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年中最好的时节莫过于清明了。清明,天清,水清,山清水秀。清明,明媚,明快,春和景明。</h3><h3> 清明,就那么往山野一站,心情大畅:这么多花开了,这么多树绿了,这么多水碧了。深山,以新绿为底子,这儿一块红,那儿一片白。白的是白檵木,红的是映山红。檵木披着绿色的衣赏,衣裳上绣着很小很小的白花。映山红光着膀子举着那么多的花,红艳艳的,光芒四射。一白一红相得益彰。大山姑娘的心思精妙无比,绿里配着红,红里夹着白,让人百看不厌。映山红是小姑娘的最爱,插几朵到头发里,衬着红通通的脸蛋,比新娘子还要绚丽。檵木花呢,简直无人问津。其实它的花精巧得很,花瓣细长,整整齐齐的像女童额前的刘海。四五条花瓣合成一朵,几朵凑成一簇。幼时玩过毽子,用橡皮筋将几张白纸扎成一簇,中间搁个铜板,再用剪刀将纸剪成细条,一个纸毽子就做成了。开在枝上的檵木花,就像一个一个新做的白毽子,轻盈素洁。</h3> <h3> 喜欢这个"檵"字,左右结构,平实却雅重,该是寓意檵木的花瓣多丝。也许,当年的简化字运动只是将"繼"简化成了"继",并没有注意到生僻的"檵"字,所以檵木保留了繁体写法。檵木,我们叫它"至木子",又叫"白清明花",常被人砍下枝条插于坟头,挂上白纸条,牵动着生者对已故亲人的缅怀之情。细雨蒙蒙的春日,那洁白晶莹的檵木花笼罩在雨丝里,一片素白,楚楚风致。如果用金庸笔下的人物来形容,"包惜弱"倒是绝配。两者骨子里都有一种天然的纤弱,我见犹怜。那檵木花既无牡丹之雍容华贵,也无菊花之飘逸高洁,难登大雅之堂。这包惜弱名为皇宫贵妇,实是挂念故夫的节妇。两者皆来自山野,素洁坚贞。檵木花啊,把你捧在掌心,插在发间,还是置于案头?我不知如何是好。</h3><h3> 秋冬时节,檵木是大人们刀下的好柴火,晒干了,拦腰折成数段,塞到灶里火旺得很。有时,砍柴整担后,柴绳突然断了,只需再砍一根细长的檵木,三下五除二扭成绳状,捆扎起的柴火很是牢固,并不亚于麻绳。我却舍不得砍这种小树。记得小时,有一回掐蕨子,手臂被冬茅草的叶子锯开一条口子,鲜血直流,母亲急急捋了一把檵木叶,放在口里嚼烂后,像狗皮膏药般地敷在我的伤口上,流血很快就止住了。至今我的手臂上还留着一线浅痕,也许就是这道疤,让我对它情有独钟吧。</h3> <h3> 乡下,檵木与谷皮叶树等被称为杂木,除了烧火,别无他用,属于不成材不成器的树木。山野漂亮的花树多得很,自然没人挖去美化庭院。倒是它的变种红檵木常见于园林绿化。紫红的叶子,紫红的花朵,往往被剪成圆球或方形。这紫红的花混混沌沌的,不分四季地开着,还常常是蔫蔫的,像没睡足的样子。也有例外,我家附近的老法庭里有一株极粗的红檵木,春天一树艳艳的紫花,像一团红云引人驻足。据专家说,红檵木的遗传基因不稳定,种子繁殖存在严重的退化现象,一般不能用于繁殖,主要靠人工扦插、嫁接、高空压条等栽培。其自然生长的数量很少,不像白檵木生命力极强,漫山遍野,连石缝里也长着。红檵木为园林人所爱,却不为我所喜,觉得它与山冈素淡如雪的白花,品貌气质相去甚远。</h3><h3> 前年,偶然读到《植物名实图考》:"檵花一名纸末花,江西、湖南山冈多有之。丛生细茎,叶似榆而小,厚涩无齿,春开细白花,长寸余,如翦素纸,一朵数十条,纷披下垂,凡有映山红处即有之。红白齐炫,如火如荼。其叶嚼烂,敷刀刺伤,能止血。"因与记忆里的形象十分契合,读来有一种熨帖的欢喜。其实别看檵木生长缓慢,但长盛不衰,上千年的古树依然能开花结果。江华县九龙井的天然檵木林,百多株平均树龄500年的檵木树盘根错节,布满沧桑,堪称一绝。</h3> <h3> 近年恋上草木,闲时喜欢外出逛逛,家乡的原野阡陌,尤其是黑麋峰,处处蕴藏着惊喜。想来,我所钟情的其实不是自然的美色,而是荒野草木不种不收的天然和自开自落的意态。而今,我站在玉湖公园的樱花树下,我几乎是带着歉意了。在我心底,如此的姹紫嫣红、良辰美景,终究抵不上故乡一座青青的山冈,一树白白的檵木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