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一次特殊的旅行

沧浪濯发

延生：

还记得吗，2013年寒假，我们和女儿一起去美国佛罗里达州旅游？那是你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在游轮上近距离接触西方文明。新鲜好奇，开心快乐，你怎么会忘记呢！

之后回到北京，很快发现你得了癌症，未及回味旅游的快乐，就立即陷入了病魔的折磨。医生说你的时日不多了，我不相信，一直想再带你重渡游轮，让开心快乐战胜病魔。可是，根本做不到！

你去世后，我决心重走这条路，重温那不可再现的幸福时刻。

终于，今年寒假，坚弟陪我实现了这个夙愿。

走在五年前我们同行的路线上，见景忆人，睹物思情。一幅幅暖心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一股股暖流滋润着龟裂的心田……

当然，重温幸福之余，现实提示的是冷冰冰的寂寞和孤独。片刻的温馨沉醉给予我甜美的享受，而永恒的孤单寂寞让我饱受思念的摧残。

但我愿意这样：在温馨与孤独、思念与哀愁之中安顿自己不甘沉睡的心灵。

我早已想好，做一个相册，作为这次特殊旅游的纪念。

　　在迈阿密的南海滩，你留下了这张完美的照片。

面带笑容，阳光心态，一幅享受风光，欢度时光的人生姿态。

作为首选，这张照片摆在案头，始终陪伴我的左右。

你原本喜欢照相，可是退休后，心情不好，一直拒绝面对镜头。这次如此欣然接受拍照，足见心态是多么释然。

　　我们在出游时，始终是最默契和谐的旅伴，无需眼神的提示，无需语言的交流，都清楚对方需要什么，该做什么，怎样做。真可谓"心有灵犀"！

跟你一起出游，是我最放松、最尽兴的时刻。

你静静地陪伴着我，任我东跑西颠，痴迷地拍照；默默地为我拎包守护，细心做好有效观光的每个环节。

我现在深深体会到，跟你出行是最舒适、最惬意的享受！

　　迈阿密码头附近是市区有名的观光景点。

变化不大，但你照相的栏杆和盆景已经找不到了。

我们即将乘坐的游轮就在眼前，很期待呀，很快我们就可以在船上寻找你的踪迹了。

　　迈阿密美航球馆，是美国一个著名球队赛事的场所，也是球迷们参观访问的热门景点。

当年这里没有赛事，女儿只能带着我们前前后后转了个遍。

这次来访，比上次热闹得多，出出进进都是身材健美的黑人男女，估计是篮球爱好者。

　　比斯坎湾国家公园，我们曾在这里观水鸟，乘游艇穿行红树林。

鸟非常多，在水中的小小沙洲上起落嬉戏，在水面上追逐飞翔。水中等距离地设有一线高高的桩子，每个桩上都蹲守着一只大水鸟。这是鸟的天堂！

我们静静的看着、拍着，尽兴而归。

在游艇上，我们在不太宽敞的红树林水道里穿行，偶尔看到一条鳄鱼，偶尔遇到划小船的年轻国人，互相打招呼非常快乐。在这里，我们玩了很长时间。

　　这次再访，已是傍晚。夕阳洒下柔和的光辉，笼罩着悠然休闲的游人和静静暗下来的海水，只有少数的鸟低空飞掠或水面戏水。

太安静，太自在了，能在这里安然地享受静美的世界该有多好啊……

　　还记得吗，大沼泽国家公园。

路边的水沟里随处可见一身黑色盔甲的鳄鱼，它们趴在水里，一动不动，静静地观察着过往的游人们。

到了潭边，站在栈桥的栏杆后面，探头看着水里密集趴伏的鳄鱼群，竟然有些反胃，有些毛骨悚然！这要是被它们拖下水，该会是怎样恐怖的后果呀！

公园里有许多从未见过的鸟，站在树梢上，栏杆上，水中的石头上，灌木上……抻长脖子，圆瞪小眼，环顾四周，一点也不怕人。

偶有水鸟从水中振翅飞起，在水面点击起一连串的圆圈涟漪，扑棱棱地划过一道弧线，掀起一小股迅疾的风浪。整个过程急促而又激越，视之异常兴奋。

一种翅膀上镶白条纹的黑色大鸟，旁若无人地展开翅膀，晾晒着羽毛，就像一只鸟的风筝挂在水边的灌木丛旁，非常有趣！

我知道你很喜欢鸟，校园里有鸟叫，你总能先察觉到，原有什么，新添了什么。在公园里，一听到鸟叫，你就会停下脚步，弄个明白。

在这里，我们也是静静地观赏，细细地品味，完全融入到这安宁静谧的自然之中。

　　看罢鳄鱼，我们开车奔下一个景点。从你的脚步就可看出玩得很满足。

这次再来，鳄鱼和鸟几乎看不见，这让慕名而来的游客大为失望，也让我深深诧异。

时间地点都没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想起服务中心提供的免费地图上，好像提到了保护环境、保护动物的呼吁，看来，这个著名的国家公园也面临着一个世界性的难题。

有两个白人老者，扛着齐备的摄影器材，仔细地搜寻拍摄对象，结果无奈地空手而去。

很为他们遗憾。有趣的是，我们几乎总能在下一个景点相遇，相视苦苦一笑而过。

　　西礁岛，是我们玩得很开心的一个景点。

三个多小时的海上公路驱车，就已经很爽很兴奋了。到了岛的尽头，扶栏杆看落日时的陶醉，更是难以言表。

玩过了有名的马洛里广场，我们就在水边找到一处有围栏的静观落日的地方。

很快游客越聚越多，女儿去买了饮料，使我们心安理得地占住了这一有利的地形。

　　我在今年寒假游记里回顾了这段难忘的经历。

"我们一家三口在岛的尽头观赏落日，买一杯昂贵的饮料，获得一处凭栏遥望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各种帆船眼前游过，消融在夕阳的眩光之中。看着海鸥水鸟上下翻飞，觅食嬉戏，自由翱翔。看着西天云卷云舒，漏下条条光束，照亮天际线处的一座轮船……游客众多，却仿佛同一性地陶醉其中，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干扰。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感悟之中，同时也和身边人有着强烈的共鸣，那种感觉太奇妙，太难忘了！吃的是超贵的饭，住的是超贵的店，这些都没有记忆了，唯有凭栏遥望的姿态和感觉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频频闪现，挥之不去。"

这姿态，这感觉，不禁印在脑海里，也保存在照片之中。这些照片对我来说，是何等的宝贵！

　　翌日凌晨，你没抱怨昨天很累，也没贪恋旅馆的舒适，主动和我一起出来看日出，这很意外。

你宅在家里八年之久了，照顾老父亲，跟流氓的报业集团领导生闷气，几乎足不出户。

如今走向海滩，走进大自然，静静地看日出，观鸟飞，你是不是打开了憋闷已久的心胸，让良辰美景滋润一下苦涩憔悴的心灵？

　　我在全神贯注地拍照。

偶尔看到你独自散步，走上礁石，看鸟儿起舞，一幅祥和安宁、超然净化的画面，让我的心都快融化了！

周遭的宁静能否让你超脱俗世的羁绊，心静如水？

鸟儿欢快的舞步能否让你羡慕自由的翱翔，心有顿悟？

你的心和鸟儿对话了吗？和大海、蓝天、旭日交融了吗？

多希望你能和原来一样，陪我一起游山玩水，轻轻松松地过自已想过的日子！

这两张照片因距离太远，照得不大清晰。但我特别爱端详它，为之心动。

这幅画面依然让我心灵净化，但同时又隐隐感觉到你的锥心透骨般的孤寂。

超然物外却不得不回归心痛不已，这就是照片的魔力！

　　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我们终于乘上了加勒比海海洋号游轮。

你原本不想坐船，当我建议我们可以分头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的时候，你却明确地表态：当然和我在一起。这让我很感动。

好朋友告诉我，一定要坐一下豪华游轮，体验一下从未有过的享受生活。我们这次旅游占了天时地利，还有朋友帮忙，岂能错失良机？

费尽一番周折，来到码头，和我们的游轮合个影，走进房间，利用镜子，我们再合个影。

我们都不太爱照人像，因此合影的机会不多。

留下的少数合影成了现在珍藏的稀有物品。

　　这个游轮就像一个神秘的城堡。

十四层，十六部电梯。每层无数个房间，丰富的内容，如同迷宫，让人转得晕乎。

我们不通语言，又见不到同胞的面孔，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被豪华的环境惊扰得不知所措。

极大的物质丰富，极大的娱乐丰富，五天四夜，我们一起相伴相随，去探寻，去尝试，去欣赏，去惊羡……沉醉在极大的欣喜快乐之中。

当女儿问你有意思吗，你深沉地回答：最大的收获是看到了西方的文明。

　　是的，人们优雅地参加娱乐，温文尔雅，秩序井然；优雅地享受美食，没有贪婪的抢占，没有放纵的喧闹。

几千人的游客，丝毫感觉不到拥挤和混乱。

船上的正式晚宴，晚礼服把众人打扮得个个绅士，人人贵妇，那叫一个风度翩翩，气质高贵，活脱脱一个上流社会的高级派对。

其实， 豪华游轮就是一个豪华城堡，里面是一种从容裕如、优雅舒适、安逸快乐的度假天堂。

　　在船上，我们很快调整到了度假状态。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主动拉着我各处去转，欣然接受拍照，早晚催促我去甲板看日落日出。

我仿佛又回到了婚后一起出游的时刻，满心欢喜地相伴而行！

船上的日子里，我们默契和谐得好像同心同体的一个人一样，形影不离，同欢同乐，幸福无比！

照片里，你背着自己的包，拿着我的双肩背包，为让我全身心地拍照提供着细心的服务。这就是你体贴温和、善解人意、模范夫君的写照。

　　看你躺在躺椅上，是不是很放松，很享受？

　　看你站在栏杆前，是不是很淡定，很自信？

　　船舷边，你随意而且自在。

　　傍晚，夕阳衬托你洒脱的身影。

　　清晨，跑道留下你散步的足迹。

　　舷窗旁，开心的笑容让你英姿焕发。

　　年近七旬，依然身板挺拔。

你自信能活一百岁，似乎真有依据！

　　看背影，是不是很酷？

　　看正面，是不是很潇洒？

美好的心境滋养美丽的容颜，塑就魅力的身姿，在船上，你是最美的！

照片留下了你最美时刻的最美身影，让我百看不厌！

　　船上最后一天的午餐。

一个炊事员在餐厅门口载歌载舞，欢迎游客。两个食品雕刻艺术家在他两旁的桌子上现场展示着精湛的技艺，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我痴迷地看着食品雕刻，拍照记录。

你却悄悄地去后面的桌台，排着长队，为我领取一份特殊的食品。

你不吃牛羊肉，甚至拒绝接近，可是却给我领来一大块牛肉，心满意足地看着我有滋有味地吞下去。

其实，五天里，我只吃撒拉，不想吃美食中的大块肉。可是我吃着你给的大块牛肉，真的香得不得了，心里的暖流涌遍全身，更加觉得肉香满口，胃洞大开！

我们晚上正餐的两个专管服务生，服务特别周到，语言无法沟通，却从没有一丝不耐烦，总是乐呵呵地尽力照顾我们。他们的热心服务也是我们快乐享受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非常感激他们，却无法表达。

留下合影，永远想念他们，感谢他们！这是咱俩的共同愿望，对吧？

　　船行的第三天，停泊在墨西哥的Cozumel岛上。

我们下了船，不知该去哪，玩什么。好容易等到另一条船下来的一家北京游客，问清了岛上可参团看古迹。而我们不能跟他们船的团，只好采纳他们的建议，坐Bus，去小镇中心转转。

　　我们在镇中心的小广场看琳琅满目的民族风商品，看黑人青年跳着高水平的街舞，看一群女青年排队跳着没滋没味的懒塌塌的集体舞，不知是做广告还是应付某种差事。

沿着海边散步，走到一个私人小店，里面很暗，很小，显然是小本生意，不富裕。

老板和一个中年男人在聊天。

墨西哥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不太爱笑，看上去，面相有点凶。

你问他有打火机吗？他顺手从后面拿了一个，并竖起两个手指，说二刀。

你理会错了，惊呼：二十元？！

老板立刻表示不要钱，送你了。

当终于搞清楚了老板的实意，我们心生愧疚：错估了老板的慷慨和善良。

看来墨西哥人心慈情热，好交！

接受不富裕的人的馈赠，心里不是滋味，可是盛情难却，你还是收下了这个急需的小玩意，走出门外立刻点燃了一支烟。

船上的这几天，不敢吸烟，把你憋坏了。

　　时间宽裕，我们索性沿着海边走回去。

海水湛蓝，骄阳似火。

海边步道上修有各种各样的小景，可赏玩，可歇脚，只是不知不觉中会晒伤皮肤。

很快，我就感觉到后脖颈烫得很，还有点刺痛。

更糟糕的是，脚上的凉鞋又烫又磨，火辣辣的太阳之下，真的举步维艰。

不得已还是得坐车，可是，下了车，脚痛得不敢落地，于是拎起鞋，赤脚往船上走。刚迈步，过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老外，指着我的脚，似询问，似制止，搞不懂，赶紧把鞋穿上，咬着牙，一瘸一拐的走回了游轮。

上了船，立马把鞋扔进垃圾桶，深恨它害得我好惨！

因为语言不通，没能玩好这个小岛，但打火机和凉鞋的经历印象深刻。

不管怎么说，出来玩就高兴，遭罪也开心。

　　这是劳德代尔堡的喜来登酒店和水上巴士码头。

还记得吗，我们是在这个城市登游轮启航的。

劳德代尔堡城市整洁美丽，我们在网状的水道上乘水上巴士漫游，看两岸形形色色的小别墅、豪华别致的小游艇，看水面清丽漂移的帆影点点……这是著名的富人度假区，喜欢建筑和游艇的人可以大饱眼福。

今年重游，我没来劳德代尔堡，因为咱们游的景点都在迈阿密。我乘坐的游轮也没走墨西哥的Cozuvel岛，而是行至波多黎各。

乘船之前，我特意去了墨西哥。

在墨西哥的女人岛，我在渡轮上看到有去Cozuvel岛的轮渡专线，激动了好一阵。早知道的话，我一定再上岛上转转，看看当年咱俩去过的小店，海边坐过石凳……

好吧，以后再来。

　　这次重坐游轮，我依然天天去12层甲板迎日出，送日落，在拍摄中和你默默地对话……

咱们在船上看日出日落时，一直是晴空红日，而这次总有云彩遮挡。尤其是落日，无一例外的浓云遮蔽，难见圆日。

我在想，这浓云是怎么回事，缝隙中射出的光束有什么含义……

你知道吗？

　　站在你曾经望过的舷窗旁，看海水滚滚，白云飘飘……

这也是你当时看到的吗？现在，你在哪呢，也看到这景象了吗？

游船前行，劈波斩浪。

海水不停地绽放花纹，涌起巨浪……

偶尔浪头高昂，披挂雪白的浪衣，腾空跃起……

延生，那浪花就是我，我在找你，你看到了吗？

　　一天早上，日出之后，飘过一片云雨，随即，海上出行了彩虹。抓拍到这个景像，我多幸运！

想起《Moon River》里的一句歌词："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waiting……"不禁有些感伤：这彩虹只有一半，只有一端，等待无望，相见无望！

　　延生：

这次特殊的重游结束了，深深的思念依然延续……

本想在清明做好相册，发送给你，可是，没想到，选片，整理，拼图，留言，竟是如此繁重的劳作。连续一周，熬夜熬心血，熬得眼圈发黑，面色晦暗，强撑着完成了这个头等大事。用句流行句式：痛苦并欣慰着！

心脏在抗议，肢体在提醒，可是我停不下来……

只有做下去，才能神魂守舍，心有归宿……

附上清明的问候：延生，想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