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的幸福

真水无香

    曾经，年轻的我认为婚姻的幸福与否应该在于对爱情的执着与坚持。爱情越浓烈，婚姻越幸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期许一定是每个妙龄少女都曾渴望过的美好愿望。

初中时代，琼瑶热席卷校园。当自习课上悄悄传递的小说被春心萌动的女孩子们翻看得已经字迹模糊时，懵懂的我渐渐在心里刻画出这样的形象：草地上的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牛仔裤，阳光下的笑容干净而明朗。

到了高中，我疯狂地迷上了金庸，“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会为霍青桐那样的女子感叹不已，才貌双全一片痴情却得不到陈家洛的哪怕一次深情回眸，却总也想不明白聪明美貌的黄蓉为什么会对憨厚得近乎迟钝的郭靖一往而情深。我心目中的他应该是乔峰那样的大英雄，剑胆琴心，侠肝义胆，纵横江湖，快意恩仇。

大学四年，一部部砖头一样的中外名著读下来，开始隐约认识到爱情其实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不然古往今来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演绎出一幕幕恩怨情仇。潇洒浪漫如大才子徐志摩，不也曾深深地伤害了诚挚无辜的张幼仪，痴痴地迷恋着爱而不得的林徽因，最后却为了满足挥霍无度的陆小曼而坠机身亡葬身火海。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渴望自己能成为最幸运的人，能够与相爱的人携手终老。就这样一路憧憬着，终于走进了婚姻。

谁知“一入侯门深似海”，曾经渴望的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浪漫情调，却生生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熏火燎所淹没殆尽。孩子的半夜哭闹，老人的身体抱恙，家人的一日三餐，工作的枯燥繁琐，所有这些凡尘俗事，一天天地将脸颊绯红的清纯女子变成了身心俱疲的黄脸婆。无法言说的委屈，毫无办法的失落，充斥着眼前的这个家，就这样有时会迷茫，有时会失望，甚至有时会想逃离，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只是第二天，照样早起准备早餐，照样要送孩子上学，照样要重复着脚不沾地忙忙碌碌的生活。有时也会自嘲，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手托着工作，进能提笔著文章，一手托着家庭，退可洗手作羹汤的女汉子。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起青春年少时对爱情的想象憧憬，也会为曾经的幼稚单纯暗暗叹息，开始思考究竟怎样安放自己这颗仍旧不甘沉沦在俗世红尘中的玻璃心。

那时的我，心高气傲，不懂得静下心来思考该如何解决这困境，只是一味地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爱恨争吵，相爱相杀。也许对于男人而言，除过军国大事，居家过日子的事都是小事，那时的他也不懂得，正是这些小事，对女人而言，就如蚕食桑叶一般，吞噬的尽是青春与快乐，更不懂得有多少女人的心就是死在了那些鸡零狗碎的琐事和不被体谅的艰辛里。

在逃离与重建的困惑与犹疑中徘徊很久，我们两人都认识到，虽然争吵与冲突时不时就会爆发，但我们的婚姻没有一天不是在亲力亲为贴心贴肺的日子里度过的。就像钱钟书在小说《围城》中引用过的一句法国古语：婚姻就好比一座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但不也还是有林徽因这样的女子，“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理智地对待事业和婚姻，最终不但拥有了徐志摩的一生爱恋，梁思成的相互扶持，金岳霖的一世追随，而且还在建筑美学和文学上都取得了不容小觑的成就。虽然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耀眼的成就与辉煌的事业，但平凡夫妻不是更应该追求婚姻的幸福与美满吗？

终于我明白，相比歇斯底里地拼命留住花前月下如梦似幻的爱情，坦然面对充满烟火气的婚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守得住平淡，懂得去感恩才是婚姻持久的秘诀。他虽不谙厨艺，但却会拿起刻刀，为我刻一方印章，或在炎炎盛夏的日子为我挥扇捧茗；我本不喜运动，但也愿放下书页，陪他去登山垂钓，或在秋高气爽的时节陪他远足郊游。他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将我从疲惫琐碎的日子里拉出来，劝我放下总也做不完的家务活，陪我去放松身体放飞心情。就这样，我们学会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学会欣赏对方的优点和长处，体谅各自的艰辛与不易，尝试着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给彼此带来些许惊喜些许浪漫，尽各自所能让婚姻保鲜，不再任由我们的婚姻被凡尘俗事烟熏火燎地失去本来应有的光泽与鲜艳。就这样相互分担相互扶持着，我们走过了七年之痒，走进了婚姻的第二十个年头。

二十年来，这一路风雨兼程，我们虽也曾发生过争吵，产生过动摇，但幸运的是，最终我们都看清了彼此那份牵手到老的深情与决心。即使心中有着无数的诗和远方，可还是会为了眼前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心甘情愿地伏身红尘，平静地享受这庸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