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

巽之先生

<h3>  <b>  入学已历一旬,先生嘱写作文,回顾上学琐事,喟然命笔成文。</b></h3> <h3>  <b>一、九月八日下午五时三十一分,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b></h3><div><br></div><div> 自七月二十九日公布高考成绩,知道自己成绩名列萍乡市第一后,我天天盼望着录取通知书,就像无嗣的老人盼望着子息。盼到九月七日,竟然还无动静,其他参加高考的学生都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喜气洋洋地准备行装上学。我虽人到中年,但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四出打听消息,但仍一无所获。心下不安,头脑昏然,几件难以忘怀的往事便纷然叠呈于眼前:</div><div> 一九八二年, 我经过几番抗争,有幸参加了高考,并被萍乡师范录取。经过政审,体检诸关,就在下发录取通知书的前夜,被人利用职权轻易地取代了我,使我坠入痛苦的深渊……</div><div> 一九八八年,我抱病参加全省民师转正考试,名列前茅,可又一次被人肆无忌惮地拉了下来。我悲愤,我申诉,一直上诉到省教委,但又有什么用?</div><div> 一九八九年,我报考了萍乡师范民师班,又一次名列前茅,但却被中学老师不能报中师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取消了录取资格。</div><div> 伤怀的往事如大毒蛇咬噬着我的心,使我痛苦,使我癫狂。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妻儿老母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躁动不安。我白天下田干活,晚上却像个夜游神,在野地里仰望苍天星辰。就在几近绝望之时,九月八日下午五时三十一分(我妻记下了这难忘的时刻),邮递员(我的一个学生)敲开了我的家门,把一个装着录取通知书的普通信封亲手交给了我的妻子。那时我正在田间干活,当我猛抬眼望见娇小的妻子和五岁的儿子边喊边跑向我飞来时,我敏感的神经突然紧绷———录取通知书来了!?当预感得到证实时,我一时竟然不知所措,呆呆地直立在田埂上,眼泪却像断线的风筝,无声的滴落了下来。直到妻儿抱着我,喊着我,我才像南宋诗人陈师道久别重逢儿女们一样,“喜极不得语,泪尽方一哂”,哈哈大笑起来……</div> <h3>  <b>二、九月十三日十二时三十分,我凑齐了上学费用</b></h3><div><br></div><div> 如果说,收到录取通知书把我抛上了快乐的巅峰,那么,筹措上学费用却使我饱尝了屈辱的滋味。</div><div> 我一家四口,上有七旬老母,下有五岁幼儿,全靠我每月89元工资过活。其中只有国家下拨的民师经费42元可按时领到现金,其余47元由村上支付。而我村经济不够活跃,加上村干部胡作非为,任意挪用公款,所以我们民师领到村上工资之难,“难乎上青天”!我老母前年病重住院做手术,花去一千多元,我妻患慢性关节炎,时常不能下地干活,这样,我经济生活之拮据就可想而知了。我能以35岁之“高龄”上大学,全家高兴,但又为之发愁:上学要钱,钱从哪里来?恰好,我从一朋友处听说村上此次进现款5000余元。所以,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晚,从不抽烟的我,便怀揣了几包好烟,跑到村长家,一边向他敬烟,一边谈起我要去上学的实际困难,请求他设法支付200元我在村上的存款,以济燃眉之急。村长一边抽着我敬的好烟,一边说:“等村上研究研究再说”。</div><div> 第二天(九月九日),我再去找他,他扔出一句话:“支书不同意”。我又忙着找支书,一边说着昨晚实在无时间来找他的赔罪话,一边敬烟如仪。支书嘴里喷出烟雾,眼却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得说:“会计保管今天都去开会去了,明天再说吧。”当晚我找到会计,会计说:“村长支书都未对我过这事啊。”跑到保管家,保管倒对我好,拍着我的肩头说:“谢老师,你有这么大的喜事,要做东啊!”他这句话顿时提醒了我,忙回答:“这不消说,这不消说。”回家即与老母妻子商量:办一桌酒席,请全体村委吃喝一顿,然后再提支款的事。</div><div> 次日(九月十日)一早,我跑到学校借款50元办了一桌酒席,请全体村委和我校领导到我家晚餐。席上,我校领导同意我暂借学校200元,村长支书都同意村上支款200元。当晚,我睡得很踏实。可我天亮后(九月十一日)到村上领钱时,村长却说钱存在萍乡银行里,要等保管今天乘班车去领。晚上,保管却说今天未领到钱,忘记了带提款单。第二天(九月十二)又说银行关了门。第三天(九月十三),我亲自跟了他去,他才对我说了实话:“村上此次进款5000余元,村长挪用2000元建房,支书挪用1000元为其儿做订婚酒,其余交村煤矿支付了职工工资。”我听了,出离的愤怒,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斯文扫地,我辈何为?回家对老母妻子说要找村长支书算账。她们拉住我说:“如果你跟他们闹翻,你在村上这1000余元存款就别想到手了”这样,我只好忍气吞声,另外设法,但时间紧迫,不容我从容周转,我竟急得在家团团转,束手无策。</div><div> 这时,我校领导听说了,马上决定,除暂借我200元外,另找乡教育组代借100元,送到我手中。我的亲戚朋友此时也都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个送我10元,那个赠我20元,加起来恰好200元。为感谢他们的热情帮助,九月十三日午,我请来亲友和学校领导在我家用了便餐。此时,正是是二十三十分,我终于凑齐了上学所需费用500元。</div> <h3>  <b>三、九月十四日九时二十五分,我来到了上饶师专</b></h3><div> </div><div> 九月十三日下午,我乘车到了萍乡城,准备搭当日贵阳到上海的152次列车赴上饶。妻子带着幼儿送我到火车站。我挑着行李,妻一手牵着儿子,一手为我提着一个旅行包。上车前,她为我买了三个苹果,说:“车上挤,你又带了行李,不能乱跑。口渴了,就吃这苹果吧。”又说:“身上的钱不要‘露白’呀!到了学校,就写信来,免得我挂念。”我一一点头答应,口里却说不出话来。五十三十五分,火车在暮色中开动,我,在儿子的“爸爸再见”声中和妻拭泪挥手的高大身影下离开了萍乡站……</div><div> 在火车上,我一直不敢离开我的行李,两手紧紧的按着我的小腹,那里的衬裤内袋,装着我好不容易凑齐来的500元学费。这袋是妻为防扒手特意为我缝制的“保险袋”。教书十二年来,我已很少出远门了,我的举止神态,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了。</div><div> 十四日凌晨四时二十五分,车到上饶站,我第一次踏上赣东北这块红色的土地。九时二十六分,我乘师专迎接新生的校车,走进了我将生活两年之久的上饶师范专科学校的校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