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让人心碎的老人

老玉米

这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她的孤独一般人难以想象，

她的孤独多数人不敢相信，

她的孤独所有人无法忍受！

没有收音机、电视机，

更没有电脑和手机；

甚至没有人陪她说话唠嗑，

没有小猫小狗给她做伴，

只有半山坡上的那孔窑洞，

和那一根拄了多年的拐棍，

是她的立命之本。

一个人啊，

孤零零地度过了几十年！

她孤独得好凄苦，

她孤独得好无奈，

她孤独得令人大为吃惊，

她孤独得叫人心疼落泪……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姓梁叫莲花，今年96岁，家住山西省平陆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这是我自2015年冬天以来第五次去看望她老人家。

　　前四次几乎没有拍到什么片子，因为老人以前居住的窑洞从来见不到阳光，窑洞里漆黑一片；那两年老人家哮喘得也很厉害，基本上不能下炕活动。

　　2017年11月，第四次看望老人，又一次听她哭诉着伤心的往事。

　　这是老人的孝顺女儿，拍摄于2015年冬。去年以前，老人家就住在她身后的昏暗的窑洞里。

　　这是2015年我第一次见到老人家，给老人拍的唯一一张照片，黑暗的窑洞里，老人只能坐在炕上与我们交谈。

　　老人家说，她从小就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在一般家庭都儿女成群的旧社会，她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独生女。父亲把她当作宝贝疙瘩一样，为了让她健康成长，保住梁家这棵独苗，一岁多就给她找了三个干爹。

　　在她25岁那年，父亲就因病早早地撒手人寰，她母亲孤苦伶仃地守寡半辈子，活到78岁。

　　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三寸金莲＂。13岁那年，母亲给她缠脚，结果没两天脚就肿得像馒头一样，疼得她黑天白日地哭。父亲心疼她，就不顾母亲的反对，给她解掉了缠脚布。14岁，母亲又一次给她缠上了脚，这一次，她成为永远的小脚女人。

　　她19岁那年出嫁，20岁生下女儿，三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老伴儿比他大两岁，75岁去世。老伴儿走了以后，她便开始过起如炼狱般孤苦无依的生活，至今20余年！

三寸弓鞋千古罪，一双金莲百行泪；

都言玉笋纤纤美，谁知女儿痛在心？

一一老玉米

　　每次见到老人，她都会哭诉儿媳妇对她的种种不好。老人家说，不是儿子不好，山里人娶上媳妇太不容易了，怕媳妇闹离婚，只要儿子过得好，她什么都忍了。

　　老人家说，儿子和媳妇不管他已经有50年了，原来孙子多少还会看看她，这几年也不见人影了。老人说：共产党好，社会好，她的生活开销全靠国家给的养老金。日常生活中，有村里的好心人特别是她的女儿照顾，没有她女儿，她早就埋到土里了。

　　问起她女儿，老人家说，女儿昨天刚走，回家给她做薄衣服去了，她现在还穿着棉袄棉裤，晒太阳有些热了。

　　我说今天天气好，帮您洗洗脚吧。老人家笑了，说女儿昨天临走前才给她洗了头，剪了头发，洗了脚。

　　走路已经很不方便了，但老人穿袜子、裹裤腿看上去还很利落，毕竟几十年了，轻车熟路。

　　毎次看望老人家，总是要给她带点牛奶和面包之类的食物，老人很感动。尽管我们再三谢绝，老人家还是翻箱倒柜地找苹果给我们吃，这不，还张罗着要给我们煮鸡蛋呢。

　　你们都是好人！大老远跑来看我这老婆子，回回都还拿那么多东西。唉，我是活够了，想死死不了。每次见老人，她总会这么说。

　　老人的女儿今年76岁了，婆家离娘家十多里山路。去年11月我是第三次在她娘家碰到她，还是穿着三年前的衣服。眼看着老娘身体越来越弱，她把老人搬到了现在住的这个朝阳的窑洞，农闲时就常住下来照顾老娘。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家不愿意和女儿一起合影，所以我也十分遗憾地没有拍过女儿照顾娘亲的照片。

　　70多的人远远地看着90多岁的老娘，那种无助的表情，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去年11月份我拍到的唯一一张母女同框的＂合影＂。

　　在窑洞里聊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样子，老人家突然起身拄着拐杖要往外面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走出窑洞。

　　毕竟是90多岁高龄了，老人行动极不方便，完全是靠在拐杖的支撑下缓慢挪动！

　　跨过门槛，她把小椅子拉到跟前，弯下腰用左手摁住椅子，颤颤巍巍地坐了下去。看老人＂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知道她已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好不容易坐下来了，老人家仰面长嘘了一口气！虽然说只走了有两米的距离，但她的确是很累了。

　　老人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

　　她需要短暂的休息才能缓过劲儿来。

　　老人家喊我，让我帮她把洗脸盒拿过去。原来刚才给我们找苹果和鸡蛋时，把手给弄脏了，她要洗掉满手乌黑的灰尘。

　　洗完手，老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洗了起来。

　　洗完第一条手绢。

　　洗完一条手绢，盆中的水已成了深色。

　　我给她换了一盆水，老人开始洗第二条手绢。

　　揉搓一个小小的手绢，她似乎都要使出很大的劲儿。洗完一遍，水脏了，老人又喊我给她换了一盆水涮洗。

　　很难得，终于看到一只鸡跑了过来。老人看着鸡，一脸的惊喜。

　　老人把洗干净的两个手绢搭在椅背上，休息了不到十分钟，给我说＂太热了太热了＂，便起身又回到了窑洞。这一句话说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28度的气温，老人家还穿着棉衣，怎能不热？

　　洗干净正在凉晒的两个手绢。

　　又是几分钟的挣扎，终于回到窑洞。

　　这一次真的运气不错，我终于拍到了老人家一点点生活的片段。连陪老人聊天带拍照片，用了近两个小时。没有等到老人的女儿送新衣服，我们只好遗憾地告别了。临别时我告诉老人家，夏天的时候我还会再来，还想看看她夏天的样子……

　　告别了，老人硬撑着要出来送送我们。

　　窑洞前，阳光下，一个孤苦的老人，痴痴地看着远方，她是在渴望着，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