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残雪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p class="ql-block"> 母亲属马,今年六十七岁了。按说这年龄也不算太大,可是母亲的身体却不及小区里那些和她经常相处聊天的大叔大妈一样的干练,相反她走起路来似乎显得步履蹒跚,脚底下总是感觉不稳似的。每每看到母亲一步挨着一步行走的背影,我的心里不免会有一丝心痛和难过,我知道曾经那个干活麻溜,走起路来半步小跑的母亲已然是我脑海里记忆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两岁时,外婆因为一次和家人怄气,寻了短见就撇下她和姐姐走了,从此便和外公相依为命。直到十八岁时,因为和父亲同村的姑奶奶的说媒,便嫁给了同样幼年失去双亲的随着伯父孤苦生活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母亲成婚之后,便和伯父分了家。他们分得一间破旧不堪的土屋,两床结婚时从娘家陪嫁来得被子,一口铁锅和大大小小几个父亲置办的粗皮缸罐。</p><p class="ql-block"> 当时正处于大跃进和农业社,还没有包产到户。父亲做得一手好木匠活,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个干手艺活出生的,因此被公社里派摊到外面挣工分,所获收入能和社里二八分成,那个年代没手艺的只能给公社和生产队里干工分,分吃大锅饭,而我家却要比其他社员过的好一些,加之母亲年轻又能干,父亲在外忙于一家人的生计,母亲在家操持家务,一家人至少不至于饿着肚子。直到一九八零年之后国家政策变化,解散了农业社,包了产到了户,根据人口数量承包土地,也分了牲畜,日子便在父母的辛苦劳作下,渐渐地好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凭着一手精细的木匠活和十里八乡人的口碑,依旧一年四季走乡串户的干着木匠营生,母亲一个人不但要操办家里承包的几十亩旱地,还要拉扯我和两个妹妹。在母亲的操劳下,日子过的不算富裕,也比下有余。</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和妹妹在村子里上小学的时候,正赶上麦收季节,她一早晨能割几十个麦捡,捆扎好分几次用毛驴驮到麦场,再用连接(一种用桃木条和猪皮做成用来扇打农作物的农具)敲打干净,再用木铣扬的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 母亲也做的一手好针线活。我们兄妹穿的衣服,穿的毛底鞋都出自母亲之手。记得上幼儿班(八十年代的幼儿实验班)的时候,我语文和数学两门考了双百,过“六一”儿童节去乡上戴红领巾,当我穿着母亲亲手裁剪的的确凉白衬衫,高兴的戴上鲜红的红领巾,我从拥挤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满脸微笑的母亲。散场后我才知道,母亲特意抽了时间,走了近二十里的山路来看我,我能感受到母亲在那一刻的骄傲,因为年幼丧母,她没有上过一天的学,也不会写字,认识的几个字也是在农业社扫盲的时候学的。母亲那天特意穿了黄底黑格的上衣,下身穿一条蓝布裤子,白毛底条绒布鞋,两条搭肩的粗麻花辫子,那是我此生记忆中最美丽也最难忘的母亲形象。</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从小怀有从军的梦想,中途辍学未能考上学,也未孟遂了母亲的心愿,这是我今生对母亲最大的遗憾。也许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当兵的时候,原本考上了军校,却又因为年龄大了半岁,又使得我与军校失之交臂。一九九九年部队大裁军,因为是训练单位,因此外裁撤之列。我复员后一直在外谋生,事业未成,婚姻未就,直到三十三岁回到老家,我的婚姻大事又成了母亲的心病。毕竟在老家,像我这样的年龄,几乎就是打光棍的对象。她四处托人给我说媒,可是婚姻也是要讲求缘分的,年年说媒,年年无果。不是介绍的女孩子嫌我年龄大,就是嫌弃我没有钱,要么就是彼此不中意看不上对方。直到遇到我现在的妻子,尽管年龄悬殊太大,却也应了我俩今世有缘,虽历经波折,但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母亲脸上也化愁为笑,毕竟我总算成了个家。</p><p class="ql-block"> 母亲患有高血压,那还是在小妹出生以后,作结扎手术的时候才被医生告知的。尽管母亲平时血压压值高的令家人后怕和担忧,但一直平安无事。直到妻子怀有身孕就快生的那一个月。</p><p class="ql-block"> 邻居的弟弟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因为过量饮酒,暴死在邻居家,恰巧给亡人请的看墓地的阴阳先生和父亲是老相识,晚上被安排在了我家休息。因为从邻居家走的匆忙,而总管没有给阴阳先生给香烟,待总管感觉有些失礼来我家给阴阳先生送香烟的时候,说来那次也邪门,总管进我家的时候,大门没响,院子里的小狗也没叫。原本是妻子擀面条的,我见外妻子怀有身孕月份大,身子有些吃力不便,我让妻子到一边去休息,我来擀面条。母亲却觉得有些失礼,让我去给阴阳先生烧水沏茶,她来擀面条,就在母亲将茶几上快擀开的面条卷到擀面杖的那一刻,总管掀开门帘走进了上房,只听的母亲歇斯底里的惊叫了一声,然后嘴里渗出了一团团的血沫,一会功夫便不省人事,吓得总管和阴阳先生接连告退。</p><p class="ql-block"> 待母亲稍微情绪稳定了以后,我给妹夫打电话,叫了车,连夜将母亲送到了县医院。接诊的医生说,若是再迟送半个小时,母亲恐怕就没救了。因为母亲受到突然惊吓,导致颅内出血,险些造成脑溢血。</p><p class="ql-block"> 经过近十天的治理,母亲渐渐地康复了,但也从此落下了病根,说话语速缓慢,口齿模糊不清,下肢麻痹僵直,走路脚步拖拉挨地。</p><p class="ql-block"> 生病后的母亲从此变得絮絮叨叨,总是时不时的埋怨父亲这不对哪不对的。有一次我下班后,看见父亲在屋子里暗自哭泣,一把一把的擦拭着流下的眼泪,和父亲一起相处了近四十年,我很少看见父亲流过眼泪。我问父亲发生了啥事,他哭着对我说,母亲在和小区里的阿姨打牌的时候,因为母亲的脚崴了,她时不时的就揉一下脚。一位阿姨开玩笑的时候,他站在母亲的身后,母亲当时没有察觉,却说了一句让他伤心的话,让他从心里感到心碎。我听完父亲得讲述后也觉得母亲说的那话让我惊诧。因为他们年龄相差七八岁,因此父亲和母亲一辈子没咋吵过架,也没对母亲说过几句重话,相濡以沫的生活了一辈子。我安慰父亲,不要将母亲说的那句话放在心里去,我安慰父亲说也许母亲说那话兴许是无意识的,因为母亲是个病人,病人说的话,怎么能往心里去呢。</p><p class="ql-block"> 从那天以后算起,过了大概七八天,父亲因为突发脑溢血从高处跌落溘然长逝,从此与母亲阴阳两隔。父亲去世以后的那段时间,母亲总会到父亲出事的那个地方伤心的哭泣,因为在那个地方,父亲临去世时,就躺在母亲怀里,曾艰难的扭过头微笑着看了母亲和儿子最后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悄然离世。因为父亲一辈子疼爱母亲,呵护母亲,这也许是父亲留给母亲的悔心吧。</p><p class="ql-block"> 母亲老了,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我甚至不敢看她的背影。从青春年华到耳顺之年,生儿育女,操劳一生。她总是絮絮叨叨,像是个不谐世事的孩童。爱发脾气,爱揽气,也多抱怨。但有时候,缺少了母亲这无休止的絮叨和抱怨这种境遇,你反倒会觉得不习惯,也许这是我和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牵绊。谁都会走向苍老,甚至生死别离,但总习惯于这样的爱的经历和无奈。记得一部叫《偷窥者》的电影,在影片结尾时,屏幕下方出现过这样一段话:正在相爱或即将相爱的人,如果相爱了,就请不要怀疑和猜忌对方。因为爱需要信任和包容,需要相互理解。爱是能让人生死的欢愉和悲痛,因此要好好珍惜身边爱你和你爱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