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山桃花

赵万斌

　　陕北的三月，正是山桃花盛开的季节，处处春潮涌动。透过早春薄雾中的晨光眺望远山，一片粉白映入眼帘，原来是一夜间盛开的山桃花。娇柔的山桃花竞相绽放，将起伏连绵的山峦装点的一派春光明媚，那一丛丛、一簇簇如白云般遍野恣意开放的山桃花让人眼前蓦然一亮，绚丽如霞，馨香馥郁，给一向寂寥的陕北大山增添了些许的绚烂与多彩。放眼望去，山山洼洼的山桃花开满了枝头，微风拂过，朵朵桃花迎风颤动，就像是一只只优雅的蝴蝶，尽展婀娜身姿，在春的召唤下，又宛若穿着白纱裙娇俏的少女一般羞涩，显露出娇羞动人的风情，正如一群面带红扑扑笑脸的陕北女人，在那牛脊般黑黢黢的山梁沟畔间说笑打闹，娇而不媚，热情泼辣。

　　惊蛰刚过，大地依旧余寒未消，黑褐色的群山上只有那些常青的苍松翠柏微微有些绿意，其他树木仍旧苍凉而独立，黄土高原上依然是一派贫瘠、悲怆而又单纯的色调，感觉上陕北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随着节气的逐渐递进，一场春雨过后，山桃花揭开了陕北春日的序幕，大地上的万物开始悄然复苏，在温暖的阳光下，河边的垂柳悄悄吐出了绿芽，与此同时，山桃花也在向阳的山坡沟洼上偷偷生出了花苞，有的已经迫不及待了，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粉白色的山桃花竟相绽放，给陕北高原带来浓浓的春意，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令人陶醉，让人赞美。

　　每年入春，陕北开的最早的花就是山桃花了，满山二洼的，着实迷人。这儿一团白色的，那儿一簇粉色的，映衬着半返青的山坡，或迎风初绽，嫣然含笑，尽显热情与奔放；或在沟畔间含苞待放，半掩芳菲，展露出温婉与清雅；或在林间妖娆烂漫，风情万种，招人怜爱，全然不顾这乍暖还寒的春的料峭，义无反顾地在这陕北连绵的群山里率先奏响了春的交响曲，尽扫冬日山野旷日持久的萧瑟。

　　山桃树是一种野生植物，这种植物全身都是宝，不但山桃花可以供人观赏，它的果皮、果仁药用价值颇高，根与茎以及树叶都是不可多得的药用材料。每年阳春三月，美丽的桃花就会争相开放，颜色多变，香气诱人，是陕北大地上一道诱人的自然风光。山桃花开花朴实，花朵娇柔，连片开放，蔚为壮观，颇有大山的野性和豪放，犹如天上的彩云降落人间，将座座山头都点缀的生机盎然。

　　在陕北山桃花盛开的时节里清明节也随之到来，我们兄妹去给母亲上坟扫墓，她就安息在这座长满酸桃树的山岗上。每逢此时，环望四周开满山桃花的山坡，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起唐代大诗人杜牧的那首《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每每默读都会有多种滋味袭上心头，痛楚、失落、怀念、凄凉……，这万般的思念伴着细雨从天空飘过，让人心生悲凉。清明节似乎总是与雨分不开的。每到清明必遇雨，华英飘落心哀伤。此时的细雨总会如期而至，这蒙蒙细雨亦是思念的载体，它载着千千万万的思念从天而降，落到地上，渗到土中，化作一滴滴甘露滋润着亡故的亲人。

　　抬头望天，雨雾蒙蒙，天地间仿佛被这三月里的烟雨连成了一片，混混沌沌的，难以辨清那些层峦叠嶂的高原山梁。再看那近处的山坡，怒放的山桃花犹如天上飞来的云霞，一簇一团的，在雨后泛绿的坡洼上随风摇曳，树枝乱颤，花影绰绰。恍惚间，在这一树一树的山桃花团中仿佛有一位温婉的女人正笑吟吟地向我们走来，哦，那是我们的母亲！母亲尤为喜欢这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因为母亲知道，那满山盛开的山桃花意味着这一年会风调雨顺，也预示着又会有一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景。母亲喜欢山桃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山桃熟了以后，桃仁能卖个好价钱。我们村的人把山桃叫做酸桃，每年秋季酸桃熟了以后，村里人就争相进山打酸桃，有的乡亲天不亮就起床上山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带点干粮凑合，约摸在大半个月时间里，每家都会打回几百斤酸桃，能买好几千块钱，这笔农事以外的收入让母亲格外高兴。但是捏桃核也是非常幸苦的一件事情，母亲的手被酸桃汁腐蚀的变了颜色，可她仍然兴奋不已，把捏好的酸桃核一筐一筐的晾晒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地的酸桃核，她的眼里是满满的幸福。我要是回去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述和村里人如何斗智斗勇，"争抢"打酸桃的故事。到了冬季农闲时间，就会有二道贩子上门收购酸桃核，这时候的母亲又好像有些舍不得卖的样子，但总归还是卖了，看着父亲一丝不苟数钱的样子，母亲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是啊，心地善良的母亲连自己亲手捏出的酸桃核都有些舍不得卖掉！

　　我时常想，人应该是有灵魂的，不然为什么这片山桃林让我感到这么的亲切，这么的让我魂牵梦萦呢？一定是母亲暗中养护着这片桃林，才让这花开得如此烂漫、如此温情。凝眸注视着这一朵朵的桃花儿，我竟有些泪眼盈盈了，我知道，这些精灵总是要经历暴风骤雨的洗礼的，当她们被风雨敲打过后，会全然褪了色泽，只剩下一个个毛豆大小的小酸桃。小酸桃在阳光和风雨中渐渐长大，他们没有辜负花儿的期待，熟透了的酸桃会自然落在树下，铺上一地，犹如儿孙绕膝，用他们的腐叶和桃皮滋养着生出他们的山桃树。

　　看着那一朵朵桃花儿在微风中悄然落下，一片片的花瓣纷纷如泪，这一场桃花雨会将谁的心扉打湿？此时此刻站在山坡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思。

山桃花开情正浓，

万般思念涌心头。

一缕青烟升上天，

思念如雨泪纷纷。

我痴痴地望着这片桃林，不觉已是黄昏。

赵万斌草写于戊戌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