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

美友6790876

<h3>我的父亲于2015年3月7日去世,现已三年零两个月。父亲虽驾鹤西归,但他的音容笑貌随时在我脑中浮现,他从未真正离开过我。</h3> <h3>父亲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幼年丧母、疾病缠身,再加上只动嘴不动手兼吹大烟的爷爷和尚还年幼的叔叔,父亲的青少年是苦难的。父亲的上面曾有四个哥哥,但都夭折了,一个也没有留下。无后是最大的不孝,爷爷因此郁闷吹上了大烟,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奶奶因为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而心存不安,还经常遭受爷爷的拳打脚踢而战战兢兢。在这种情况下,父亲降临到了这个盼子如盼星星的家里。</h3> <h3>父亲的降临成了整个家庭的希望,成了奶奶的保护伞,是家里至贵至珍的宝贝!因为前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识文断字的爷爷用心给父亲起了“桥保”这个名字,希望桥神路神保佑父亲健康长大,幸福一生。而奶奶对于这个迟到的儿子更是疼爱又加,对儿子的要求只要能做到的有求必应,这时的父亲是最快乐,最幸福的。父亲出生后,三位叔叔相继出生,对多子多福观念的爷爷来说是何等的高兴与自豪,父亲这个“桥保”无疑是家里的福星,享受的爱自不消说。</h3> <h3>但,命运多舛的父亲即使有爷爷奶奶的爱与呵护也逃不过劫难。在五岁时,从秋千上坠落下来,摔倒旁边的水沟里,三天三夜没有动过一下,没有出过一声。由于前几个孩子都没有留下,奶奶觉得是自己命硬克子,担心父亲可能也会就此离去,在父亲窗前守了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就在奶奶万念俱灰之时,父亲轻轻地哼了一声,就是这一生让父亲死里逃生,让奶奶再续希望!但这一次的灾难给父亲留下了伴随终生的咳嗽,为肺癌埋下了定时炸弹。</h3> <h3>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在父亲那里却不应验。如果有轮回的话,父亲前世可能负债太多,这辈子是专来还债的!父亲青少年时期正遇全国三年旱灾,虽不是衣不遮身,但肯定是食不果腹。听父亲说,当时他正在二中读初中,吃饭时根本无法排队,因为人人都饿到前心贴后背,见到吃的都两眼放光,哪能规规矩矩地排队,大家都是“抢”。一大海碗清汤寡水是填不饱辘辘饥肠的,要想填饱肚子,“抢”也要讲究技巧。父亲说开始先打半碗多,三嘴两嘴吃完马上再去打一大碗,如果不这样,既要学习,还要干活,会昏倒在地。就是这样的经历,父亲一生除了咳嗽,还有严重的胃病。天道不公!就在父亲十五岁那年,疼他爱她的奶奶因积劳成疾散手西去,留下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其中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正在求学的父亲作为长子不得不辍学,用稚嫩的肩膀担起家庭的重担。</h3> <h3>十五岁,如花的岁月,对父亲来说那是母亲早逝的哀伤,是无人倾诉的孤独,是因失学而渺茫的人生,是一家子吃喝拉撒的操劳,是年幼弟弟的长兄兼母亲……但,外柔内刚的父亲并没有被命运击垮,凭着韧性和认真,能做一手好账,能写一笔好字,能写多种应用文,能弹奏多种乐器,成为了队上的会计、表演队里的核心人物、村里的民办教师、大物小事都离不开的重要角色,命运之神似乎为命运坎坷而又自强不息的父亲打开了幸运之门。</h3> <h3>二十一岁的父亲因人品出众,虽家境贫寒却娶到了说话泼辣、做事利索的母亲并生育了我们兄妹三人。要起房盖屋,要抚育孩子,当时父亲二十一块的工资只是杯水车薪。为此,每天放学后,当同事聊天、散步之时,父亲却在田间地头劳作。记得盖正房时,砌墙所需的几万个土基绝大多数是父亲晚上要么打着电筒,要么趁着月色,全凭两个肩头从田里挑到家的。对于咳嗽加胃病的父亲,那是对家庭的责任与爱才能支撑着完成这艰巨的工作!父亲已离去,看着老屋土基围墙,我似乎看见父亲正勾头弯腰吃力地在挑土基,尽管咳嗽涨红了脸,即使胃痛扭曲了身体,即使双肩挑出了血泡压弯了身子,即使教学工作繁重精疲力竭,但父亲仍在挑着,仍在家——田的路上一趟一趟的来回挑着……不由得泪眼婆娑……</h3> <h3>在父亲和母亲的辛劳下,我们三兄妹有了温暖的家,能安心地学习,哥哥和我都子承父业当了老师,这对父亲来说是莫大的骄傲与幸福!在他的墓碑上他自豪地写着“子女来助劲,老年有所依”。但,每一次看到这句话,我觉得万分愧疚,我们三兄妹亏欠父亲太多!已退休的父亲本应安享晚年,但因为我们三兄妹家家起房盖屋,父亲在退休之后更操劳了,他不但要种好田地,还要为人写碑;生活更节省,甚至母亲多做点菜,给他买件衣服都觉得浪费,为的是多攒点钱,贴补儿女。看着每天奔奔波波、走路都带风的父亲,我错以为父亲身体很好,以为父亲会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父爱,享受着年老父亲的爱!每每想到这,我觉得自己是最大的不孝!</h3> <h3>2014年7月26日,我接到姐姐电话,说父亲身体不适,带着他去看看。当我回到家,看见从来闲不住的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无神,吓一大跳,让他马上做检查。我想着是父亲太操劳,去调理一下也好。当所有检查出来,医生告诉我说是“肺癌”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承认这个结果,我认为父亲只是操劳过度,是医院把任对错了!当医生把诊断书摆在我面前,我无法面对这晴天霹雳,霎时泪水滂沱!热心的家长医生告诉我才是中期,还有做手术的机会,帮忙联系了肿瘤医院。我满怀希望,带着还藏在鼓里的父亲赶到肿瘤医院,又开始一轮新的检查,抽血、B超、心电图、活体取样……父亲是个不愿拖累别人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得的病是坚决不治的,所以我跟所有医生都提出一个要求:不要告诉父亲实情,只说是老年综合症。父亲还是个凡事要问个究竟的人,从医院性质和周围的病人,他已隐隐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他不问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检查,只是像个孩子顺从地跟在我后面,奔波于各科室之间。一个星期所有的检查结束,为打消父亲的顾虑,我开导他说:明天检查报告出来,不管什么结果都不怕,只要配合医生就可以。但父亲说:“要是癌症就不用治了,你们兄妹几个都在起房盖屋,个个都差钱,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钱了。”到这时父亲心里仍然没有自己,我心口一紧,眼睛一热,眼泪差点就淌下来。我对父亲说:“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我们小时候生病难道说没钱就不治了?你只管配合医生就行。”</h3> <h3>为了能把握病情,好让父亲应对第二天的宣判,我找到值班医生,调取父亲的检查报告,想要了解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手术大不大?但,值班医生一句话“不用做了,晚期!”我又一次泪水滂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值班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被我吓坏了,连连说“对不起”,并告诉我如何让父亲渡过最后的时间。我慢慢平复下来,感谢医生的与人之便,感谢医生的医者仁心,并请他跟主治医生说不要告诉父亲实情。走出医生办公室,我不敢回病房,不敢面对父亲,不敢让父亲见到我通红的双眼……此刻的我孤独无助,我是带着希望来的,带着全家的希望来的!我不能将这个噩耗告诉母亲,母亲会受不了;我不能告诉姐姐,她才大病初愈;我不能告诉其他人,他们会走漏风声,我只觉胸口窒息,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我踉跄着走到楼下,走到无人的角落,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话未出口,已号啕大哭,舅舅焦急地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喊我的名字,约莫两分钟后,我边哭边把情况告诉了舅舅,舅舅边安慰我,边跟我分析情况,让我赶快回到病房,要不父亲会生疑的。第二天早上,我和医生按计划在父亲面前演了一唱双簧,迅速订了当天机票回家。</h3> <h3>回到家的父亲很高兴,还觉得此行是浪费之举。但病来如山倒,癌痛这个魔鬼很快就盯上父亲,紧锣密鼓地摧毁着父亲!父亲开始是脚痛,后来加上手痛,再后来是全身痛。十级的疼痛让父亲先是不能正常行走,接着是脚不能直立,再后来失去行走能力,从拄拐杖到靠人抬出抬进,一生自立自强不愿依赖人的父亲除了要忍受越来越强烈的癌痛,还要承受依赖别人的憋屈,身心遭受双重折磨,那是何等的痛苦!所以,父亲在生病期间从不哼过一声,即使疼到嘴皮咬出血,直至昏迷也没有!父亲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心疼到滴血,恨不得自己为父亲承受这份疼痛!</h3> <h3>在父亲生病期间,我一有时间就去陪他,我深知,和父亲相伴的时间已不多,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完,我能陪一天是一天,陪一天少一天。一天下班我赶回去陪伴父亲,和父亲一起吃饭,看见父亲情况稳定晚上十点左右回来。刚躺下不久,就接到姐姐带着哭腔电话,说父亲一下子情况恶化,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接到电话,我连忙驱车赶到家,走进房间,父亲刚刚回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我第一句话是“你给吃过饭呢?”看着尚且还在昏迷状态努力微笑的父亲,我的眼泪不争气一下子夺眶而出。努力不在父亲面前掉泪的我,在一心只有儿女的父亲面前变得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h3> <h3>可能是父亲坚强意志,也可能是父亲不舍离开我们,亦或是上天被打动了,被医生断定只有一两个月期限的父亲硬是支撑了七个多月。这七个多月对父亲和我们是多么的弥足珍贵,这珍贵的七个多月是以父亲日渐一日的疼痛为代价的。有几次看着次父亲昏过去又醒来,我竟残忍地想父亲干脆走了算了,省得受这份罪!但对我来说,不管父亲变成什么样,他只要还喘着气,我就有了精神上的依靠!父亲就是我深深倚靠的大山!此刻的我才深深体会到“父爱如山”的内涵,我不知道父亲如果不在了,我应该怎么办?</h3> <h3>死神没有放过一个需要他放过的人。父亲在接受了近7个月的折磨后,终于与我们永别。那天,父亲几次去了又回来,回来又去,他不能言语,只能用双眼紧紧盯着哭泣的母亲和我们,那是对我们的不舍,对我们的不放心。当父亲被安放在堂屋中,我把脸深深地埋在他尚且温暖的大手里,我不敢哭,我怕他的灵魂不安,只是把头拼命往这双打大手钻,当堂妹把我拉起时,才发现父亲的手里都是我鼻子里流出的血!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h3> <h3>父亲的丧事很仓促,第二天日子好就下葬,因母亲的执意,父亲得于土葬。在出殡前,亲人要放声大哭,死者才走得安稳,但我却没有哭,我不想哭,我不想让哭影响我内心与父亲的交谈。看着大红棺材,我甚至在想,父亲会不会是一是气憋住了?他会不会醒过来?直到父亲下葬后,我仍然在想,父亲会不会醒来自己爬出来?他即使不会爬出来会不会变成僵尸回家?</h3> <h3>父亲走了,永远的走了!但父亲却从未离开过我:看着堂屋的椅子,我就想起在椅子上谈话的父亲;看到墙上挂着的二胡,我就想起搭起二郎腿微微仰头陶醉于《葬花吟》的父亲;看着文房四宝,我就想起过年忙着为左邻右舍写对联的父亲……父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