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哀思

茜茜公主

追忆我的父亲

　　父亲出生在江苏省溧阳县天目湖镇茶亭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尽管我的祖父、祖母都不识字，但他们还是决定供家里最小的儿子读书，于是，8岁的父亲进了村里的小学。当时处于抗日战争期间，父亲上学几个月后，学校遭到日军飞机的轰炸，教室被震塌，父亲先躲在课桌下，后来从土堆中爬了出来。靠着机警，父亲躲过了他人生的第一劫。

学校不敢再去了，直到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12岁的父亲才又念起了小学一年级，开启了他的求学之路。小学毕业后，父亲考取了县城的溧阳中学（初中），三年后又考取了当时镇江地区最好的高中——江苏省镇江中学，并担任班长和校学生会副主席。可是，入学仅半年，我的祖父因病去世，原本贫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但父亲依靠坚定的信念和坚韧的毅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他报考的第一志愿——南京大学物理系，实现了命运的转折。

1958年，父亲背着简单的行囊（姐姐新编的竹席，二嫂陪嫁的新棉被），带着全家的希望来到省会南京。上学期间因为拿不出三元钱的车费而没有回过家。这个时期恰逢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国家财政十分困难。但尽管如此，党和政府对大学生们仍然关怀备至，作为特困生的父亲依靠学校给予的甲等人民助学金完成了学业。

　　1963年，父亲被分配到当时直属水电部的徐州电业局，再分配到局下属的中心试验所。三年后，父亲娶了我的母亲——徐州长大的山东闺女。从此，来自江南水乡的父亲在苏北煤都扎了根。

　　记得小时候我家住在市立一院宿舍，位于市中心，甚是热闹。我经常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看街上的游行，中山路上的队伍走完了，父亲问我："萍萍（我的乳名），咱回家吧？"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累了，但孩童时的我却任性地总是不同意："不回去！我还要看！还要看！"于是再到淮海路等着看，直到人群都散去。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学汉语拼音不上路，总是反复"ch-u-ang，ch-u-ang"，就是拼不出那个"闯"字，当时被一向和蔼的父亲猛扇一耳光。很奇怪，"闯"字立即就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父亲的拳头帮我迈过了学习上的第一道坎。

　　我上三年级，弟弟刚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病了。他经常头晕，怀疑是汞中毒。据说父亲他们做试验时有水银泄漏，当时因为缺乏医学知识，没有彻底清理，身体长期吸收导致中毒。接下来进行了排汞治疗，反而使父亲的身体更虚弱了，基本上卧床不起，在徐州被判不治。那段日子是我们家最黑暗的时期，感觉天要塌了似的，很是压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母亲从单位互助金里借了钱，带着父亲去了南京鼓楼医院，回来后，好像也没吃什么特效药，父亲的身体竟奇迹般地渐渐好转了。就这样，刚过不惑之年的父亲第二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80年代初，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下，父亲迎来了他事业的春天。靠着扎实的理论功底和电力系统锤炼出的过硬技术，他成为系统内外各级各类培训、实际操作考试、行业技能比武的特聘专家和评委，奔波在全国各地，称得上是业内翘楚。

　　1985年，在参加高考的前两天，我因为扁桃体发炎而发起了高烧，又打针又吃药，转为低烧，考试那三天实在是煎熬。记得每天下午疲惫地走出考场，总能看见父亲和他的那辆凤凰28型自行车在树下等我。唉，结果可想而知，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我只考取了普通二本，这对于有名校情结的父亲而言应当是心有不甘的。他曾经试探问过我是否愿意复读，而害怕吃苦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不"。但一年后，看到其他复读的同学考取了名牌大学，心里还是后悔了一阵子的。

大学期间，父亲的同事介绍认识了我的老公，对老公的第一印象就一个字——"土"，那时的我很骄傲，如果不是父亲的耐心劝导，循循善诱，估计跟他也就没有以后了。毕业一年后，冲着人品和才华，也出于对名校毕业生的仰慕之情吧，我嫁给了家在农村、无房无钱的他，至今风雨同舟近三十年了。现在想想，父亲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万一嫁错人，代价可能就是一辈子。

　　父亲退休后承担起带外孙的任务，云龙山、云龙公园、云龙湖水上世界、淮塔等处都是爷孙俩经常去的地方。儿子上幼儿园的两年也是由父亲接送的，风雨无阻。对于儿子来说，如果问他最亲的人是谁，那回答一定是外公、外婆。

如今儿子已长大成人，父亲到了耄耋之年。只恨时光太瘦，指缝太宽，扣不住匆匆易逝的流年。当看到他吃饭时经常滴在衣服上的饭粒、菜叶，当以往妙语连珠的他变得喋喋不休，我甚至有过一闪念：这还是那个利落、睿智的父亲吗？难道人真的会老吗？父亲已离开我们两个多月了，但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恍惚中觉得他并没有远去，还在我们身边。

　　父亲啊，是不是我太思念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您？

即使您走的出我的视线，但永远走不出我们对您的思念！

思念永远是崭新的，在风雨以外静谧如初。

安息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