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阑风伏雨催寒食,樱桃一夜花狼藉",今年的寒食节雨雾茫茫,我们冒雨回到老家,如愿祭拜了祖母。</span><br /></h3><h3> 老家的名字很好听,叫秋溪,是一个充满田园风光的地方。一到三月,燕子呀,布谷鸟呀,黄鹂呀,百灵鸟呀,全都飞上了天,赴约似的,赶来参加春天的盛会。铺天盖地的油菜花黄得鲜亮,黄得娇媚,丰腰肥臀的蜜蜂在花海里嗡嗡地忙个不停。及至清明时节,杜鹃花开得妖娆,漫山遍野被映红了,比天边红彤彤的晚霞还要壮丽。</h3><h3> 我的祖母就长眠于这样美丽的地方。</h3><h3> 可惜我们此行并未赏到美景,田野里的油菜花渐已凋残,稀稀疏疏的花,瘦弱的茎和梗展示着孤独的绿。山上的杜鹃也因昨夜狂风暴雨的摧残而凋零颓蔫,一地残红,化作点点春泥。</h3> <h3><br /></h3><h3> (一)</h3><h3> </h3><h3> 祖母溘然长逝已有八个年头。</h3><h3> 那是五月的一个黄昏,烟灰色与绛红色交织的残霞渐渐隐退,暮色织上老宅的屋脊,倦鸟已归巢,陪祖母打铜钱牌的左邻右舍也三三两两地散去。和往常一样,祖母静静地坐在厅堂门槛边的竹椅上,膝上摆放着一个箩笸,里面装满了用纸折的"金元宝"("金元宝"是清明祭祀用的,祖母打铜钱牌、折"金元宝"都是为了使自己的手指和头脑更灵活)。谁也不知道我的祖母此刻已安然仙逝,还以为她在打盹。她一如生前的从容安详,走的时候,祖宗龛案上的一个又小又旧的电饭煲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h3><h3> 那个漆黑的夜晚,我接到堂姐的电话,顿时茫然无措,泪眼婆娑,一个人无助地驱车在茫茫夜色中奔赴老家。乡村的路凹凸不平,到处黑灯瞎火,我没有一点怯意,只想快点见到养我育我十六载的祖母最后一面。</h3><h3> 屋里站满了人,发出嘤嘤的啜泣声。祖母静静地平躺在床上,熟睡了一般。我扑到祖母的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摩挲着她冰冷而慈祥的脸,轻声呼唤着祖母。可祖母不再对我露出以往那亲切的笑容。我又抓住她蜡纸似的干瘦的手在我的脸颊上不断地抚摩,可祖母的手不再温暖,如冰一样凉。</h3><h3> "八仙"让我和堂姐赶紧为祖母穿寿衣。按照风俗,老人的寿衣该由女儿和儿媳来穿。可祖母膝下无女,我的母亲于十年前离世,伯母当时又不在跟前。所以,就由我们孙女俩尽最后一点孝道。祖母的棺椁漆得黑亮,镏着金边,早在我出生前就置办好了,一直摆放在阁楼上。寿衣是十多年前祖母自己做好的,上衣里外五件,下身裙裤三层。我记得最里层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亚麻衫,夹层为红色缎裯衬裙,最外层是黑色棉布衣襟。我们抖抖索索地哭着照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祖母穿戴整齐。</h3><h3> "八仙"抬着祖母的遗体脚先头后地装棺入殓。棺盖合上后,在棺盖上铺了一床绣着凤凰与牡丹图案的大红绸缎毯。棺椁前点着两支红红的大蜡烛,我们一一跪在棺前,想起祖母的音容笑貌,想到再也见不到祖母,不禁失声痛哭,泪流不止。</h3><h3> 两天两夜,我们寸步不离,在灵堂为祖母守灵。这两天,前来吊唁的人不计其数,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灵堂里外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圈。</h3><h3> 第三天是出殡的日子。凌晨三点,正是寅时,棺椁按乡俗停放在宜惠渠的河岸边,家中的男丁去打水,女人继续守着灵柩。这期间,有一些不熟识的人拖儿挈女摸黑前来祭拜,祈祷我的祖母保祐他们的子孙后代平安多福。借着烛光,我看到作揖叩首祭拜的人群里有年逾古稀的老人,也有三四岁的稚子,他们一脸的虔诚,一脸的恭敬。我不禁热泪盈眶,原来我的祖母不仅受子孙们敬重,还得到这么多人的爱戴。卯时未至,我们绕着阒寂魆黑的街巷走了七圈,迎来雄鸡报晓声。辰时,奏着哀乐的唢呐如裂帛声响,"八仙"起棺,子子孙孙们披麻戴孝,手执白色麻节与小花,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头。我心里不禁涌起阵阵悲怆,阵阵酸楚:送葬的队伍这么长,人这么多,可偏偏没有我的母亲,也没有我的父亲;祖母生前无数个夜晚何曾不是在思念自己的儿与媳的辗转难眠中度过?又何曾不是在噬骨的孤独与悲痛中度过?我就这样一边想着我早逝的双亲,一边想着我的祖母,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泪流满面、恍恍惚惚地行走着。</h3> <h3><br /></h3><h3> (二)</h3><h3> </h3><h3> 祖母耄耋之年寿终正寝,生前没受病痛折磨,算是享福了。祖母享年92岁,当时是镇子里年龄最大的老者。如老人所愿,她是在老宅子里悄然驾鹤西去。</h3><h3> 这座老宅,承载了祖母一生的苦与乐,悲与喜,比一部家族史册还要厚重。</h3><h3> 在我儿时,老宅子很大,很热闹。东厢房是我和奶奶及伯父一家居住,西厢房则住着同宗族的另一位伯父一家。后来,伯父家都盖了新楼,搬离了老宅。再后来,我考上师范,也离开了老宅。于是,老宅子变得寂廖肃静了许多。不过,燕子每年春天都会飞来,在堂屋正中的横梁上垒窝,屋里屋外地飞来飞去,忙着衔泥筑巢、哺育幼雏儿。我们这些在外工作的子孙,无论远近,一得空闲,也会像燕子一样赶来看望祖母。祖母素来处变不惊,来的来,去的去,热闹也好,冷清也罢,没啥两样。当然,祖母最大的愿景是子子孙孙和乐融融地齐聚一堂。但老人善解人意,知道鸟儿大了总是要飞岀去的。就这样,祖母守着空空的老宅子,过着清淡素简的日子,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后来,我家突遭变故,街坊邻居怕祖母伤心过度,便常来串门,陪她坐坐,拉拉家常,打打铜钱牌。老宅子不空了,祖母无甚欢喜,也从不在人前流露悲凄之色,任由大家来去、聚散。 </h3><h3> 儿时曾听祖母提过,祖上靠着做布匹生意发家,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虽谈不上良田万顷,广厦三千,但也有粮田租给佃户,宅第规模宏大,可是经历了两次浩劫后,便面目全非了。祖母刚嫁进门时,宅第很是气派,有亭台楼阁,有庭院画廊,还有假山幽径。可日本鬼子一扫荡,把大半边宅院烧没了。后来,遇上文化大革命,祖母和祖父因成分不好,一起被划为牛鬼蛇神之类的,天天挨批斗。红卫兵掘地三尺,将埋在老宅子地下用坛罐装的金银财宝洗劫一空。祖母所讲,一点不假。90年,我读师范时回老家一趟,正巧遇上政府人员上门调查登记,询问祖母我家当年被哪些红卫兵窃走了哪些贵重的财物。祖母自然一清二楚,她叹了一口气,平静地揺摇头说:"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哪还能要得回来!"</h3><h3><br /></h3> <h3><br /></h3><h3> (三)</h3><h3> </h3><h3> 这座老宅,也镌刻了我十六年的光阴,我的小学、初中生涯都是在老家度过的。从我记事起,我和祖母就生活在这里。那个时候,我觉得祖母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也是祖母生命的全部。祖母不舍得责备我半句,在学习上从不给我施加任何压力,给了我极自由的空间。儿时的我聪慧乖巧,成绩一直很优秀,每到学期结束,各种奖状都往墙上贴。祖母笑吟吟地看着我的奖状,却从不在外人面前夸耀我,她总是那样含蓄。</h3><h3> 祖母特别疼爱我,有什么好吃的尽给我留着。</h3><h3> 七八十年代,大多数人家生活条件差,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肉已是饕餮大餐了,但祖母每周必有两个早上去食品站排队,用粮票换来新鲜猪肉或猪肝、猪心,用黄花菜、鸡蛋花做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汁汤,那香甜的鲜味,是任何高汤无法企及的。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每个晚上祖母还要在火炉里煨上一个土鸡蛋给我吃,说是既营养又暖胃。祖母的悉心照顾,使身体瘦弱的我越来越结实,脸色也越来越红润。</h3><h3> 在我读小学的那会儿,每天下午早早地散了学,我丢下书包,穿过狭长的小巷往街中心跑。那里有几家用床板搭成的简易书摊,两分钱看一本,大多是连环画,每一页的上部分是白描的插图,人物、花卉等都是用墨色线条勾画的,不像现在的绘本用彩色渲染。图下是两三行文字,这样图文对照着读,特别吸引人。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板凳上,一遍一遍地读着那些浩然正气、荡气回肠的故事,木兰替父从军、杨家将、穆桂英挂帅、岳飞传……这些故事我早已耳熟能详。每当我读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祖母的呼唤声就像信号灯似的在半空亮起,随着家家户户袅袅升腾的炊烟一波一波地飘到我的耳际。我只得放下图书,"咚咚咚"地踩着青石板穿过长长的街巷回家。</h3><h3> 我爱读书,这是从小在祖母家就养成的习惯。每天晩上入睡前,我都要摊开书本读上一阵书,双膝恭恭敬敬地跪在床头,趴着桌沿,在玻璃罩的马灯下一字一句地朗读课文,学过的,没学过的,通通读上好几遍。琅琅的书声飘出窗棂,流进月光的银辉里,与稻田里的蛙声相和,与院墙下的虫啾共鸣。祖母坐在一旁陪着我,静静地听着,一声也不吭,深邃的目光穿过窗外,投向夜空中的轮皎皎明月。昏黄柔和的灯光洒在祖母平静而慈祥的脸上,散发着橘色的光芒,显得更加温暖祥和。</h3><h3> 师范一年级的那个暑假,我突发怪病,身体莫名地一天比一天孱弱,消瘦的脸如蜡纸一样白,深陷的眼窝像两个黑魆魆的洞,整个人形销骨立,神情恍惚。祖母吓坏了,冒着炎炎烈日带着我四处求医,可怎么也查不出病因。一天正午,我们从一位名医的诊所出来,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白晃晃的耀眼。我心烦气躁,冲着祖母突发脾气。祖母含着泪,默默地走在我身旁。我看见祖母的衣衫被汗水浸湿,额头上的汗珠在骄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内心不禁深感歉疚和羞愧。我的状态每况愈下,情急中,祖母只好求助于"问花水"(一种迷信活动)。神婆量了满满的一竹筒米,嘴里念念有词,看着米下陷了,便说我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惊吓到了,得烧香拜佛,把鬼邪请走。祖母虔诚地一一照办。说来也怪,之后我的病不治而愈。我想,神灵定是被祖母的虔诚打动了。</h3><h3> 后来,我结婚生娃了,那可是祖母最开心的时光。每次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望老人家的时候,她就满面春风地跑到集市去,买鸡鸭鱼肉蛋,逢人便说:"我家梅子带儿子来了!"我们临走时,祖母还执意把藏在床底下的一钵土鸡蛋让我带走,说是留给小重孙吃的。我不知祖母这一生,为我积存了多少个土鸡蛋,以致于我现在都是无蛋不欢。</h3> <h3><br /></h3><h3> (四)</h3><h3> </h3><h3>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是过节,每个传统节日都被祖母操持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极为热闹与隆重。</h3><h3> 最有意思的是端午节。</h3><h3> 端午前夕,雨水特别多,祖母搬出大木盆搁于檐下,雨水顺着屋檐的凹槽"哗啦哗啦"地流进木盆。水清盈盈的,浸着一大摞棕褐色的箬叶,泡上一整天。待箬叶一片片舒展,变为青绿色,就得捞出滤干,同时淘净糯米,拌好五花肉、红豆等馅。包粽子是门技术活。祖母娴熟地将两三片箬叶叠合在一起,两边向中间一卷,一交叠,拱成一个圆锥体的"漏斗",然后舀上一勺珍珠似的白糯米,添上一块漉了汁的五花肉和几粒红豆,抹平、按压后,将箬叶盖住。变魔术似的,圆锥形变成了四个角,祖母用棕绳左一绕,右一系,就将粽子捆扎得结结实实。扎好的粽子一大串一大串地放到大锅里蒸煮,炉灶里的柴火烧得旺旺的。几个时辰过去了,满屋子热气腾腾,箬叶的清新气息裹着鲜肉、糯米的香味从锅盖的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由得口舌生津。粽子起锅了,蒙蒙雾气中,祖母剪下的第一个粽子准是给我的。</h3><h3> 端午节这天,一大早,祖母将两束长长的艾叶插在堂屋门口的对联上,然后摆出油炸的芝麻圆,染得紫红紫红的熟鸡蛋,还有香糯绵软的粽子,十几粒白的大蒜子和松软香甜的馒头,节日的氛围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吃出来了。</h3><h3> 端午节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盛会赛龙舟,祖母也必会带我到沙洲上去观看。江面上幡旗猎猎,锣鼓喧天,千舟竞渡,场面颇为壮观。前来观看的人摩肩接踵,欢呼之声响彻云霄。</h3><h3> 其他传统节日各有风味,祖母让每个节日过得都颇具仪式感。可以说,正是祖母的恭敬地遵循与传承,才让我得以最真切地感知到传统节日的文化内涵,从而得到文化之根的熏陶与濡养。</h3> <h3><br /></h3><h3> (五)</h3><h3> </h3><h3> 祖母话语不多,向来矜持含蓄,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也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祖母和善仁慈,隐忍谦让,生平未与人发生过一次口角,闹过一次纠纷。即使受了委屈,祖母也是忍气吞声,不计较得失。</h3><h3>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特别机灵可爱的小黑狗。那小黑狗非常有灵性,也很通人性,每天早上送我上学,放学后又跑到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它睡在灶前的稻秆上——那是我和祖母为它备的窝。可是有一天,小黑狗失去了往日活蹦乱跳的神采,蔫蔫地趴在窝里,呜呜地哀嚎着,肚子一起一伏,看上去很痛苦。祖母蹲在小狗身边,不停地抚摸着它,噙着泪,喃喃地说:"定是那妇人投的毒,作的孽,可怜我的小黑狗……"我也哭了,嚷着要去找那妇人讨公道,祖母一把拽住我:"别去了,那人刁钻阴冷,谁家的鸡鸭猫狗跑到她家去,不都是自寻死路?是咱没看好小黑呀!"</h3><h3> 小黑狗最终嘴吐白沫,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也没养过小狗。</h3><h3> 还有一天傍晚,祖母养的十几只鸡没有进鸡笼。我们打着手电筒四处寻找,可连鸡毛影儿也没有,内中的蹊跷祖母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上门去和那人争个脸红脖子粗,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大街上破口大骂,歇斯底里地发毒咒,只是默默地回到家里,默默地流泪——那些鸡,一年前还是祖母每晚举着灯光精心照看的一个个蛋壳里孵化出来的鸡雏,是我和祖母每天一把米粒、一把谷穗,还有挖蚯蚓喂养大的。</h3><h3><br /></h3> <h3><br /></h3><h3> (六)</h3><h3><br /></h3><h3> 人生最大的苦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祖母却经历了两次这样的打击。</h3><h3> 2001年12月,我的母亲突发脑溢血,与世长辞。祖母闻此噩耗,悲恸万分,卧病在床一月有余,时常念叨母亲的名字,责怪老天爷不长眼,为何要收了她这么好的儿媳妇?为何不先收了她去罢?母亲离世后,祖母不再有欢笑,每日忧心忡忡,担心我的父亲像孤雁一样形单影只。</h3><h3> 我的父亲终是忍受不了没有我母亲陪伴的孤独,三年后,在一次出差中因公殉职,随我母亲去了。父亲去世时,还差一个月就退休。</h3><h3> 我们强忍悲痛,隐瞒了祖母,怕她伤心欲绝。</h3><h3> 祖母还像往常一样,坐在厅堂门口的竹椅上,盼着我的父亲归来——父亲曾经答应过祖母,退休后回老家,在老宅子里陪伴祖母。</h3><h3> 一天天过去了,一月月过去了,月亮亏了又圆,树叶黄了又绿,燕子去了又来。祖母盼了一年,未见父亲的身影。这期间,祖母也常问起父亲,都被我们编造各种理由一次次地搪塞过去。祖母满脸疑惑,似信非信,但母子连心,老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h3><h3> 那天,我们三姐弟一起回老家看望祖母。 祖母满面愁容,她神情凝重地对我们说:"不要再瞒我了……我知道……你们的父亲……走了……"祖母泣不成声,以帕拭泪。</h3><h3>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扑进祖母的怀抱号啕大哭,泪水像决了堤似的从眼眶流泻出来。姐姐和弟弟掩面而泣,一旁的邻居唏嘘不已……</h3><h3> 祖母老泪纵横地哭诉着:"说好的要回来陪我的,怎么不作数呢?一年到头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年也没回来,我就知道你父亲出事了……"</h3><h3> 祖母一边流着沮,一边念叨着,每个人的心都痛得如刀绞一般。</h3><h3> 这是祖母最后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h3> <h3><br /></h3><h3> (七)</h3><h3> </h3><h3> 我们还是经常去看望祖母。</h3><h3> 祖母的笑容愈发少了,话语也愈发少了。</h3><h3> 祖母每天依然坐在老宅门口的竹椅上,折折"金元宝",打打铜钱牌。</h3><h3> 月亮亏了又圆,圆了又亏。</h3><h3> 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h3><h3> 燕子冬去春来,来了又去。</h3><h3> 一年又一年的轮回。</h3><h3> 祖母的神情越来越平静,这种平静就像湖泊上笼罩的一层月光,像草尖上含着的晨露。</h3><h3> 有谁能懂得,露珠的凝结是经历了一夜的寒凉与孤寂。</h3><h3> 多少个夜,我的祖母,寒灯一盏,孤苦难眠。</h3> <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祖母不惊动风雨雷电,悄然驾鹤西去,从此安眠于油菜花与杜鹃花盛开的地方。她一生的苦乐,一世的沧桑,都尘封深锁在老宅里。而我对祖母深切的怀念,却绵延无尽……</span><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