十、初一不能洗衣服，这一天必须把脏衣服全部换下来洗干净。吃完晚饭后，娘早早地打发我们钻被窝，把新衣服放在枕头边，自己开始在炉子旁洗衣服。姊妹几个在被窝头上闹着、笑着。红红的炉火，腾腾的热气，满屋子暖融融的。不一会儿，我们便进入甜美的梦乡。第二天醒来，新衣服已经套在棉袄上，棉袄上也缝上了新的袖头、新的领衬。而院子里的铁丝上挂满了硬邦邦的衣服。“过年了！过年了！”姊妹几个在院子里跑着、笑着。

那时候的我，不懂得年是什么，春节是什么，只知道过年特快乐、特温暖、特美好，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娘在，年才如此温馨。都说“有钱人天天过年”，而对于我来说，只要娘在，天天都是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