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又到一年清明,江南杏雨时分。故亲驾鹤西去返瑶台,留子女苦叹,有心欲养无处寻。</h3> <h3>人生如牌局,有人生来就是来享受幸福的,有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来感受苦难的。我的母亲就属后者.一个贫困家庭的第八个孩子,显然不是带着父母的期待和爱而降生的。母亲六岁时,身为农会干部的外公,因押运途中拉肚子上厕所的当儿丢失所押运的一船草鞋,惶恐中吊死在异地他乡。此后母亲傍着寡母兄姐,大家日子凄苦难言。</h3> <h3> 到上学时,老师赞其敏捷而聪慧,多次家访恳谈,才使得其勉强能读完高小。 8岁那年放学途中遭熊孩子追打跌落悬崖,面颅骨骨折,大舅将其抱回,无钱医治放置床上等咽气,好在母亲命大昏睡三天竟可自行下床。</h3> <h3>大食堂时候,饥饿难耐的母亲潜入到碾坊里,在碾子的下面寻得六粒米,碾坊的管理人员以为母亲是要偷东西,不由分说就给了母亲一脚,瘦弱的母亲连跌了几个跟头,手里却紧紧攥着六粒米,母亲把这六粒米带回去交给外婆,晚上大舅去偷了一捆红薯藤一起煮上,因为黑灯瞎火的,吃到最后才发现里面有好几条大青虫,饥饿的孩子们稍一迟疑,几条青虫也被一扫而光。</h3> <h3> 17岁嫁父亲,父亲是爷爷奶奶的养子。爷爷曾是国军的底层军官,某次剿匪邂逅曾是鸡公山匪首压寨夫人的奶奶,自残得脱行伍。带奶奶回归故里,自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两人年近五十仍无子嗣,无奈抱养我父亲。 </h3> <h3> 一个17岁的少女,严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怯生生的,嫁入公婆强势的家庭,逃不脱丫环般境遇。钱财终是奶奶把持着,每花一分钱都要回来明细归账。归趟娘家来回十里,经常被限定两个时辰,只能一路小跑回娘家喝杯茶。就算这样喝茶的机会,也一年难以超过两次。 </h3> <h3> 母亲19岁生一男孩,因破伤风满月就夭折了,21岁怀一女胎,因挑重担六个月而落,此后两年,未曾孕育,天天被奶奶讥讽,指桑骂槐。不敢应一句,每每暗自哭泣。我稍大时曾问:“为何任她辱骂,作为女人她自己一生未曾跟爷爷生得一儿半女,天天骂指着鸡不下蛋骂你时,你怎么不知回骂。”母亲说出嫁时,大舅有交代要孝顺公婆,不能顶嘴的。</h3> <h3>母亲为人善良,在自己连吃个鸡蛋都没有自主权的家里,遇到乞讨的,总会想法偷偷摸摸给些食物。母亲心灵手巧,大户人家出身的奶奶开始是怎么都瞧不上这媳妇的,面黄肌瘦得像根豆芽菜似的,母亲去世后,奶奶却不止一次对我回忆:你母亲手巧,外面别人的毛衣她一看就知道怎样走针,虽然只读完高小,但是有文才,信写得感人!</h3> <h3>1988年已经结扎的母亲月信未至,以为怀孕,非但未去就诊,反而东躲西藏,想再生下这个孩子。十月期满才知怀的是瘤子而非孩子。又因农村人就医观念、经济等诸多原因。知道后也未能去正规医院就诊,这样耽搁许久后后,终于1989年正月十三不治。</h3><div><br></div> <h3>临去时候最后的话语就是叮嘱我父亲,说我成绩好,要我父亲哪怕讨饭也要一直供我读书。</h3><div><br></div> <h3>当时奶奶还健在,母亲这个一辈子连做什么饭都不能自主的女人走了,曾新妇初归时,爷爷为她改名:和顺,母亲确实顺了她公婆一辈子。</h3> <h3>母亲走的那许多年,我都觉得她还在。我在学校,她在家里,我在家里,她在山上忙活而已。家里传说如果眼泪滴进棺材,就不会再有梦。母亲走后我确实很少梦到,印象里最清晰的梦只有一次,我第一次带娃爸回家,梦到她对我说:她知道这件事,她同意。巧的是第二天,娃爸跟我说:他也梦到我母亲,虽然他不曾见过,但是他意念里知道那就是我母亲,他跟她承诺:要一生一世对我好!</h3><div><br></div> <h3>绿树掩映山鸟啼,春风和着泪雨飞;最是不堪清明酒,未曾沾唇泪湿衣。</h3> <h3>外婆七十大寿的一张全家福,成了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影像。母亲就是那个为历劫而来的仙女,劫满自然飞升而去。</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