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兰香呢

唐宋

曾经有张照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中年男子，打着赤脚，穿着一袭深色长袍，蓬头垢面，双手捧着一棵灼灼绽放的兰草，迷离的双眼沉醉其中，对身外的一切不闻不问。生活是如此潦倒，而沉醉的灵魂却熠熠生辉。

兰草，一种山间的野生植物，记忆中小时候的集市上，山村的老太太掐来几束，排放在篮子里和青菜一起卖，买者一般是上学或参加工作的女孩子，往往买来夹在书本中或插放在房间梳妆台的水瓶里。但凡它在的四周，总是隐隐约约飘散着迷人的香气，青中泛白或泛红的花茎总会让人惊叹世间怎有如此神奇的植物。

第一次种兰草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到山区的一座小城学习，途中看见一位山民在路边卖兰草，便买了一丛。回来以后，跑到十多里外的松树山上寻些松针和腐质土，参合一些略粗的沙子，小心地将兰草栽种在一个布满小孔的紫砂花盆里。又查阅到了明朝高濂《兰谱》附录中养兰心得《培兰四戒》：“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无论是清晨还是月夜，每天都要仔细查看，要么浇浇水，松松土；要么拔出杂草，剪去枯叶，完全按照“四戒”精心照料它。第二年春天，它竟然冒出三支花箭，清明时分即尽情绽放，整个小巷都能嗅到它清幽的香气。随后几年春天到灵山，我都会从农人那里买来一些，大大小小种了十来盆。

每天，或者每半天，不管多么忙碌，不管多晚回家，我总是迫不急待地跑到二楼阳台去看看，哪怕只有那么一眼。每当看见它的根茎处冒出新芽、长出新箭的时候，更是欣喜不已，期待着它花香满院的动人时刻。邻家的伯父是一位善于养花的老人，几次看见我养的兰草，啧啧称赞。我见每一盆都长得很密实，就分一些给了邻居和朋友。后来，我居住的小巷家家都养起了兰草，简直成了兰花巷，每逢春夜踏月归来，那种亲切而又神秘的幽香萦绕在周围。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十多年，渐渐也淡然了它的存在。生活和工作也日渐忙碌起来，还有各种场所的应酬，各种人事的逢迎。有时深夜一身酒气踉跄而归，也无心于它炎阳的暴晒，骤雨的击打，冰雪的摧压。它的叶子变得日益焦黄，盆土变得日益焦硬，不知名的杂草肆意蔓延......

去年，然而，整个春天，仅开了一支。夏天，又被烈日晒死了三盆。今年春上，又死掉了两盆，剩下的兰草也是色衰形枯，竟然连一朵也没有开。

近来心里很不平静，怅然若失，不禁问自己：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善良吗？我纯朴吗？我还是那个真诚热心的阿生吗？我卑贱吗？自私吗？我做人做事有责任心吗？我坦率吗？执着吗？我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么？我有良心吗？有爱心吗？我是一个坏蛋吗？

这些年来，做错了许多事，走歪了许多路，也伤害了一些人。有时过于自私、自负、自恋、自以为是了，我好像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但我无法丢弃心中最美好的坚守，无法放弃人性最灿烂的光芒。我应该也终会成为那个原来的阿生。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也不论岁月如何沧桑，正直的、纯朴的、坦率的、真诚的、执着的、负责的、友爱的、高尚的应该是我一生的追求，也是我生活的信念和理由！做回我自己，做最好的自己！不要在别人的影子里忘了自己是谁！

心乱了，心就变了，兰便枯了，香也散了。眼见它昨日繁花串串，摄人心魄；眼见它今日叶陨香消，一片黯然。一缕，哪怕只是那么一缕，也定当弥足珍贵，让它静静地久久地飘留在心灵深处。

一丛幽兰，一丝清香；心花一瓣，心香一缕。

一一居士 写于戊戌年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