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活宝，今之国宝－巴蜀汉代说唱俑集萃

陈大葱

若论文物知名度，能出这件击鼓说唱俑之右者，恐怕不多。

它被冠以＂中国汉代第一俑＂，被编入中学课本，被当作《故事会》Logo，被国家文物局首批列入禁止出国展出的珍贵文物⋯⋯它是国宝中当之无愧的网红。

此俑1957年出土于成都市郊天廻山东汉崖墓。高56厘米。出土后不久即被调往中国历史博物馆（国家博物馆）陈列。

但在我眼中，国博这件却算不得说唱俑中最精彩的。至少，艺术感染力不如下面一件：

1982年7月四川新都三河镇马家山崖墓出土。高48厘米。新都博物馆藏。四川省博数度调展，因为形态接近，被许多人误认为被国家博物馆调走那件。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只因为晚出土25年，后者的风头几乎被前者抢尽，存在于当红巨星的阴影里，还常被认为是替身。所以"出名要趁早"这话，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作为＂第一＂，露脸的机会就多得多。他身后那件站姿说唱俑，也是出道较早的大明星。

这厮高66.5厘米。1963年12月从郫县宋家岭汉代砖石墓出土时，破碎不堪。修复后曾陈列于四川省博物馆并多次出国巡展，也是名声大噪后被国家博物馆调走。现在四川省博陈列的，是其复制品。

一直对巴蜀地区的汉代陶塑情有独钟。

从大处讲，它弥补了中国古代雕塑史在完整性上的重大缺陷，让我们看到雕塑艺术和审美习尚的变迁；从小处讲，它们是历代陶塑中最有亲和力、最接地气的，也是与现代人更易产生情感共鸣的。

在种类繁多的陶俑中，幽默、诙谐、生动的说唱俑，堪称汉代陶塑艺术的巅峰之作，无论在文博界还是老百姓的心中，其地位都格外尊显。并且，这品种只出现在汉代巴蜀。

在网上搜到我2006年写的一篇博客《一口说尽天下事，百看不厌俳优俑》。偷个懒，节选于后：

汉代说唱俑又称俳优俑。其原型，当为汉代各种滑稽逗乐的侏儒艺人。《说文》有载："俳者戏也"，"以其戏言之谓之俳；以其乐言之谓之倡。"。《汉书·霍光传》："击鼓说唱作俳优"。《颜师古注》云："俳优乃谐戏也"。

巴蜀地区近百年来陆续出土了十几件形象生动、击鼓说唱的俳优俑。这些俑身材短胖，头戴软小冠或扎单锥髻，上身赤裸，两肩高耸，垂乳凸腹，下身穿大口长裤，赤足，或站或坐，抱鼓执槌，额前皱纹数道，眯眼张口，神态生动，动作夸张，极富艺术感染力，让人若身临其境。

每一只说唱俑，都能让我们"看"到一个热闹的场面和他与观众的交流。这些令人过目不忘的俑像，不仅是精湛的古代雕塑艺术品，而且为研究中国戏剧史和音乐史提供了宝贵的实物参考。

先秦两汉时期之倡优、俳优不是笼统的概念，它们各有所指，倡优指从事音乐歌舞之艺人，俳优指以言语表情逗笑取乐之艺人。侏儒是俳优艺人中的一种，因身材短小而名之。

至于这些侏儒艺人的来源，《后汉书》卷85《东夷列传·倭传》有载："自女王国南四千余里至朱儒国，人长三四尺。"又有《梁书》卷54《东夷传·倭传》载："其南有侏儒国，人长三四尺"。而《新唐书》卷194《阳城传》载:"至道州州产侏儒，岁贡诸朝。"

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地产侏儒与岁贡侏儒制度为权贵阶层享受侏儒之乐的保障。另据《汉书》卷57《司马相如传》："俳优侏儒，狄鞮之倡"，颜师古将俳优侏儒解释为倡乐中的可供狎玩者。

所以，说唱俑应该专指搞笑逗乐的俳优俑（面相滑稽、袒胸露腹、裤腰下坠的侏儒造型）。

其它抱鼓拍鼓的，更多是鼓乐俑和说书俑。示例如下：

鼓书艺人是讲述历史、评说现实的，形象比较正。有点像现在的＂窦文涛＂们。

这类鼓乐俑，是乐队成员，墓葬中通常与抚琴俑、吹箫俑等组成乐队。

同时，也不是所有说唱俑都名贵。

只有分体模制加手塑剔刻，个体造型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才堪称精品。它们数量很少，且无一完全相同，必出自彼时大匠之手。而那些模制量产的，与它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类体量较小的说唱俑，基本采用模制，数量相对多些。

十陶九残。很少有精品说唱俑能逃过时间之劫保持完形。所以玩陶者都认同：只要破碎的原片都在，拼补修复的也可算作全品（所谓＂陶不怕残＂，说的就是这）。

大型陶俑，因胎土、窑温和埋葬环境（坑口）不同，出土后呈现的皮壳也就不同。因而陶俑的修复，是很忌讳刷浆做表面处理的。看不到原貌，就不知是否缺片、是否有替代改装。

如果没记错，这件2006年12月6日出土于四川金堂赵镇沱。可以看到，这些俑原本都带彩的。成都博物馆新馆建成后，终于等到了它的展出。

然而，这样的"修复"实在让人无语！感觉味道都变了。若是出现在古玩市场上，敢认的人估计不多。

曾经深深被这件的动感神态打动，可惜被卖家送去刷浆做了皮，韵味顿失，非常惋惜地放弃了[抓狂]

高47厘米。没近距离看过实物，应该也有修复。

这件高43厘米，高温灰陶，难得的完整。可惜半边脸的皮壳早年被主人家勤快的保姆洗刷"干净"了😢

十年前，曾以此俑参加雅昌艺术网上的高古陶评比，入围十佳。但过爆泛白的图片也引起过真伪讨论。

精品说唱俑真的很少，偶尔得遇，自然都是＂馆藏级＂。遭遇质疑也是在所难免。比如下面这件：

这是十年前现身澳门崇源国际拍卖会上的一件。因为太精细，也由于网上预展时图片严重偏色，引来一众玩陶者（也包括我）的质疑。后来悄然撤拍了（也有说是被国家文物局出面叫停的）。再后来去了何处，不得而知。

还有成都藏友这件画风独特有趣的，若非亲自审验过，我也会觉得诧异。

说唱俑的造型，大体可分为坐姿和站姿两大类，每类中又有些许差别。坐姿分团坐和单腿跽坐，站姿有并腿和分腿，两者的手势也有不同变化；还有，面部细节特别是眉眼的处理最能体现艺匠的功底。

成都天廻山汉墓出土。

重庆丰都花灯汉墓出土。

2013年广汉雒城遗址出土一件残俑，被专家判断为"汉代维纳斯"，还胡诌"说明汉代社会风气开化"。这必须是说唱俑啊！可惜至今未见修复展出。

这件造型与三峡博物馆和忠县博物馆的类似，但右手上臂多了只臂钗。

高46厘米。我最近的收藏，得之喜出望外。

高33厘米。体量虽不大，也算得传神之作。

四川射洪地界所出，俗称＂指天说唱＂的，也颇生动。这件是本地藏友的，高25厘米。

高32厘米。俗称＂猩猩说唱＂的安县类型，陶质相对疏松。算得模制说唱俑中的上品。

这件美品，看胎质与金堂赵沱镇那件几乎一致，不知是否同坑所出。

1986年绵阳河边乡九龙山东汉崖墓出土。这憨态可掬的大头俑深得绵阳市民喜爱，被放大做了该市的城雕。

半截身子也陈列在馆中，足见这类的数量也不多。系出名门，待遇就是不同。

这件是我十二年前错过的（嫌贵）[流汗]后来听说到了雕塑家朱成手里。

此俑高62厘米，难得的精美！图片是从戴开林藏友的大作《缤纷蜀窑》上翻拍的。

这件高57厘米。多数站姿说唱俑就是这样的。

有这般颜值，体型总不会差到哪里去。（遗憾只有局部图，忘记在哪位藏友手里啦）

记不清是成都哪家的了。后配的鼓槌过长，恍若棍僧。但神韵十分到位。

广元昭化汉城博物馆这件分腿站立的也相当不错，可惜未留下大图。

因为精品说唱俑太过出名也太过稀少，市面上也就有了似是而非的仿品。

图片是网上下载的。隐去馆名，引以为赝品例。对不住了，馆主！

各位看官若问上图那些为何不对，请容我借藏友行者兄的金句作答：千般变幻，唯熟稔不破；多看流水者，能聚焦住随波之落花。

就此打住。

难得在俗世里开怀一笑。多谢了，说唱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