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left;"><br> 童年的时段都是相同的,童年的乐趣却各有各的不同。<br> 我们是孩童的年代,地处川南边陲的古蔺山高路远,一条细长的碎石公路蜿蜒在莽莽群山之中,努力想将县城拽入外面更加宽广的世界,但在现实面前,它显得是那样的无奈。那时,十分稀少的客运班车好似乌龟在公路上颠簸爬行,大约要整整一天时间,人们才能灰头土脸地抵达泸州。我们的童年因此同外界几乎隔绝,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古蔺县城,自有属于孩童的一片快乐天地。</h1><h1 style="text-align: left;"> </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大礼堂 <br> 高家山脚下的古蔺老县城,到处是坡坡坎坎,长蛇般的县城主街和支巷小道在坡坎中延伸,唯一一块宽阔的活动场地就在大礼堂,大礼堂就是这块大平坝的代名词。这里是当时县城的政治、文化中心,对于孩童来讲,这块崇山峻岭间的大平坝,可以使玩性发挥到极致。在孩童眼里,这块平坝就是古蔺的天安门广场,风筝在这里可以飞得更高,铁环在这里可以滚得更圆,陀螺在这里可以转得更快,抢篮球,斗拐子,打接应……大礼堂是各种儿童游戏展示的场所,同时又是众多孩童集中玩耍的天堂。大礼堂对孩童的意义,除了自身的游戏娱乐之外,就是在那里呈现出来的各种文化娱乐活动带给孩童们的欢乐。细数那时的娱乐活动,电影是当然的老大,当时全县唯一的电影院就在大礼堂,并且就在礼堂内,电影可以说是孩童了解外面世界的一个鲜活窗口,观看电影是每一个孩童的梦寐以求,虽然那时的影片十分稀少,八部样板戏和《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少量片子轮翻放映,但在孩童眼里仍然是那样的充满期待和津津有味。每当验票入场,总有无票的孩童想趁乱混入,却总躲不过那个忠于职守的哑巴验票员的火眼金晴。如果碰到在大礼堂放露天电影,那更是孩童们的盛大节日,一群群孩童早早在银幕前眼巴巴地守候,银幕影像完全消失孩童们又久久不愿散去。那时的大礼堂还有一项吸引孩童的娱乐活动,就是篮球比赛,但凡有赛事,孩童们都兴奋莫名,一个个孩童在围观的人群中穿梭,争抢有利的观看位置,球场上的哨音,就是孩童心中美妙的音乐,激烈的争抢,沉浮着孩童的心境,为强者加油,为弱者惋惜。孩童们口中都能说出一串心中崇拜的篮球明星的小名:廷巴子、廖大汉、王三秒、孔老三、廷二娃、孔老六……那时的孩童,可以没去过火星山,但绝不可能没去过大礼堂,而被大礼堂拥抱过的孩童,在忘不掉大礼堂宽广的同时,更忘不掉大礼堂那棵黄桷古树的岁月悠长。</h1> <h1><br>在孩童眼中,那是何等巨大的一株古树,它屹立在中街大巷子连接大礼堂的街口,大礼堂尽收它的眼底,站在大树下,繁茂的枝叶遮住了整个天空,树身粗壮,大约六、七个小孩手牵手才能将它围住,树身形成几个自然的大小树洞,是孩童藏猫的好去处,裸露出地面的粗壮树根是孩童天然的座凳,低矮处的枝丫强劲有力,交错成一个个台阶,胆大的孩童可以在上面自由攀爬。它的沧桑,见证了无数孩童在大礼堂的追逐嬉戏,更接纳了无数孩童同自己的无间亲密。当年的古蔺县城,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古老的黄桷树,它那饱经风霜的躯干,诉说着它数百年甚至可能上千年的历史,诉说着一代代孩童在它身边发生的故事。<br> </h1> <h1 style="text-align: left;"> 火星山<br> 同黄桷古树遥遥相对的,是火星山。这是一座对古蔺县城来讲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山,更是孩童心目中的古蔺第一山。火星山并不算高,但很陡峭,当年县城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它傲立的身影,到山上去耍是孩童的一个梦想。火星山山体属流沙岩特质,山上稀疏地分布着低矮而顽强生长的松柏树,更多的是灌木丛和茂密的山草,它们努力保护山体几乎将裸露的肌肤。文革时期,人们应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火星山的主峰接近山顶的正面,写下"毛主席万岁"五个白色的巨型大字,成为古蔺县城当年一道耀眼的风景。走过落鸿河上的简易木桥,穿过一大片平坦的菜地,来到火星山脚下,山的左侧,有一条羊肠小道隐藏在灌木丛和杂草之间,当孩童顺着陡峭的山路,抓住灌木丛和杂草,奋力登上主峰山顶时,那种愉悦的快感让人尽享无限的乐趣。山顶上有一座大石条砌成的碉堡,据说是古蔺历史上土匪猖獗的见证。透过碉堡的枪眼,整个古蔺县城尽收眼底,孩童们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隐藏在历史深处的腥风血雨的故事。<br> </h1> <h1>夏秋时节,山上灌木丛生长着一种红色的野果,叫红籽儿,只有玉米粒般大,在灌木丛中露出繁星般殷红的笑脸,这在食物匮乏的年代,它就是孩童们垂涎的美食,上山的孩童除了装满肚腹,还要塞满衣裤的口袋,下山回家给更年幼的弟妹。下山比上山更难,因为山坡实在太陡,很多地方必须蹲下身子,抓住灌木丛和杂草,一步一步往下挪。不过,下到大约半山的时候,火星山又有一种别致的玩法带给孩童新的刺激,那就是梭坡坡儿,山的正面中部裸露出一片褐红色的沙坡,一直到山脚,在山上扯几把名叫梭草的杂草,扎成捆垫在屁股上,双手握住草把头,顺着沙坡,伴着山风,放开喉咙呼喊着向下飞快地滑动,很快就冲到山脚,完成了一次美妙的登山旅程,在孩童记忆中又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那时的孩童来讲,可以记不住古蔺其它的山,唯独不可能记不住火星山,火星山是孩童心目中最美丽的山。<br> </h1> <h1 style="text-align: left;"> 落鸿河<br> 在火星山同县城之间,落鸿河缓缓地依城而过。把落鸿河称为古蔺的母亲河那是一点也不夸张,静夜时分,潺潺流水是沉睡县城的摇篮曲,晨曦初露,在县广播站送出的《东方红》乐曲声中,用木桶挑水的人们就在落鸿河边取水,然后穿行于县城的大街小巷。平时,河岸边忙碌着洗菜、洗衣的人们,水流声夹杂着喧闹的人声汇成一副独特的生活场景。落鸿河承载了县城的全部生活,同时也承载了无数孩童的儿时欢乐,这种欢乐往往相伴着夏季的美好时光。在落鸿河平坦宽阔处,孩童高挽裤管可涉水过河,清清的水流抚摸着裸露的肌肤,带来无比的凉快清爽,伸手在河中石头下慢慢摸索,不经意间往往会带来意外的惊喜,一条黄爽头儿或石胡子鱼成为手中的猎物,由衷的欢笑会在河面久久回荡;传说县城解放时陈家沟内有无数散落的铜钱、银币,每逢落鸿河涨水都会随着混黄的水流飘入沿岸,于是每次大水后,平坦的河岸会有大量的孩童淘宝,他们在河边用手掘出一个个沙坑,不断将坑内的河沙在水中洗净丢出坑外,如有宝物,在河沙清洗过程中就会显露出来,成为孩童们劳苦的收获。落鸿河水总有不会让人失望的时候,用淘出的铜钱等宝物去收购门市,换三、五分,一、两角人民币,捏在手上是那时孩童一笔不菲的收入;落鸿河带给孩童的记忆远不止这些,但可以肯定地说,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全身心同它的亲密接触。那时的落鸿河在县城河段,有两处孩童打死都忘不掉的地方,一是牛角塘,二是观音塘,落鸿河水在这两处形成自然的深水区,是孩童们下河洗澡的天然去处。那个年代,因为下河洗澡的人多,这两处地方时不时传来淹死人的噩耗,传说水下有水鬼,专门拽小孩作替身,可是这种恐怖仍然抵挡不住落鸿河水对孩童的巨大诱惑,牛角塘观音塘照样是孩童的极乐世界。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一拨一拨的孩童在河岸边三两下脱光衣裤,找砣石头往衣裤上一放,赤条条光着身子就向河水扑去,扎猛子、打水仗、比速度、赛憋气,两个水塘就象煮汤圆的大锅,赤裸的孩童就是水中翻滚的汤圆,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那时的孩童,身上都有落鸿河的印记,被落鸿河水浸润过的童年,是那样的纯净,温馨。<br> </h1> <h1 style="text-align: left;"> 老街<br> 同落鸿河平行延伸的,是县城的老街。高家山两侧山谷穿出两条小河,汇入落鸿河,将老县城围成一个半岛,两条小河上修了两座石拱桥,这便是县城有名的上桥和下桥,椒坪河在落鸿河的上游,河上的桥为上桥,小水河在落鸿河的下游,河上的桥就为下桥,县城主街象长蛇一般,横卧在上桥和下桥之间,由它串起的支巷小道和成片低矮房屋,就几乎是当时县城的全部家当。街道只有十来米宽,但很长,分上街、中街和下街,街两边的房屋一般最多两层楼高,屈指可数的集中在中街的百货公司、一餐厅、银行、邮电局等极少数三、四层楼房,就是孩童眼里羡慕不己的高楼大厦了。悠悠长街装满了当年县城全部的经济生活,蕴含了县城之所以为县城的全部意义,也装满了当年孩童的无限欢乐。到街上去耍,是孩童与生俱来的向往,那时的街道几乎没有汽车过往,只有人拉的板板车穿梭。大街是孩童们游玩的天然场所,三三两两的孩童嘴里唱着"走上街,走下街,走到王婆当阳街……"的童谣,在大街上或漫步闲逛,或你追我赶,捂紧口袋里的几分钱,搜寻街上诱人的美食。那个年代,对食物的渴望总能在孩童的心底留下深深的印记,有限的零食也只有在大街上才能找到,火炮儿糖抿甜,老王的向二葵香脆,饶明海的回饼诱人,聂墩墩的麻辣鸡让人流出口水,菜刀新切的家葛带着深山的清新,春节的十样卷有滋有味。那时街上只有两三家象点样的餐馆,县城的孩童几乎没有进餐馆吃饭的概念,偶尔在牛肉馆吃一碗牛肉面,都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好长一段时间。对那时的孩童来讲,更多的时候虽然不能吃到,但能上街看一看,似乎都是很大的乐趣。除了吃以外,大街上还有吸引孩童的去处,那就是娃儿书店,那是专供孩童看连环画的地方,店内三面墙下排放着长木凳,三面墙上订着一排排的细麻绳,麻绳上象晾衣服一样挂满了五彩六色的连环画书,那都是孩童眼中大山外的世界,根据书的厚薄,一到两分钱就能拿一本在手上,孩童们相挤着坐在木凳上,让欢乐沉浸在连环画书的海洋。要说大街对孩童的吸引,最让孩童激动的莫过于街上人多的时候。爱热闹是小孩的天性,过节和赶场天,大街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似乎满县城的人都拥上了街头,上街的孩童洋溢着欢乐的笑脸,在人群中奔跑呐喊,欢呼雀跃,嘴里吹玩着一种发出迸嘣声响因而叫迸嘣的玻璃玩具,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旁边的孩童就高兴得大叫:迸嘣迸嘣,上街买来下街送。正月十五晚上,街上的舞龙灯大戏,更是把孩童们一年积蓄的欢乐推到高潮。孩童们尾随着一条条形色各异的灯龙,在锣镲鼓点中从上街舞到下街,在街道宽阔处,人们将烧得通红的铁水往灯龙身上击打,游龙在一片灿烂的火树银花中舞动着更加灵巧的身姿,孩童们跳跃躲闪,惊呼和欢笑随着盏盏孔明灯冲上高远的夜空。当年的孩童把无数脚印留在了县城老街,而老街回馈给孩童的,是记忆中的甜蜜,更是回望中的欢欣。</h1><div><br></div> <h1> 如今,大礼堂己荡然无存,黄桷古树也了无踪影,落鸿河水流走了往日的喧闹和繁华,县城老街结束了承载过去岁月的使命,只有火星山还在静静地伫立,也只有它,才能让离开故乡的我们品味到来自记忆深处的古蔺</h1> <h3>配图来自网络,向不知名的作者致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