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岁月

雨曦

<h3>母亲生于50年代,是一位老实把交,地地道道的农民。母亲挨过饿,受过罪,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给弟妹们缝衣纳鞋、洗衣做饭,当时农村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特别严重,所以母亲从未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然而母亲自幼心灵手巧,茶饭、针线活在村里小有名气。</h3><h3>母亲不到20岁就嫁给同村不同社的父亲。当时父亲年轻气盛,脾气不好,经常和爷爷奶奶及村里人争吵,甚至还出手,母亲有苦难言,在家委屈求全,出门无路可走,更无脸面见人。爷爷见父亲怂哈,情急之下,在偏僻的山脚下选了一块庄基地,盖了一座土木房,箍了一口土窑,索性把父亲分出了家,从此,母亲就变成了单帮子,母亲生下我和兄弟,都是坐完三天灰炕就下地干活,加之当时农业社靠挣工分吃饭,父亲爱偷懒,仅靠母亲挣的几分工养家糊口,勉强维持生计,是母亲用柔弱的肩膀撑着这个家。</h3> <h3>包产到户后,全村人争先恐后投入生产和建设,努力改善生活条件。父亲有幸成了一名村电工,经常不在家,干农活的重担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母亲的肩上。好强的母亲也不甘落后,与村民们一道着手烧瓦盖房。当时没有煤,村里人就用酸刺(野生沙棘树)烧瓦,母亲每天天不亮提着一罐工水,带着几块糜面馍馍,和村里人到离家20多里的蕨湾去打酸刺,天黑才能打上一担挑回家。母亲干活麻利,打的酸刺常常超过负荷,瘦弱的她使劲全身力气硬往回挑。别人家的孩子年龄大有劳动能力,晚上放学回家就去半路接打酸刺的亲人,我和兄弟幼小没有力气,只有坐在家门口期盼母亲归来。每每母亲看到别人都有人接过重担时,她两腿更加发软,再也一步挪不动了,然而她一想到能住上新房子的美好蓝图,又打起精神寸步前行。几天下来,母亲的肩上被重担压烂流着脓和血,然而母亲没有退缩,仍然咬牙坚持,她用烂布块亲手缝制了一简单的护肩,继续奔走在打酸刺的路上。 <br></h3><h3> 有一次,母亲打酸刺来的特别晚,我们姐弟俩又饿又冷,在门口揪着吃野生沙棘果充饥,等着母亲睡着了,母亲回来看到后,难过的哭了一场,一遍遍念叨着“娃娃要是被狼吃上,我这一次就不得活了”。从那以后母亲打够一担酸刺就匆匆挑回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年下来,母亲打了上万斤酸刺,整整齐齐摞在门口的巷道里,足足有一人多高,足够烧两座房的瓦,父亲母亲便与村里人一道开始烧瓦,男人们踩瓦泥、烧窑,女人们提瓦桶、端瓦片,分工明确,瓦窑上热火朝天,一派生机,两个月瓦就烧好了,接着基子也打好了,父亲吆喝村里人拆了土窑,盖了新房,家里光景渐渐好起来。</h3><h3><br></h3> <h3>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起鸡叫睡半夜,麦黄六月,晚上割麦来的特别迟,吃完饭还要磨大半会的刃子。播种时节半夜起来称种子分化肥,天不亮就上地。天阴下雨,就给我们缝缝补补,唯有冬天才能在热炕上坐会,但她的手从未闲过,给我们纳鞋底做布鞋,乘冬闲时节要把外公外婆大姑和我们一家人一年穿的鞋做好,并且一有空闲就掐麦杆卖钱。母亲也对我们姐弟俩从小要求特别严格,让我们好好念书,再不能象她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同时,她还要我们自食其力,学会干活,让兄弟给驴割草、填草、饮水,让我洗衣做饭,给猪拔草、和食,从小我就站着木墩(个子太小够不着擀板)擀面做饭洗锅。当时我和兄弟在心里也偷偷埋怨母亲,别的孩子都在玩耍,偏偏给我俩分配这么多的活。<br></h3><div>母亲吃苦耐劳,但凡男人干的活她样样都会干,打基子、和泥、盘炕、捉杠子、扑粪、担粪、担麦、摞麦摞、碾场、扬场,脏活累活样样都干,她从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更谈不上心疼自己,尤其是家里大多是山地,山高路陡坡长,当时没有架子车,全靠两个肩膀挑,母亲总是吃划着从来不让自己跑空趟,上山担粪担种籽担化肥,下山担麦担苜蓿秆,长年累月,母亲的腰压弯了大半截,双腿成了O型,双手与小学课文里写的陈秉正的手不差一二,满手老茧,骨关节粗大变了形,十个手指冬春就裂开了像娃娃口一样的口子,这一切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然而善良的母亲,经常还帮村里人干活,至今还有不少村里人在外地打电话问候母亲,回忆起母亲帮他们干活的场景,感激涕零。还有村里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大辈,因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一条腿跛着,担着麦下坡非常困难,母亲就替他担着,20多年后远在异乡的他没有忘记这件事,打电话让我转达他多年后对母亲的敬意。</div><div>母亲的饭做的也好,同样的酸棒棒、菜饼子母亲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吃过母亲做的饭的人时常还念念不忘。上高中时我在县城住校,母亲每周给我烙四个大油馍馍,放着苦豆儿,一层一层,又香又脆,总让同室的同学垂涎欲滴,前不久有同学还在微信里留言想吃母亲烙的油馍馍,再没吃过那么香的馍馍。</div><div>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人一生并不平安。2001年中秋,年轻的父亲意外身亡,给母亲致命的打击,母亲从此一厥不振,身体每况愈下,高烧不退,经住院检查确诊为成人斯蒂尔病,全球只有万分之二的人才会得此病,可偏偏就落在母亲身上。住院期间,母亲血小板指标太低,没有了凝血功能,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准备后事,当时的我难过至极,几近崩溃,已经没有了父亲,我再不能失去母亲,跪求医生一定要全力抢救母亲,母亲被送往重症监护室,在医生的极力抢救下,母亲终于醒了过来,尽管每天输着血浆,高昂的医疗费用让我四处借钱,东拼西凑,然而能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已心满意足,倍加欣慰。由于父亲的走让我饱尝了“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无比痛心和巨大遗憾,母亲身体稍加恢复后,我担心来不及了却自己的心愿,就带她去了北京毛主席纪念堂,瞻仰了毛主席水晶棺,因为母亲这辈人最敬仰的就是毛主席,所以母亲格外开心,说亲眼见了毛主席这辈子值了,后来又带她去了九寨沟等著名风景区,让母亲也开阔了眼界,知道了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很大。</div><h3><br></h3> <h3>母亲被病魔整整折磨了10年,额头的皱纹增加了好多,鬓角的白发添了不少,但她坚强不屈,从未被病魔折服过。母亲用自己的辛劳和汗水,把我们拉扯成人,用大半生的苦难岁月才换来我们全家今天的幸福生活。这几年,母亲身体渐好,但眼睛显然不及以前,然而勤劳的她在家里总是闲不住,一有空闲就拿起针线,做起手工活,做布鞋、织毛鞋、勾拖鞋、纳鞋垫、做荷包,手艺仍然能与当年媲美!兄弟老劝她不要做针线活了,对颈椎不好,而母亲总笑着说她在过时间!而我每次看到这些,心里就想,假如有一天母亲走了,这些手艺就失传了,所以我好害怕母亲老去,总是希望时光能过得慢些再慢些,甚至能回到从前,让母亲永远年轻,平安健康快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