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随感

慭愔

背影

天有些阴沉，倍感闷热。奶奶跟我说要去地里割油菜，并交代我中午要做的饭菜。我知道奶奶身体不好，一个多月前还做过手术，奶奶是真的老了……两眼凹陷，像时空隧道可以窥见奶奶经历的沧桑；眼角的皮肤发皱，似一片片枯萎的残叶却没了残叶的乐观；脸颊渐渐下垂，若夕阳缓慢离开给西方留有美丽的黄昏给我留下细细的关心……我知道割油菜的辛苦，于是我跟奶奶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奶奶很开心，说我越来越懂事了。一切准备好了以后，我们便往地里走去。

走着走着，奶奶神神叨叨起来："这路啊太烂了，好的话我还可以骑电动车来。"我笑道："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呗，当散步也行啊。""也只能慢慢走了，这人啊像鬼勾了魂，走路都没劲，做事更没劲。"我听的心里酸酸的。我们就这样继续走着，终于到了我家的三等地，我和奶奶就拿起镰刀来开割。

多久没割油菜了？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六年级，那年奶奶去了南京，家里就我和爷爷。我天天跟着爷爷去地里。那时的日子真是苦：早出割油菜，中归做饭菜，晚归作业赶。油菜割完了便拉回家，回来爷爷拉，我在背后推，去时我拉空板车，来来回回十几趟……可自从上了高中就极少去田地里干活，也就高一暑假时去地里帮奶奶拔花生。真是越长大越发矫情了，还没到中午我两眼前就突然发黑，差点儿摔倒。奶奶见状："赶紧回家去，这天太热了。""可我什么都看不清啊！"我慌乱地说道。奶奶又说让我去河里洗把脸，但又担心我掉河里，就直接让我坐在地上休息会儿……现如今我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难得回家一次），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干活（爷爷在广东）。

这次清明回家，本想着回来了就帮着奶奶点。可才割了两个小时的油菜，头就有些发晕。我不经意间竟听到了老人的哭泣声，那声音越来越凄厉，听的我发慌。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听了，结果奶奶说："那是xx，她的儿子死了……"我才知道，这位老人的儿子是拉货车的，她儿子还在的时候，天天骂他没用，早晚会被车撞死，结果真被撞死了！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天是清明，也难怪哭声如此凄厉，大约哭了一个钟头，那老人便走了。可哭声却依然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无法消散，我似乎看到了老人孤独落寞的背影。

这让我不禁想起另一个老人。我村上一个老人——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的奶奶。对于她，我一直很内疚。

那天，我往她门前经过，她叫住了我。我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再看看坐在竹椅上的她，我都快哭出来了。她是如此的消瘦，简直就是皮包骨，脸上苍白无血色，眼里哀伤的神情直扎我心！她的丈夫死的早，但她很能干，也挺能吃，体型微胖。可自从她中风……她羞愧地朝我笑笑："我…我刚刚拉了尿，很难闻，你稍微离我远点，我很脏的。"我走近安慰道："不，我知道你也不想，你又不能自理，这怎么能怪你呢？"她要拿纸擦鼻涕，我帮她拿。她说道："你嫌弃我吗？"我笑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况且等我老了，我也会很脏的，每一个人都会的！"之后，我拿个矮凳坐在老人旁边，静静地听着老人诉苦，她说到她儿子、媳妇、孙子是怎样待她的，不停地流泪。我问她："你感觉孤独吗？""我感觉一个人好孤独好孤独。"我跟她聊了几个钟头，她终于笑了！当我要走的时候，她问我还会不会再来，"我肯定会再来的！"我笑着回答。

可我再也没去了——我极少放假，就算放也很忙。有一次我在梦中看到她哭着向我诉苦，她说她劳累了一生，居然是这样的结局……我惊醒了，第二天我老爸打电话来，说他今天就动身回家。我问其原因，老爸说那个老人去世了（我们是亲戚，所以老爸必须回来送葬）。我震惊了，我竟想不到她真的走了……那是星期六，我哭了一晚上——我不能看她最后一眼，我不能和她说上最后一句话。当我知道她的死因后更是伤痛，甚至都不知该写什么来悼念她。今天我多么想去她的墓看看她，可我却不知道她的墓在哪儿，也不知道她的孙子——我的朋友是否来看她了。刚刚哭泣的老人，虽经历不同，可我却看到了一样孤独的背影。

快到中午了，奶奶说回家做饭去。奶奶在前我在后，看着奶奶的背影，我的心里愈发难受。奶奶说着话，说起刚刚哭泣的老人。我不知道奶奶心里想什么，也不敢胡乱猜测，但我却隐约听到了哀叹声。奶奶啊，你知不知道当你哀叹的时候我也在哀叹？之后奶奶说："以后不种这么多地了，让它荒了吧……"虽然奶奶嘴上说的很轻松，但我知道，这些地是奶奶的命根子，奶奶辛辛苦苦种了几十年，这些肥沃的土地都是用一滴滴汗水浇灌的。此时奶奶的心该是多么沉重？

天依然阴沉，放眼向田野望去，却不是四月的春天该有的景象。田野什么都没有，除了黑乎乎的泥巴和田埂上稀稀落落的小草，还有就是几个稀稀落落的农民弓腰的背影。今年的清明居然没下雨，倒也怪得很……

另附诗一首：

往事落千年

何时再开颜

杂草孤坟谁能怜

遗世老人碑心间

残音回绵绵

2017.4.4 清明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