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我永久的情感牵绊

美友1491248

<h3>  囗 安阳广播电视台高级编辑 姜缨</h3> <h3> 清明狂风卷,</h3><div> 睹碑催泪眼。</div><div> 纸钱寄哀思,</div><div> 文字了心愿。</div><div> 2018.清明节于姥姥墓前</div> <h3>  昨天,接到一位47年前的乐山女同学王新华的来电,告之四川乐山的小学同学建了微信群,邀我加入。当与她聊起那段将近过去半个世纪的遥远记忆时,这位儿时的同学加玩伴一开口便说道,“我记得那时候你经常给我说起你的姥姥……。”</h3><div> 碰巧的是, 晚上独自在书房收拾书柜时,在一本书籍里发现了几张照片。拿出来一看,是姥姥上个世纪80年代的生活大彩照和一张时间更久远泛黄了的黑白照片。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的一股辛酸与思念的泪水夺眶而出。</div><div> 其实,40多年了,无论姥姥在世还是离世之后,每每想起她,心头就总会泛起一阵酸楚,眼里总会有泪水涌出……</div><div> 姥姥,成为我此生永久的一种情感牵绊。</div> <h3> (一)</h3><div> 一九六零年,我出生在母亲的老家郑州。从我记事起,整日陪伴我左右,与我形影不离的就是姥姥。姥姥个子不高,那时候经常挽着发髻,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的装扮。眉宇间始终带着一种对待命运的坚韧、对待生活的勤劳以及对待我的慈爱。</div><div> 父亲是铁道兵,常年跟随新中国铁路铺设的进程辗转于崇山峻岭之中。作为随军家属,母亲一直跟着父亲转战南北,居无定所。姥姥告诉我,在我出生不久,母亲就把我留给姥姥照看,她带着大我两岁的姐姐,前往部队去了。 </div><div> 五月郑州的傍晚,夕阳西下。余辉洒在东大街博爱巷罗家拐的墙上格外的美丽,惹人心醉。姥姥家就在罗家拐的巷子里——一个并不算大的四合院。如今这里已经成为郑州最繁华的区域,四合院早已被高大华丽的写字楼取代,物是人非。但在我的记忆中,院子里老旧的门板和斑驳的土墙都见证着我和姥姥相依相守,在一起生活十年岁月里的点点滴滴……</div> <h3> (二)<br></h3><div> 我的姥爷去世得早,自打我记事起,就常听邻居唤我姥姥是“孤老太婆”。(姥姥曾生下过一个女孩儿,因患破伤风,不久便夭折。)就是这个“孤老太婆”,从襁褓里开始抚养我、娇宠我,让我成了四邻八舍出了名的娇姑娘。</div><div>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一大早姥姥就起来给我做好早饭。饭后,就让我坐在小板凳上,用梳子蘸着水,把我那长长的小辫子梳的铮亮铮亮的,给我拾掇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送去上学。到了中午放学时分,人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姥姥就早早的手端着盛好热腾腾饭的饭碗,等在了离家还有几米远的院墙外的小巷口,生怕我饿着了。一见到我,一手接过我的书包,一手把碗递到我手里,嘴里还念叨着:“赶快乘热吃吧!”</div><div> 一天早上,不知怎的出门上学的时候我闹着想吃山楂糕,眼看着快迟到了,我不依不饶。姥姥的几番哄劝后,我悻悻的去了学校。没想到的是,到了上午10点钟课间休息的时候,姥姥拿着一块山楂糕站在了教室门口,脸上还泛着慈爱的微笑.......看到此景,一堆小同学们凑上来直咂舌头,一脸羡慕的神情,搞得我当时楞在那里,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既有惭愧、感动,更有种傲娇、幸福。</div><div> 在我的记忆中,这种温暖、幸福的感觉太多太多……</div><div> 到了星期天,姥姥总爱带着我去郑州南大街的表舅家串门,走在街边煮羊肉的店铺,姥姥会停下来买个羊蹄给我啃;碰到糕点店,姥姥会进去买些点心给我吃,记得又酥又脆的江米大蓼花是当时我常吃的美味;到了水果摊前,姥姥会给我买个大酥梨或是苹果,就直接让我坐在了街边的路岩石上啃了起来……</div><div> 上世纪60年代的家里没有电灯,晚上屋里黑黢黢的。每到夜色降临,吃了晚饭后,姥姥会拉着我的手,到离家不远的博爱街口外的东大街边商铺门前的石台阶上坐下来,静看霓虹闪烁、车来车往和人流不停穿梭的街景.......</div> <h3> (三)</h3><div>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影响着整个中国,更影响着许许多多中国家庭的命运,我的家庭也难于幸免。姥爷家在解放初期的土改运动中被划为“地主”成份,在这场“浩劫”中被作为“地、富、反、坏、右”,列入了打击的对象。</div><div> 说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姥姥的离奇身世。其实,姥姥并不是我的亲姥姥,而是我姥爷的填房丫鬟,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她有着一段饱经磨难的人生经历。</div><div> 姥姥是兰州人,民国时期,深居大漠的贫脊之地。在她还不谙世事的时候,就被吸大烟的父亲绑在毛驴上卖给了人家当丫鬟。后又几经转卖,最终落入当时的兰州县太爷家中。由于姥姥手脚勤快又识大体,很得府上大人的喜欢。我姥爷是这位县太爷家的远房亲戚,上个世纪20年代,为了生计投奔于他,在兰州火车站找了一份乘警的工作,收入还不菲。受到千百年来中国农耕社会,农民以土地为根本的理念影响,姥爷将赚来的工资大部分都换成了土地。这也为他新中国成立后被划为地主阶级埋下了祸根。</div><div> 姥姥与姥爷的婚姻是极具中国封建社会色彩。1921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姥爷的母亲在中原病逝,姥爷只好从兰州返回中原吊孝。在那样一个兵荒马乱、交通闭塞的年代,想要从塞外之地跨越几省回到中原,谈何容易。不但要经过不同派系军阀的防区,就是隐匿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响马也可能让这趟旅程有去无回。为了路上多个人照应,县太爷就将当时这位勤快懂事的“丫鬟”赠给了姥爷。姥爷姓罗,“丫鬟”也从此有了名字——罗张氏。张,也并不是“丫鬟”的原姓,几经转卖的“丫鬟”,无从知道自己的姓氏,而是到了县太爷家,主子把“灶王爷”的张姓赐给了她,她的生日也是随了灶王爷的生日,腊月二十三。</div><div>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的姥爷已经离世。但是贴上了“地主婆”标签的姥姥和这个家,在这场浩劫中未能躲过打击与非难。记得在那段“疯狂”、“畸形”的日子里,我家院门外的巷子口,经常会有身穿绿军装,臂带红袖章,手拿细长钢纤的“造反派”,来回游荡,吓得我上学都不敢出门。我家房屋朝外的后土墙上被“造反派们”用枪弹打出了一个个弹坑,多年以后还依稀可见。而对于一个年仅6岁的小孩子来说,当时最让我感到惊心、恐惧的是“抄家”。有段时间里,“造反派”隔三差五的就直接闯进屋里来,吆五喝六的四处翻箱倒柜、抢东西……试想,一个孤老太婆与一个小女孩面对那般粗暴野蛮的场面,孤单无助,怎会不感到惊恐万状呢。数次“抄家”之时,我都躲在姥姥的身后,紧紧的拽住她的衣襟,吓得一声不敢吭,姥姥这时总是一遍遍悄声对我说:“不怕,不怕,小英。”......就这样,一次次在这般疾风骤雨的冲击下我和姥姥相伴相扶着挺了过来。那时候的潜意识里,姥姥,是我唯一的依靠,心里特别依赖她。</div><div> 其实,这种依赖是相互的。尽管守在身边的是个孩子,但对于姥姥来说,毕竟也是她的一个“”伴儿”,是她精神上的一种慰藉与依托。这一点,也是后来我才明白的。</div> <h3> (四) </h3><div> 丫鬟出身的姥姥,是个历经人生艰险,性格刚毅、胆大不怕事的人。当年跟随姥爷从兰州返回郑州之时,那真是险象环生,惊魂不断。在那个军阀混战、时局大乱的年代,社会环境、交通环境都极其险恶,从兰州赶往郑州,旅途遥远而曲折。他们先走水路,乘坐着一个十分简陋的羊皮伐子,沿黄河由西向东漂游而下。一路上,不仅要历经无数个激流险滩、暗礁风浪,更要频频遭遇土匪的抢劫。几番折腾下来,当回到郑州家里时,他们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稍稍值钱些的家什物品被洗劫一空。提及此事时,姥姥却是轻松淡然道,“钱财丢算不了啥,能保着命回来就好。”</div><div> 丫鬟出身的姥姥,勤劳纯朴、贤良慈卑,以服侍善待他人为自我最大的满足。在我们长大成人后,记得父亲常对我们讲,你姥姥可是罗家(姥爷家)的大功臣,她服侍了罗家的几代人。的确,在罗家,姥姥不仅侍奉了姥爷为他送终,她还照看了幼年的母亲(亲姥姥四十多才有了我母亲,体弱多病,无力顾及)。到了下一辈,她不仅抚养了我,舅舅的三、四个孩子以及五、六个孙子孙女也都是姥姥帮着抚养带大的。这其中,蕴含着姥姥多少的艰辛与心血,恐怕只有姥姥自己心里清楚。然而,跟姥姥在一起的那么多年里,从未听姥姥提及过这些,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她的本分。她没有半点的“居功”心理,倒是每次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姥姥从不上桌,总是自己独坐在一旁。她以为,这,也是她的本分。</div><div> 姥姥不仅是带孩子的高手,做饭更是娴熟利索,饭菜美味可口,尤其是她做的粉团丸子和饺子是我的最爱。每逢家里来了亲戚朋友,不一会儿功夫,姥姥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客人们总是赞不绝口……</div> <h3> (五)</h3><div> 在郑州与姥姥单调的生活里,让我俩最为翘首期盼的事,是能一起坐上火车到部队去探亲。上小学之前,印象当中,我们曾先后两次到四川峨眉山脚下的九里镇——部队家属的居住地,去小住过一段时间。当然,即便是到了父母身边,那时候,也总怕一刻找不见了姥姥,不管走到哪儿,还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她。对姥姥的依恋已经到了须臾不可分开的地步。</div><div> 寒来暑往,转眼到了1970年年初,我记得,有段时间里,姥姥显得格外的兴奋,脸上总是笑盈盈的。原来是因为前几天姥姥接到爸妈的来信。信里说,过些天,让我们俩到部队家属驻地——四川乐山去住住。又可以出去悠悠转转了,还能和家里人团聚在一起,自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急性子的姥姥早早就坐不住了,在紧忙着收拾行李、打扫个人卫生…… 一日午后,姥姥正在院子里洗头,突然有人送来一封电报,急忙打开一看,姥姥立刻面色神秘的把我拉进屋里,插上房门,表情凝重、声音还有些颤抖的对我说:“小英,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部队了,你也不能跟我在一起了。我出身不好,会连累了你……”姥姥话语像是在劝慰我,其实她内心却刀剜似的难受。停顿了一下又对我说:“明天人家部队就来人,要把你接走……”此时,我明显得感觉到姥姥已经语有凝噎了。</div><div> 后来,每次想起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字字戳心。</div><div> 第二天一大早姥姥就起床了,早饭是我最爱吃的打着鸡蛋的白面疙瘩汤和油炸馍片。急匆匆吃完饭后,就该出门了。因为按照约定的时间,部队接我的战士已经到达了火车站。姥姥说什么也不愿意去送我,托付邻居大哥将我送往车站。在我要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感觉整个时间都凝固了。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姥姥背向着我的脸去抹眼角泪水。在我迈出院门的那一刻,只听见姥姥呢喃了一句:“小英,你就这么走了?”当时的我心就像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揪心的疼。我知道,我的离开是将姥姥身边唯一的亲人和生活的寄托带走了。但是父母的旨意和命运的安排,岂是我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左右得了。我的那种欲罢不能、只能被迫服从的委屈和痛苦心情,一直郁结在心。直到坐上了公交车,这股情绪才宣泄出来,我旁若无人地哇哇大哭起来。这种肝肠寸断的哭声也伴随着西去的火车,一路回响。</div> <h3> (六)</h3><div> 到了四川乐山,那种难捱心境并没有因为见到了父母而淡去。相反,惶恐与不安的情绪却陡然增加。从生活了十年的郑州,从对我宠爱有加的姥姥身边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来到几乎生疏的“新家”,虽然父母对我也很好,但是毕竟聚少离多,情感疏离。记得我刚去的时候,家里的弟弟常躲避着不理我,说我是“外乡来的”。部队家属院里的一些其它孩子也因为我是从地方来的,又说着一口地道的郑州“乡音”,嫌我土,嘲笑我,时常投来鄙视的眼神……</div><div> 在姥姥那里,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到了这里,母亲这要管教,那要约束,不爱吃的食物必须吃,不想干的家务活儿必须干。动辄就会被吵,心里总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这些倒也罢了,最令人难以消受的是与日俱增的对姥姥无尽的思念却无处排解与释放。</div><div> 那时候,心里即便再想姥姥,嘴上却不能喊“姥姥”二字,不能提及有关姥姥的事情。受“文革“遗风的影响,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初,因地主出生曾倍受精神压抑的父母,对家庭成份、对老家戴有“地主婆”戳记的姥姥总是讳莫如深,避之又避。(记得母亲后来曾告诉,60年代,他们与郑州的姥姥寄家信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小心谨慎的生怕被人看见。当时部队有领导就多次因为母亲出身问题,与母亲谈话让与她家里划清界线或者与父亲离婚。)平日里,想姥姥的时候或与姐弟之间斗气受了委屈的时候,总会脱口而出“我姥姥如何如何”,每每此时,母亲就会毫无顾忌的对我厉声喝斥道:“不要说了!” ……此时的我倒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满腹委屈的呆愣在那里一声不敢吭,之后便一头扑到床上痛哭起来。此番郁拮、压抑的心绪实在苦闷难捱。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难抑思念姥姥的情绪,我把头埋在被窝里,抽泣着一遍遍悄声地喊着“姥姥”、“姥姥”……过新年了,在乐山那长长的一排部队家属楼的尽头墙角处,总有个小女孩躲在那里悄悄的抹眼泪,那就是我又想姥姥了……</div> <h3> (七)</h3><div> 1972年春季,父亲所在部队完成了成昆铁路的修建任务后,要从四川乐山移防到陕南的旬阳县,修建湘渝线。部队家属们也随之整体迁移到此地。迁移途中经过西安时,部队安排家属们在西安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军人招待所里短暂停留两日。</div><div> 记得一天晚上,母亲非常小心神秘的把我们姊妹三个叫到跟前悄声说,明天我们要去一个亲戚家里。再三叮嘱,一定不要对外面说出去。那时候我们都还年龄小,许多家事并不懂,谁也不知道西安还有什么亲戚。听了母亲的话只是有点好奇,心里并未去多想什么。</div><div>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母亲带上我们姊妹三个坐上了公交车,大约几十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幢楼房二层楼的住户家里,一进门,我惊呆了,姥姥坐在这里。原来,姥姥在我离开郑州独居一段时间后,又被舅舅家的大闺女请到西安来帮她照看小孩。</div><div> 分别两年之后,能意外的在这里相逢日思夜想的姥姥,自然喜不自禁,这天从一见到姥姥,我就像一贴膏药似的紧紧的粘在了姥姥身上,一刻也不离开,连姥姥去厕所我都半步不离的跟着。</div><div> 下午,家人们一起去游览大雁塔。姐姐弟弟都蹦着跳着去登塔了,姥姥说她腿脚不方便,不能上塔,我便赶紧应道“姥姥不上,我也不想上。”就一直在塔下守着姥姥静静的坐着。游完了大雁塔出来,已将近黄昏,家人们一起到了公交站点准备送我们上车,眼看着又要“不可抗拒”的与姥姥分开了,心里无比难受。车就要开了,我紧紧抓住姥姥的手不松开,这时,只觉得姥姥一把把我推上了车,嘴里哽咽的说了句:“小英,听恁妈的话,好好学习……”</div><div> 车,开动了,此时车上的我像丢了魂一般“呜”、“呜”的哭个不停…… </div><div> 此次短暂的相逢与难过的分别,更加重了我对姥姥的思念和由此而带来的心里伤痛。此后的许多年里,我经常噩梦不断,总是梦见姥姥衣褛褴衫的一个人孤坐于一座破庙里,好不凄凉、可怜......</div> <h3> (八)</h3><div> 时间飞快的走到了1975年,那年我15岁。父亲的部队进驻青海,开始修建著名的“青藏铁路”。在这里的几年中,我读了高中,参加了“上山下乡”运动,在经历了两年多艰苦的知青生活后,1978年考入了青海民族大学。此时我已由一个懵懂无知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岁月流转,事境变迁,内心对姥姥的那份思念始终不会改变。</div><div> 随着1976年打倒“四人帮” 之后,全国上下一片欢腾,政治的春天到来了,这股春风也吹到了部队,“成份论”的政治禁锢已被彻底打破。1979年,我上大学的第二年暑假,到青海格尔木父亲所在的部队去度假游玩。我清楚的记得在一个夕阳尽撒余辉、非常惬意的夏日傍晚,我陪着爸爸在空旷寂静的巷陌上散步,爸爸满怀欣喜又深沉的对我说:“缨子,现在不论出身了,你可以给姥姥写封信去了!”听到这话,感到既突然又惊喜,我瞬间心花怒放,觉得天上的空气那么的清爽,心里从未感到的一种欢快舒畅,多年积压的情感,终于可以喧泄出来了。顿时,我的思绪飞到了郑州博爱巷的罗家拐,飞到了姥姥的身边……很快,一封洋洋洒洒数页纸,包含深情的“家书”寄了出去。分别8年多了,给姥姥要说的话太多太多,我告诉姥姥这些年的经历,告诉姥姥我考上了大学,告诉姥姥我有多么多么的想她。</div><div> 郑州,收到信的姥姥自然也是兴奋不已。姥姥不识字、更不会写字。但姥姥对替代写信的“写字先生”却是很挑剔,她专门去找了罗家拐里写字最工整、她认为最好看的人为她代笔写给我了一封回信。信里问我长多高了?有多重啊?说,我上了大学,可是出息了!说,接到我的信,她高兴的几夜都睡不着觉……</div> <h3> (九)</h3><div> 1980年夏天,爸爸妈妈让姥姥来西宁家里住住。去火车站接姥姥的那天别提有多高兴了,我精心的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早早的来到西宁火车站接站口候着。</div><div> 火车缓缓的停在了站台上,鸣响的汽笛和喷出的巨大蒸汽声,撩拨着我的心弦。终于,在出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梳着整齐的剪发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立即跑上去紧紧的抱住了姥姥。那一刻,我和姥姥的全身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聊天中,姥姥告诉我,那年,我被人带走之后,她心里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十年的如影随形,突然间人去屋空,她倍感孤寂苦闷,整日郁郁寡欢、魂不守舍,“人都快要神经了”。每天晚上她都会再次来到博爱街口,独自坐在东大街店铺前的石台阶上看着霓虹闪烁,看着车来车往、人流穿梭不停的街景,很晚不愿回家……</div><div> 我在大学里是住校的,每个周六下午可以回家,周日晚上再返回学校上晚自习。按说每周都能看到姥姥,彼此心里都少了一些牵绊。然而,每当周日我吃过晚饭就要返校之时,总会出现令人揪心的一幕-----已经70多岁裹着小脚的姥姥,总要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房头目送我良久。我一遍遍催着姥姥“回去吧、回去吧,姥姥。”姥姥却执拗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我摆着手说“走吧,走吧,小英。”……此时此刻,我总是鼻子酸酸的,眼里噙着泪,直至坐到了学校教室里,还难受的许久缓不过劲儿来……</div> <h3> (十)</h3><div> 1982年,父亲转业被组织上安排到了河南安阳。而我也正好大学毕业,跟随父母一起来到了安阳。我被分配到了安阳人民广播电台做记者工作。姥姥由于牵挂她在罗家拐的老房子,还有那些个与她说了一辈子的话,有着“共同语言”的老街坊们,所以她回到了郑州,独自一个人居住。</div><div> 那时候,单位但凡需要出差去郑州办事,同事们都知道我在郑州有个挂心的姥姥,都会特意把“机会”让给我。每次到了郑州,办完了公事我就会急匆匆的赶回姥姥家,回到那个曾经令我日思梦想、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我的到来,更让姥姥兴奋不已。她紧忙活着去市场买菜割肉,给我包饺子,因为姥姥知道那是我最爱吃的味道。吃完了饭,姥姥总要拽着我的手,到这家、到那家的老街坊去挨着串门,见了人家嘴上还不停的说着:“这是小英回来了,现在长大了,上了班了,有出息了……”说话间,姥姥一脸的自豪感、满足感。晚上,我与姥姥像从前一样钻到一个被窝里,我们聊聊这,说说那,总有说不完的话......此时此刻我们彼此都在尽享着相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div><div> 然而,一到我得返回安阳即将分别的时候,我和姥姥都又要共同去领受那番难舍难离、心酸苦痛的滋味,那幅“揪人魂魄”的画面会一次次的重现面前:姥姥站在罗家拐的巷子口,望着我走了很远很远,不忍离开。看着姥姥孤单而颤微的身影,我鼻子发酸,眼里噙泪,一遍遍的对姥姥说:“回去吧,回去吧,姥姥。”姥姥仍是不停的与我摆着手,嘴里还念叨着“走吧,走吧,小英。”……</div> <h3> (十一)</h3><div> 后来,姥姥还是因为身体衰弱、生活难以自理而最终离开了罗家拐,来到了安阳,与父母居住在一起,由父母照料日常起居。这时候我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孩子。平时,尽管要工作要带孩子,忙碌了许多,但一得空,我就会去父母家里或者让他们来自己家里聚一聚,吃顿饭,聊聊天,姥姥与家里几代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那段时间里,应该说,姥姥过的既踏实安稳又舒心快活。</div><div> 随着年事已高,有了腿疾,行走困难,姥姥就几乎不出家门。父母也上了年纪,身体不好,照顾姥姥力有不逮,他们就为姥姥请了个钟点工,负责姥姥的一日三餐。担心姥姥寂寞,我隔三差五的抽空来看姥姥,给姥姥买点好吃的,陪姥姥说说话。已到80多高龄的姥姥,加上身体多有不适,此时常常想到“死亡”问题,显得情绪低落。一天,姥姥颇带伤感的对我说:“小英啊,我这辈子连个自己的亲孩子都没有”。听的此话我禁不住一阵心酸,但赶紧故作镇定的安慰姥姥:“谁说的,姥姥,我不就是你的亲外孙女嘛。”姥姥又说“小英,等我“走”了,你能去给我烧烧纸我就知足了。”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对姥姥说:“您放心吧姥姥,我一定会的。”</div><div> “死亡”的问题最终来了—— </div><div> 1997年7月盛夏的一天中午,天气异常的炎热,我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你姥姥可能快不行了,你快过来吧”。我立即蹬上自行车赶到了母亲家里,只见姥姥已汤水不进,接近昏迷状态。母亲叫来了他们单位中医药学校附属医院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姥姥抬往医院病房。我含着眼泪、心情沉重的紧随着担架一起进了病房。在那个少有的酷暑难耐的高温天气里,我独自一人,整整三天,几乎寸步不离的一直守护在姥姥身边,陪伴着姥姥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时刻……</div><div> 按照中国传统的入葬理念,讲究入土为安。我在安阳一处水草丰茂、果树成林的凤凰岗公墓为姥姥买下一块墓地,刻了一个墓碑,把姥姥的骨灰安放于此。每逢清明或祭祀的日子,我都要来到公墓为姥姥墓碑前放上一捧鲜花,烧上一堆纸钱,再跪下叩上几叩。想必九泉之下的姥姥如果有知,一定会感到心安和欣慰的。</div><div> 姥姥,您的外孙女对您十年的养育之恩、疼爱之情会永远镌刻于心、终生铭记!</div><div> 谨以此献给天国里的姥姥和爱姥姥的我的至爱亲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