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 书 · 月 儿

輝哥•上海

　　 一

丁酉年2017元月16，下午二时还差五分，伙计搀扶着一位瞎子走上台来。台上一桌一椅，桌上围着的红绒布上，绣着 “ 胡瞎子评书 ”几个黄色隶书，一把弦子横放桌上。瞎子坐下后，伙计泡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说声 “ 先生请喝茶 ”，走下台去。

评书是口头讲话的表演形式，一般身穿长衫 ，一人一桌，以折扇、醒木(惊堂木)为道具，说演评讲故事。据说评书的创始人为明末清初的柳敬亭，中学课本中曾有一篇《口技》的文章，记的就是他说书的绝妙技艺。评书艺人多为唱曲的转行而来，道具也有弦子、大鼓的，也称弦子书、大鼓书的。胡瞎子说评书不用醒木，也不拿折扇，用的就是一把弦子。

瞎子揭开杯盖，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盖上放在一边，拿起弦子 “ 隆个隆点咚，隆点咚 ” 地试弹了几声，瞎眼闪动着往听众席上横扫了一遍，咳嗽两声，算是打了个招呼，台下还在说话的立刻静了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瞎子在此秀水镇得月楼说书10余年，说的除了从师傅那儿学来的段子，如《红楼梦之王熙凤》、《水浒传之潘金莲》、《西游记之女儿国》、《三国演义之貂蝉》之类的篇章外，还从街坊邻里、收音机里听来的故事、新闻，自编成评书说上一个多小时，每日也有三、四十个闲散老人来喝茶听书。今日挂牌是《评书 · 月儿》，书场120座客满，走道上也站满了听众，因为今天瞎子说的月儿，是本镇一个大美人、大名人顾月，这几天传出她要与双胞胎哥哥顾亮结婚的消息，这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双胞胎兄妹成亲闻所未闻，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听听说书先生胡瞎子怎么说。连顾家的人，顾爸、顾妈、顾月、顾亮，也全数出动，坐在头排听瞎子说书，当然书场老板没有告诉瞎子，怕他知道了有顾忌，影响他说书。

墙上的时钟嘡嘡响了两下，瞎子喝了口茶，停住 “ 隆个隆点咚，咚咚隆点咚 ” 的弦子声，开始说话： “ 老板讲今朝场子客满，我晓得不是我瞎子说得好，各位是来听稀奇的，阿对？我瞎子不吹牛，顾家的事体每有历史，秀水镇上任何人都不比我清爽，否则我哪能敢让各位摸出钞票来听我瞎说，倷不会愿意个。”

台下听众席里发出一片会心的笑声。瞎子眼睛忽闪忽闪，显得有点得意，又试弹了几下弦子，说道： “ 闲活少说，言归正传，还是听我说书吧。”

二

“ 隆个隆点咚，咚咚隆点咚，隆点隆点咚...... ” 瞎子在弦子声中唱起了开篇：

秀水， 江南小镇名声高扬，

乾隆爷亲题御书高挂镇上。

四邻八乡老少爷门来赶场，

游览观光拍照录像玩得畅。

今日不说小镇上如何闹猛，

也不说老百姓过得怎么样。

只说顾家有个月儿好姑娘，

为何要嫁给自己阿哥顾亮。

胡瞎子的 “ 胡调 ” 有独特韵味，赢得台下一片掌声。瞎子搁好弦子，双手抱拳，说声 “多谢捧场 ”，就有声有色地白话起来：

诸位，我伲秀水镇是乾隆爷到过的江南名镇，南北走向，一条秀水从镇中流过，河东为上御街，河西为下御街，十数座石桥把上下两条长街连成一体。据镇志记载，从高空看，秀水河形似蛟龙，北有龙头，南有龙尾，中段有龙爪，所以又名秀龙镇。在北栅龙头处有一座石牌坊，上有 “秀水水秀 ” 四个大字，的的刮刮是乾隆爷御笔题字，顾家大花园的 “ 顾园 ” 两字，也是乾隆爷亲题，这不是我瞎说，《镇志》、《县志》上都有记载的。说起来这里面有段故事，是乾隆下江南时的一段风流韵事，听我约略道来。

清朝从太祖爱新觉罗 · 努尔哈赤1616年建国算起，到1911年被辛亥革命推翻，统治了中国大约300年。这300年间，一共经历了12个皇帝，出现过康乾盛世。康乾就是康熙和乾隆，康熙帝在位61年，乾隆帝在位60年，12位皇帝中"康乾″两位皇帝在位最长。乾隆是第六位皇帝，名爱新觉罗 · 弘历，1736年登基，在位60年间，因六次下江南，最被民间津津乐道，其中哪一次到过我伲秀水镇，《县志》、《镇志》上都无记载，我不好瞎说。

乾隆爷到我伲秀水镇那天，正是元宵夜，在龙船上远远看见镇上竖着两根旗杆，每根旗杆上有一长串大红灯笼，有眼力好的看出大红灯笼上的两串大字，一串是 “ 乾隆盛世万民同享太太平 ” ，另一串是 “ 皇恩浩荡百姓共呼万万岁 ” 。乾隆爷听后龙颜大悦，命龙船停靠秀水镇北栅龙头处，带了四个随从便装上岸，与民同乐。

这天夜晚，秀水镇街上家家商铺红灯连片，座座石桥彩楼高筑，何处不闪烁，何地不灿烂，游客蜂拥，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乾隆爷一行随着人流从镇北到镇南，在上御街迤逦而行，看看说说，谈笑风生。在下御街折回时游兴仍浓，见北栅亭桥下有一爿很气派的杏花村酒楼，就走进店内。店主人见来人气度不凡，就亲自上前恭迎，引到楼上雅座，让伙计美酒佳肴侍候。正在此时，上来一姐一弟，弟弟五、六岁模样，留着个小辮，很是可爱 ；姐姐二八妙龄，唇红齿白，美目顾盼，粉脸妩媚，天生丽质。弟弟一手拉着姐姐，一手牵着个红气球，叫店主人爹爹，讨要点银两上街买东西吃。店主人从袋里摸出一些银钱，弟弟接过时不小心放走了手中的红气球，被乾隆爷顺手接过，笑着递给正被弟弟拉着要走的姐姐，姐姐接过气球向乾隆爷回眸一笑聊表谢意。谁知在乾隆爷眼中，这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三千尽失色，竟目不转睛地痴望那姐姐呆着了。

香港有个《戏说乾隆》的电视剧，在我们大陆放映时万人空巷，上点年岁看过那个电视剧的人肯定记得，剧中的乾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路除奸惩恶时必有艳遇，生出一些风流韵事来。在秀水镇的这一夜，店主人被告之来人是乾隆皇上时，慌忙接驾留宿，让爱女侍寝。乾隆留宿三日，竟留下了龙种。回京后的乾隆获此消息自然高兴，派人来秀水镇督造石碑坊，刻上乾隆御笔 “ 秀水水秀 ” 四个大字，又为顾家仿造御花园，亲笔题写 “ 顾园 ” 两字，有心接走顾家小女入宫，碍于朝廷森严宫规，只能让其进京宫外侍候，还封店主人为御膳房总管，官至三品。顾家成了皇亲国戚，方圆几十里的名门望族，真是光宗耀祖，一派风光。

三

伙计提着大铜壶走上台，把热毛巾递给瞎子，让他擦了把脸，又在茶杯里倒了点水，走下台去。

瞎子喝了口茶，弹起弦子在 “隆点隆点咚 ” 声中又唱了起来：

辛亥年宣统退位成庶民，

紫禁城王者之气一扫清。

秀水镇顾家失势受牵连，

家道中落不再风光耀门庭。

唱罢，搁下弦子又说了起来： 辛亥年帝制被推翻，建立了中华民国，但是，未代皇帝溥仪的小朝廷还在紫禁城里，顾家虽不再像以前那么荣耀，仍是四邻八乡中的名门望族。顾家真正落败是在史无前例的文革期间，被扣上封建主义孝子贤孙的帽子抄家批斗，几个大人有的被折磨致死，有的含冤自杀，只剩下一个年幼的男孩，吃百家饭长大成人，读书用功，考上了本省师专，毕业回来当了小学老师，现在已是本镇小学校长，大名顾亭林，妻子是同校教师。顾校长今年56岁，听人说他因肩上压着校长的担子，显老一些; 他的夫人54岁，有人说岁月特别眷顾她，还是那样年轻貌美。两人膝下有一子一女，1990年正月十五月明之夜出生，以月亮取名，女为 “ 月 ”，昵称为 “ 月儿 ”，子为 “ 亮 ” ，昵称为 “ 亮儿 ” 。

兄妹俩从小就乖巧，长得又可爱。到了高中，月儿出落得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亮儿也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两人同胞所生，据说相貌不像，惹人议论，但是，相貌不同的双胞胎多的是，对伐？所以大家也并不奇怪。兄妹俩学习也很优秀，被称为学霸，为人也善良正直，是邻里常说的好小囡。哪能好法？比如见长者称伯伯叔叔，见幼者叫弟弟妹妹，见老人上车要让坐，跌倒要搀扶，见要饭的给个五元十元。还比如我瞎子，从自家屋里到得月楼书场，要穿过一条马路，走过几座石桥，常常被人搀扶一把，问他们是啥人，他们只说是过路人，有人告诉我，他们是顾家兄妹。唉，这样的好小囡在高考前一天却遭到了歹徒的袭击，这事恐怕在座各位听说一些，为首的歹徒是本镇原镇长的儿子，大家叫他阿戆的。

我伲镇镇长因贪污受贿判了15年徒刑，他在位时，他的儿子阿戆是镇上的小霸王。这个阿戆与顾家兄妹在一个班上，对月儿的美貌垂涎三尺，时时骚扰月儿，因为亮儿与月儿同进同出，成了护花使者，使阿戆无机可趁，就对亮儿怀恨在心，在高考前一天晚上，叫来三个与他一样没有升学希望的狐朋狗友，策划了一次对亮儿的袭击行动。这天晚自习后，顾亮与月儿快到宿舍分手时，被阿戆和三个同伙围攻。顾亮把月儿拦在身后，凭着身高力大与他们对打起来，混乱中被阿戆用弹簧刀捅破胸部和腹部，被赶来的老师和同学送往医院急救，虽然没伤到要害，无生命之忧，但因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后才醒过来，错过了高考的机会。月儿因阿哥为保护自己受伤，一定要侍候陪伴他，不听父母劝说，也放弃了高考。阿戆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五年。

一对兄妹学霸，就这样与当年高考失之交臂，可惜伐？当然可惜。但中国有句成语说 “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不能参加高考，使月儿命运发生彻底改变。哪能回事？听我详细说来。

四

瞎子说书，到一个段落，必定要来几句 “ 胡调 ” ，说到此又拿起弦子弹起来，在 “ 隆点隆点咚 ” 弦声中唱道：

俗话说播什么种收什么果，

月儿她有颗善心总得善果。

虽说是关键时刻遭了不测，

老爸送宝物让她走发财路。

瞎子唱罢，要吊一吊听众胃口，故意慢吞吞地喝茶，“ 阿哼阿哼 ”假咳几声，瞎眼从左往右横扫一遍，才开口说起来：

顾家的顾园，文革中虽遭到破坏，基本上还是完好的，顾家又经常请人整修绿化，园中树木葱笼，百花争艳，平时只是园门紧锁，顾家人也很少进去。顾亮受伤在家休养，有一天，顾亭林避开顾亮让月儿跟他去一趟顾园，说有件事要交代给她。他们进了顾园，直接来到藏书楼，顾亭林取出钥匙开门进去，把门关上，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一间房前，又用钥匙打开门，只见房里靠墙竖放着两个书架。月儿是第一次到这书房，见书架上有很多书，以为父亲要让她挑些书看，很是高兴，正想开囗问父亲，见父亲手伸进书架底座摸了一下，对接的两个书架慢慢移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墙面，又在另一个书架底座摸了一下，有个与墙面一色的窗门打开，出现了一个保险箱式的小铁门，这时的月儿已惊得目瞪口呆，看父亲变魔术一般转动小铁门上的密码锁，从打开的小铁门内取出一个铜制方盒放在地上，取出钥匙打开方盒，才对月儿说：“ 这是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今天我交代给你，你要保管好，继续传下去。” 月儿见里面一个黄布包，不明白父亲的意思，问道：“这是什么宝贝啊，保藏得这么神秘？” 父亲从里面取出黄布包裏，小心地打开，原来保藏得这么好的东西是十册线装书。月儿一看书名，惊叫了一声：“ 啊，这不是皇宫里的东西吗？” 原来这十册线装书书名是《皇家御膳房上等菜谱大全》，是顾家三品御膳房总管亲手抄录的珍本，经过这么长时间还保存完好。月儿取出一本翻看，见每道菜有好听的菜名、食材、配料、做法、特色等内容，非常惊喜，想带回去与哥哥一起阅看，顾亭林却脱口说： “ 不得外传。” 月儿听了很纳闷，哥哥怎么成了外人了呢？顾亭林向月儿说出了一个大秘密，惊得月儿张大了嘴好久合不拢。顾亭林告诉了月儿一个什么大秘密，我先买个关子，等会儿说给大家听。

月儿原本决定明年再参加高考，有了这十册皇家菜谱，脑海里勾划出一个雄伟的计划。她征得父母的同意，决定先把顾家的杏花村酒楼重新装修开张，边营业边试制皇家菜肴，如效果不错再逐渐扩大业务。她让顾亮参加明年高考，学习餐饮管理专业，毕业后让他管理顾家酒楼的业务。事情的进展一切都在按照月儿的设想顺利进行，在顾亮复考和上大学的六年时间里，皇家菜肴名声远播，天天食客盈门。杏花村酒搂不小的二层店面已不能容纳各处拥来的食客，月儿就在新城区投资建了一座五层楼宾馆式酒店，又在市区开了两所连锁店，取名 “ 皇家大酒店 ”，气派非凡，顾家有皇家血脉也流传很广，收到了轰动效应。大酒店开张才两年，就享誉四方，天天客来客往，热闹异常，凡婚庆喜筵，都以"皇家大酒店″为首选，订桌日程需提前二三个月甚至半年以上，年夜饭更需隔年预定。2015年顾亮大学餐饮专业毕业，协助月儿管理酒店业务，又在两年里与月儿一起在附近城市筹建了两家大酒店，企划成立 “ 皇家大酒店 ” 企业集团，由月儿任董事长，亮儿当总经理。这几年正逢经济迅猛发展，国家兴旺发达远超康乾盛世，有钱人也多起来了，气派大如牛，听说皇家大酒店菜肴都是正宗的清宫菜谱，都想让自己皇帝般地用餐，沾点皇家之气，盼个吉利，或官运亨通，或家道兴旺。皇家大酒店由此声名显赫，出现一片盛况，集团公司运行发展迅猛，开张的几年内资产已累积10多亿。

都说财大气粗，月儿却财大气不粗，广做善事，修桥铺路、抗病救灾、捐资助学、接济贫困是常事。月儿还把 “ 顾园 ” 修葺一新，免费开放，让人游览休憇，各地游客纷纷慕名而来。月儿还在政府支持下，在园旁空地建造了一所扶老助残的 “ 秀水水秀爱心家园 ”，专门收养镇上有困难的孤残老人和智障儿童，让他们免费享受与常人一般的生活待遇。不瞒大家，顾亭林校长曾登门请我瞎子到爱心家园去享福，我没有去，不为啥，是我瞎子还能说书赚点小钱，家中又无老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让比我更需要的人去。顾校长说了，只要我愿意，什么时候住进爱心家园都是可以的，我瞎子真正的感动。顾家的善心想必在座各位都有体会，比如，逢年过节，我们全镇各户都享受顾家馈赠的礼品，清明送青团，端午送粽子，中秋送月饼，元宵送圆子，除夕送年夜饭满汉全席，我说得阿对？在座各位想必都享用过，我瞎子一人每年都独享一份。

瞎子说到此处显得有些激动，顫颤抖抖地拿起弦子，“ 隆点隆点咚 ” 地弹唱了一曲：

都说有钱人狗眼看人低，

月儿她对穷人没有看不起。

发了财全镇百姓都享福，

真像是菩萨下凡落了地。

瞎子唱罢，眼角有些许泪花，摸出手绢擦着。台下听众也听得感动，不知谁先鼓起了掌，全场响起一片掌声，一些人竟连声叫起 “ 好 ” 来。

五

等场下叫好声慢慢停下，瞎子站起身，说道：“ 让我代大家向月儿一家鞠躬致谢！” 他向台下深鞠了一躬。

在台下又响起的一片掌声中，瞎子又说了起来：

刚才说到顾亭林说出了一个大秘密，使月儿惊得目瞪口呆，我买了个关子，现在是到了该说这个大秘密的时候了。

瞎子放下弦子，咳嗽了两声，往桌边的痰盂里吐了口痰，正要往下说，只听得门外传来一片吵闹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瞎眼忽闪忽闪转向吵闹的方向侧耳倾听。原来书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书散场前10分钟要打开大门，随外人进入白听书。今天没有买到票挤在门口想白听书的人很多，拍着门板吵着要进来，老板打开一扇门，抱拳求告：“ 今日客满，不能挤人了，抱歉抱歉。” 关门时还是被硬挤进来几个人，见场内挤满了人，只得靠在门边站着听书。

瞎子听声音静下来了，又干咳几声，开始说书：

顾亭林在藏书楼那天究竟说的什么秘密呢？这得从月儿出生的那天说起。那是1990年正月15夜晚八点多钟，月儿顺利降生，正当皓月当空，就以 “ 月 ” 为名，起名“顾月”。那天很奇怪，生养孩子的人家特别多，多数是挑了这个日子要求破腹产的。产妇中有个难产产妇，生下一个不足4斤又有病的男孩，听医生说孩子生存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天竟不管病孩死活，为不交住院费用，被家属趁乱把产妇接走了，没过一天那病孩真死了，找不到家属就直接送了太平间。那天还有另一个难产的产妇，生下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产妇却因大出血没抢救过来，死了，家属哭哭啼啼的把断了气的产妇抬走了，大概想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也没救活的希望，因为忙于办丧事，也忘了去问孩子的事。谁知那奄奄一息的男孩救过来了，却好久不见家里人来认领。当天产妇多，产科里很忙乱，那救活的孩子也不知谁家的，恐怕又是个不要那“死孩子”的人家。很久不见家人来认领，以为他们也放弃那病孩了，护士长与顾校长熟悉，就问顾校长是否愿以双胞胎名义领养这个救活了的男孩？顾家夫妇已生一女，若再有一子，就很圆满了，就同意领养那男孩，并表示亲生父母如来认领，一定归还。就这样，医院为顾家开了双胞胎的出生证，女孩叫顾月，男孩就以 “ 亮 ” 为名，起名“顾亮”。

那么顾亭林为什么要向月儿说出这个秘密呢？原来他看月儿和亮儿从青梅竹马起，一直形影不离，兄妹感情深厚，就与夫人商量月儿的终身大事，她与亮儿不是血缘上的兄妹，如果两人愿意，是可以结为夫妇的，这就要给他们一段时间，从兄妹关系中走出来。这天顾亭林在藏书楼跟月儿说这件事时，月儿的脸刷地红了，一时竟难以表态。顾亮模样俊朗，聪明能干，一表人才，全镇还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优秀青年，嘴上说愿意容易，但是，平时阿哥叫惯了，一下要改变关系，心理上要接受就显得尷尬了。顾亭林看出女儿心中的疙瘩，就安慰她，说会与亮儿说清此事，只要双方同意，可以慢慢改变兄妹关系。

经父亲点明此事，月儿和亮儿心里着实喜欢，但兄妹关系相处长了，总得慢慢地改变。所以亮儿在读大学的5年里，想出各种方法约会月儿，主动发起进攻，使月儿逐渐适应新的关系，在一次两人看电影时，亮儿主动亲吻了月儿，使月儿的心理彻底改变，从此很快进入热恋状态。

顾亮大学毕业后，虽是月儿的副手，但是，两人不分彼此，一起成功经营 “皇家大酒店 ”集团公司。到2017年，两人已27岁，结婚成家的事提上议事日程。瞎子我眼睛瞎了，耳朵却特别灵，听得这几天月儿兄妹要结婚的事在全镇传得沸沸扬扬，你们都被这事搞糊涂了，不知道群弯里个曲，现在听我这么一说，各位都清楚了吧？等着吃喜糖吧！

瞎子将月儿的事详详细细地都说给大家听了，在 台下爆发出一片掌声中，瞎子站起来，双手抱拳致礼说：“ 今日《评书 · 月儿》到此结束，谢谢各位捧场。”

听众全站起来鼓掌。

“ 请各位慢走，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正当掌声停下，听众陆续想离开时，顾亭林从第一排走上台去。

听众坐回原位，都好奇这时顾亭林想说什么。瞎子听出顾亭林声音，也很惊奇，坐下听他说。

顾亭林等大家静下来了，大声说起来：“ 各位乡邻，瞎子老胡是我中学同学，原本眼睛是不瞎的。中学毕业后，他没有继续升学，进了镇办石灰厂。我夫人养孩子那天，老胡的妻子也生养孩子，只不过我们不在一个楼层，我和他没有碰到，所以也并不知道。那天听说一位产妇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了，却不知这是老胡的妻子和孩子。老胡很伤心，工作时一不留神双眼被大风刮进了石灰，一下就眼坏了，慢慢双眼就瞎了，后来跟了一个说书先生学艺，就成了说书先生。”

瞎眼被顾亭林提起往事，疑惑地说：“ 顾校长，你干么要说这些旧事？”

老顾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道： “刚才老胡说到我家的事，是经过我同意的，有些还是我告诉他的。现在我想告诉老胡和各位一件事：我家顾亮是老胡的亲生儿子。”

全场的人 “ 啊 ” 地惊叫起来，瞎子也惊得站立了起来。

顾亭林继续说：“ 我爱人那天只生了个女儿，就是现在的顾月，不是大家知道的双胞胎。那天有个奄奄一息的男婴被救活了，却不见了生养父母，医生就让我们领养了，瞒人说养了对双胞胎，我们领养的那个男孩就是顾亮。顾亮逐渐长大，我发现他越长越像年轻时我的同学老胡。我问过老胡他的孩子的事，他告诉我为难产而死的妻子办好丧事后，他去医院问过，一个护士说孩子已死了，送太平间了，老胡去问的时候，这个护士可能弄错了，因为那天有个产妇的孩子确实死了，她家里人没结算医疗费用就不见了踪影，孩子也被送进了太平间。为了证实顾亮是不是老胡的儿子，我们请求公安在老胡看病时抽取了他的血样做亲子鉴定。” 说着他请一位公安上来作证，那公安从包里取出一张鉴定结果报告，展示给听众看后大声说： “ 经DNA血型比对，两人基因相似度为99.9%，确认两人存在父子关系，老胡是顾亮生物学上的父亲。”

公安语音一落，场上的听众又是一阵掌声。顾亮、顾月在掌声中走上台去，顾亮叫声 “ 爸爸！” ，跪在瞎子面前掩面而泣，瞎子激动地蹲下，摸着顾亮的脸，热泪盈眶：“ 我的儿子还活着吗？你真是我的儿子吗？我不是在做梦？” 走上台来的顾月扶住瞎子，含泪哽咽说：“ 胡伯伯，这是真的，顾亮就是你儿子，他回到你身边来了。”瞎子跪地抱住顾亮号淘大哭。

一场评书听出这样的佳事，台下站着的全体听众都唏嘘不已，有的也不禁流下泪来。

此事广为传播，报纸、电台、电视台等媒体都作了报导，一时传为美谈。

2017年国庆节，月儿和顾亮在 “ 皇家大酒店 ” 举办盛大婚宴，大宴宾客，拒收礼金，镇上来客一概入席。顾亭林夫妇和胡瞎子并坐台上，接受新婚夫妇跪拜，三位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真应了此话：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忠厚之人必多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