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h3><div> 今年的清明节,雨,来得比往年稍早、突然,又猝不及防。昨晚,风裹挟着雨,夹着雪豆,使劲地拍打着窗,也揉碎了我的心。在这不平静的夜晚里,我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亲人,也最像娘的亲人——姨妈。这烦人的雨,无情地扯乱了夜空,也淋湿了我的记忆。</div><div> 记忆中的姨妈64虚岁,与我妈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孪生姐妹,排行老大。育有三子,都是与前夫所生,大儿因得先天小儿麻痹症,15年前离逝。三子又因种种原因,出生就送与他人。二儿子几乎成了她生命里的全部,也倾注过多的心血。我的表弟很早随他亲叔去东营念书,姨妈几年难得与子相见一面,只是在她有了孙女后,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几次陪伴,思念是她一生永远跨不过去的槛。一辈子辛苦操劳任劳任怨拼命干活为孩子终其所有却不得一日清闲的姨妈,最终还是被无情的胰腺癌带走了!</div><div> 我的记忆里塞满了姨妈的影子。姨妈给我的幼年、童年,乃至青年,以至现在近乎中年的我来说,留下来的记忆,是满满的,也是厚重的。</div><div> 记忆可以把时间拉得很长,很宽,也很具体,具体可以追溯到我18个月大左右。那时,母亲为给我断奶,费尽心思把我送到30多里外,在平山水库附近村庄的姨妈家。半夜里,我哭着、叫着、喊着找妈,姨妈劝我说:“你好好看看,我是姨,不是妈……”任凭怎么劝,我还是哭闹不止,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就有些伤风感冒。姨妈害怕了,赶紧又给送回来。这件事,在以后的30多年时间里,母亲不时地向我絮叨着。每次讲起来,她都是含着笑容的,那笑容里融进了姐妹间深深的情谊,也隐隐地渗着母亲和姨妈的愧疚。</div><div> 童年时期的我,对姨妈的记忆零零星星,碎片化的,短时间整不出完整的头绪。但我对姨妈家的眷恋如雨后般的春笋,迅速地露头并生长。那段时间,我最愿去的就是姨妈家。每次去,她总是热情欢迎,盛情款待,捧出最爱的玩具给我玩,端出最爱吃的水果给我吃。表弟不舍得的玩具,她会偷着摸着,背地里留给我。这些琐碎的记忆,经过时间的冲刷渐渐重合、清晰并丰满起来,藏在记忆的深处。</div><div> 后来,我上一年级了,大约是在87年左右。那一年,姨妈前夫生病了,住在老南王医院。我清晰地记得,那时的医院,需趟过街里的一条深水沟,穿过医院的西小门,再走上一段阴暗的走廊,在一间低矮并不明亮的病房里,我看到乐观豁达的姨妈。父母寒暄几句,简单问过病情以后,姨妈从浅浅的兜里,掏出来多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我的手里,让我带回家买吃的。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足足让我惊喜了好几天。回家后,钱去向不明,但从那时起,我懵懂的记忆里,有了最初的慷慨、大方一词。</div><div> 上小学四年级,一次考试我可能只考了7、80分,我被母亲一顿痛批后罚去打猪草。就在村头的水沟里,我不情愿地挥舞着镰刀,嘴里不停地抱怨着。猛地抬头,却发现远远的西坡上,下地里干活的“妈妈”又骑车回来了。我的心头一紧:怎么才出去就回来了。等到近身一看,原来是姨妈。姨妈笑着说:“怎么还干起这活来了?”我原原本本地把经过诉说一遍,末尾,还忿忿地加上一句:“别人家的孩子考60分,家长都满意,而我妈考80分还不知足!”姨妈听后,大笑不止,还好言劝我几句。后来,这句话就传到我妈耳朵里,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从那时起,我知道妈和姨妈虽貌似但神离,性格是不一样的。姨妈宽宏、大度,爱笑,而我妈却严厉苛刻,不近人情,标准高。</div><div> 上初二时,姨妈很不幸,前夫确认得肠癌,病重,危在旦夕。姨妈对我的好,我不曾忘记,就省吃俭用,用节省下的零用钱给姨父买水果罐头等。那段时间,我上课全然没了心思,胡思乱想,异想天开占据了大脑里所有空间。我曾幼稚地认为,把命运交给上天吧,可能出现奇迹。我用纸片来决定姨父的命运,三局两胜,纸片也和我开起了玩笑,终不能如我所愿。但我平生第一次撒了弥天大谎,违心地说姨父身上会有奇迹的。</div><div> 可能从那时起,姨妈开始学起了抽烟,且渐渐成瘾,烟不离手,最后欲罢不能了。烟是她麻醉神经,借烟消愁的最好办法,这或是后来患胰腺癌的主要诱因。</div><div> 姨父过世后,姨妈独自拉扯孩子不易,经人介绍,认识我现在的姨父。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长子离世,家庭琐事等等,但不管怎样,我眼前晃动的一直是开朗、乐观、豁达、爱笑的姨妈。我甚至认为,她就是变脸大师,就是川剧变脸大师在姨妈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不同的是大师可以将一张脸变成多张,生、旦、净、末、丑,样样精通,而姨妈拿手绝活是反着来的,可以把难过、悲伤、痛苦、委屈、不快……在你一眨眼的工夫,在她一转头之间,就变没了,取而代之的或是含泪的微笑,或是爽朗的笑声,让你不得不怀疑她是怎么练就这一身的本领。可谁又知道呢,在她微笑的背后,隐藏着多么强大的内心,或许只有她心中最清楚。</div><div> 2004年,我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张罗给我买房犹豫不决,这时,又是姨妈把自己用地换的房子给了我。虽然我们给了钱,但是情意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div><div> 再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姨妈常过来看看,每次带着孩子爱吃的小零食来,带着满意、欣慰的笑容而归。那笑容是平整不带褶的,是被亲情熨烫的紧贴在心底的笑容。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在姨妈的心里,思念就像荒原里疯狂生长的野草,不时地从心底爬出来透透气,阻也阻不了,拦也拦不住,无奈之下,只能以此慰藉孤独、渴望的心灵。在她的心里,或许早已把我们当成了她的孩子,把我们的孩子当成她亲孙子!</div><div> 姨妈的慷慨大方、有求必应是出了名的,因此,有村里有着极好的人缘儿,在我们身上经常感受得到。我还记得2013年春天,我去烟台学习两天,妻上班,孩子放学无人接送。怎么办?我打电话给姨妈,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放下山里重要的农活,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把孩子接到家里,又给孩子买了一大堆好吃的。这些好吃的直到前年收拾厨房时,在角落里仍有遗漏,我和妻子又重温了那段美好的回忆。</div><div> 最近几年,勤劳、善良、朴实的姨妈和姨父,在自己的苹果园里开辟小块地,种上时令蔬菜。夏日午后,我携妻到园里采摘蔬菜。偶尔还能碰到正在田间做活的姨妈,她赶紧放下还没套上袋的苹果,搓搓手,就忙着给我们摘菜。有时,地里的菜不多,她会从家里冰箱取出昨日的菜送给我们。如果好几天没来,在傍晚干完农活后,自己骑车或嘱咐姨父送上门。每每推门,看到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急三火四送菜的姨妈,我们更多的是惊喜与感激。</div><div> 疾病没有因为人的善良、朴实就敬而远之,反而会变本加厉。去年11月份,姨妈在忙完地里的苹果后,发现浑身无力,难以下饭,去医院检查。第一次检查并没有什么结果,姨妈舍不得花钱,仅住了两天时间就出院了。没几天,病情加重,不得已又去一趟,这一次却是晴天霹雳——胰腺癌!这种病被称为“癌中之王”。在简单征求姨妈意见后,马不停蹄地送到表弟所在的东营,在那里一住就是一百天,这期间一直采取吃中药保守治疗。</div><div> 临行前,姨妈仍惦记着家里的狗,那条狗顺理成章地由离她家较近的我来负责喂养。那段时间,正是寒风刺骨,大雪满天飞的日子。每天下班回家,或晚上饭后突然想起,我赶紧提着东西去喂狗。而数个漆黑夜晚临行前,妻并不理解、也不赞成我的做法,早一天晚一天,早一顿晚一顿喂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妻的眼里,我的安全比狗的一顿饭或者性命都重要。可是她哪知道,在我的心里,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狗,那是生命的延续,它承载着更多的是希望。</div><div> 姨妈于3月底回来,十多天时间里,我去看过几次。每次看到面色黝黑的姨妈,我强颜欢笑,不断地安慰她,轻描淡写地说多走走,多看看,这病很快就好了。姨妈嘱咐我,有事就别来了,也别带什么东西,吃不动了。上周六去的时候,姨妈全身起了很多小红点,我隐隐不安。我陪她聊天,告诉他我每天坚持步行锻炼身体,还告诉大儿子学习情况,我看到姨妈生平最后一次的微笑。那笑容仍是灿烂的,爽朗的,只是停留的时间太过短暂。一瞬间,她的眼神滑走了,瞄向了窗外的天空。我知道,姨妈仍然是最出色的变脸大师,可藏在她内心的疼痛、苦楚只有她一人明白,她不曾与人说啊。</div><div> 姨妈带着不舍、遗憾与万般的留恋还是离开了,离开了……庙山前,望着笔直的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我不敢相信:这是六天前带着微笑的姨妈吗?这还是一百多天前健步如飞的姨妈吗?这还是六个月前执意要送我排骨的姨妈吗?九个月前,小儿子过周岁生日时,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姨妈真的离开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一位最像娘的亲人——姨妈;而从这一天起,我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最有分量的种子——思念。</div><div><br></div><div> 谨以此文悼念刚刚过世的姨妈,衷心祝愿天下所有的父母身体健康,希望大家放下手里的活,平时多回家看看。父母在,不远游,不要冷落了常常盼子归家的父母啊。孩子永远是父母最大的牵挂!!!</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