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

柳絮才媛

<p class="ql-block">  二伯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p><p class="ql-block"> 说他熟悉,他和父亲一母所生,长父亲一岁,有着与父亲相似的容颜,在十几年的童年生活中,这个人,几乎天天可以看见。说他陌生,长这么大,从未吃过二伯的一颗糖或是一个馍,他只是父亲的哥哥,一个经常为了抢东西而把父亲摁在地上揍一顿的哥哥。记得一次,父亲为了在自家的柿子树上卸柿子,而被二伯摁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我家的柿树是圈在二伯院子里的。我那时十来岁,看见父亲气急败坏地回来,脸上的血与泥交融着,真是恨透了二伯。母亲为此在二伯窑院顶上破口大骂,直骂得他求饶才罢了。</p><p class="ql-block"> 是父亲窝囊吧,也不全是。二伯长父亲一岁,听村子里的老人说,父亲生下来需要喂奶的时候,奶水却总被长他一岁的哥哥抢着吃了,父亲饿得哇哇叫,奶奶只好用稀饭汤喂食。父亲长得瘦而弱,二伯长得黑而壮,抢弟弟东西自然有力气,久而久之也便成了理所当然。</p><p class="ql-block"> 先前在一个院子里住过,我家养的猪是不能肥过他家的,要不可怜的猪总会被人用脚踢;地里的麦子是不能长过他家的,要不母亲总会被他撺掇的人骂上几天。分家时,他看上的东西都是进了他家的门的,大姑在城里生活,奶奶便硬是被他接到他家里去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童年孩子的心中,父亲的哥哥仿佛不是亲人,而是一个黑面煞神。</p><p class="ql-block"> 父亲好强了一辈子,硬是用他"汉小力薄"的身躯撑起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家,这好强的性子多半是二伯磨砺的。</p><p class="ql-block"> 我和二伯有过几次近距离接触。</p><p class="ql-block"> 一次是我刚接到师范录取通知书后的一天傍晚,我与母亲路上走着,一个村人碰到后说"这个娃争气,考上老师了"。还不等母亲说话,突然身后传来冷冷的一个声音"想当老师,做梦呢!"接着二伯从身后凉风凉雨地走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长这么大,和二伯最近心的一次谈话是在四年前,那时父亲大病总不能出院,我在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他。他问:"你爸手术做好了么?咋还不出院?钱不够的话,伯银行里还存了一万五。"我知道二伯只是说说罢了。他又说:"你哥的大女子今年九月份上初一呢,你看着给寻个好班。现在不读书不行,你看你们挣的啥钱,这伙儿挣的啥钱。"能说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最闹心的事是埋葬父亲时,二伯生出的一些事端。已经火化的父亲不得不连骨灰匣一起装在大棺里埋葬,没想到父亲生前平民一个,死后却享受了帝王的待遇———有棺有椁。二伯还坐在坟头对挖墓的人说"慢慢挖,不着急",二伯大概太舍不得他的兄弟了,致使父亲迟迟难以入土。</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四年了,为了护坟,当年的清明节,弟弟就买了十几棵一米多高的柏树,围着坟堆栽了一圈,四年了,那十几棵树不见长,反而缩了许多,枝丫都已不见,直直地杵在那里。问缘由,说是二伯经常在坟边放羊,羊啃的。噢,原来是二伯怕父亲一个人寂寞,来陪父亲的,不光自己陪,还拉一群羊。这羊也太不懂事了!满坡的草不吃,非要啃坟头的树。</p><p class="ql-block"> 虽如此,他是父亲的哥哥,见面的问候不能少,正月的拜年不能少,他要帮的忙不能推。可最近,他又起了抢夺之心,愤恨之余,让我不得不写下这些给先人丢丑的文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