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先祖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桃花吐蕾的三月,如期而至的,除了清明,还有无尽的思念,日渐增长的,除了年轻,还有浓浓的爱。 感怀血脉的传承,感念先祖的恩德。这是个充满着生命的美好与庄严日子,这是个怀念的季节,也是个生长的季节。在这个慎终追远的节日,我用浅薄的文字,进行最朴素的表达。</p><p class="ql-block"> 春节祭祖,清明扫墓,在这庄严的仪式里,寄存在时间中的关于先祖的记忆,从未淡去。而先祖也从未从我们的时间里退出,有时我在想,若是将这些仪式淡去,那么我们的先人也就失踪了,从此就不再知道是谁的后人,这将是一件悲哀的事。</p><p class="ql-block"> 后人是先人生命的延续,在后人的相貌秉性中,有着先祖的影子。一代又一代生命的延续,是连绵不断的时间,也是传递不息的信息,更是口音不变的方言。</p><p class="ql-block"> 感念我的祖父,因为他是我最有美感和最富诗情的祖先。祖父六岁丧母,于是太祖父给予了祖父更多的爱,当我的大爷和二爷的童年是拿前牧羊鞭给地主家放羊度过的时候,年幼的祖父的童年是在学堂中度过的,值得庆幸的是,对祖父印象一片空白的我,却看得见祖父十九岁时以及他后来写的毛笔字,祖父是个绝对的细心人,十九岁时的笔记本封面上用小楷笔记录着精确的时间,而且一直保留着。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祖父有着属于他的精神食粮。每当我翻看祖父遗留下来的那东西时,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听奶奶和父亲说起祖父的往事,我总感觉祖父颇具情怀,据说祖父生前,我家的炕头上终年放着炕桌,祖父总是盘腿坐在炕上看书写字,长年累月,祖父的脚踝处因长时间的盘坐竟起了老茧,足见祖父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有多么沉醉。祖父子承父业,也做得一手木匠活,曾给村里的一位老人打了一口棺材挣得四块钱,在那个几乎一贫如洗的年月,祖父隔日变去书店买了本新华字典,当年祖父买的那本字典至今还在我家完好无损。据父亲说祖父看书的时拿根筷子翻书,用手怕弄脏了书页,事实也证明祖父留下来的书虽年代久远,但都平整如初。祖父嫉赌如仇,对秦腔却爱得痴迷,附近十里八村哪有庙会唱大戏,祖父总是早早地去戏场,直到夜戏演完才徒步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当感念我的祖父,我怎不感念我的祖父。感念他的文人情怀,感念他耿直的性格背后那个待人忠诚的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感念我的太祖父,一生近乎于传奇的祖先。家谱上记载太祖父名『讳』润德,宣统三年正月初一生辰。太祖父兄弟六人,太祖父排行老五。听我大爷爷说,我高祖父将他毕生的家业分给了我的太祖父——一座土筑的雕堡宅院。据说太祖父众弟兄中,唯有我太祖父性格刚猛,村里有一村霸耐我太祖父不得,可在此生存下去,就将祖宅院和周围土地分给了太祖父,其余的五个太爷在另外两个村子另筑宅院安落。可我太祖父年轻时嗜赌,将祖宅和田产输给了别人。无处安落的太祖父,只得在我六太爷家的菜园里寄居。就在那祸不单行的日子里,太祖父五岁的小儿子夭折,而此时我太祖母又生一子尚在月中,丧子心痛,在月中出屋门染病过世,刚出生的婴儿无法养活,送给邻村人不几日也夭折了,半月之内,太祖父丧妻丧子,竟到了家破人亡的惨淡景象,这是太祖父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太祖父安葬了太祖母后。就挑着货箱做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太祖父当年担货的货郎箱,后来一个给我我大祖母,一个给了我的奶奶,我家的那个至今还在,睹物思人,总是让人感慨万千……),太祖父曾从静宁县城用独轮推车载粉条到兰州贩卖,翻山越岭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太祖父曾负重前行,二百多公里的路程有多远?太祖父曾用脚步丈量过。一直到了土改时,太祖父再一次有了属于他的宅院。据说当年土改分划土地的时候,没有人会算分一个大队的土地,太祖父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夜解决了整个大队的土地分配问题,因此将当时地主家的大半个宅院分给我太祖父。(我家现在的宅院)据我大爷爷说,太祖父还特别善言辞,曾在县衙大堂上帮人打赢过官司,人家以三块银圆相谢。太祖父的木匠技艺更是高超,附近村庄的老木匠皆师出于我太祖父。村里前些年的过年时敲打的那面大鼓,是太祖父用真牛皮所箍制。那面传递了半个世纪喜庆之声的大鼓,因放置不妥被雨水潮湿便退自此销声。一面的牛皮被来村里唱皮影戏的老艺人拿去裁剪了皮影。又以最古老的形式在黄土高原的村村落落上演,正如太祖父的技艺,即使是销声,但永不匿迹。</p><p class="ql-block"> 太祖父后来续娶了邻村的后太祖母。后太祖母温淑贤惠,视祖父姊妹如己出。(于一九九七年四月西去,享年82)一生几多波折,几多苦难的太祖父,于一九八八年二月初二寿终正寝。(享年78)</p><p class="ql-block"> 我当感念我的太祖父,我怎不感念我的太祖父,感念在苦泪中不屈的精神,感念在艰难困苦中为了生计奔波时的风餐露宿……</p><p class="ql-block"> 感念我的太祖母,一位淳朴的旧社会的苦难人,在丧子的悲痛中染病故去,把生命定格在了民国末年。一个家族的血脉延续于太祖母,但新修的家谱上关于太祖母的记载,只记载张门周氏,静宁县城关镇人,生年不详,卒于中华民国三十八年,(享年31岁)名讳失考。仅此寥寥数字而已。接受我隔代的感念吧!不知名讳的太祖母。</p> <p class="ql-block">  感念我的高祖,凭一己之力筑起一座雕堡宅院的勇士,感念因匪乱遗尸河州(今临夏回族自治州)的那位天祖,感念那位在洪武年间由山西洪洞大槐树下移民而来的远祖……</p><p class="ql-block"> 感念我的先祖们,他们从炊烟走进雨雾,从牛羊走进稼禾,他们一生都没有走出田园阡陌,他们用一生在那块深厚的黄土地上抚摸,最终被绵软的黄土永久抚摸。他们把沟沟坎坎的农业,走成了四四方方的田园,走成了四四方方的生活。透过每一株植物我都看见他们辛劳的背影,那总是弯着腰的他们,那知足常乐却经常受苦难的他们,正是我的祖先。</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象,在世世代代不停传递的血脉到达我之前,一路经历了几多凶险,几多不测,这血脉如同火把,穿过黑夜又进入黑夜,风吹,雨浇,天灾,人祸。举火把的那些手,稍有闪失,就会使火把熄灭,火种失传,都会使一线血脉中断,一座庙宇倒塌,一个家族绝灭。而最终,血脉穿过时间的千山万水到达了此刻,到达了我。细想想,这怎能不是一种奇迹,宗教徒总是在自己的信仰里强调神的奇迹,其实,我们不必舍近求远,这天地就是神庙,这生命就是神迹,生命传递的故事,无需改写和神话,本身就充满奇迹,生命的谱系,往深了读,就就成了神的谱系,与其说我们在崇拜神,不如说我们是在崇拜生命,以及那造就生命,又包容生命的天地,和天地间那庄严深刻的秩序。</p><p class="ql-block"> 清明时节,先祖坟前散发的缕缕香烟,是厚重的生命情怀。是的,我当感念,怎不感念?情到真处,思到深处,我发现——</p><p class="ql-block">时间深处那些渐行渐远的人,都是我的祖先。 </p><p class="ql-block"> 时值清明,谨以此文,感念先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