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孙兆远

<h3>  母亲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这些年来,无论我工作多忙,都会不定时的抽出时间回家看望母亲。和母亲说会话,聊聊天,拉拉家常。回家之前一定要提前告诉母亲一声的。母亲总是说:你们工作忙,事多,也是一大家子人了,我身体很好,你们不用挂着,就别回来了。这些年来,母亲每次都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而她的内心是盼望我们回家的。<br></h3><h3> 我每次回家,多多少少是要带些东西的,母亲牙口不行了。她饭菜都吃得很少,更不用说吃别的了。母亲就喜欢一样,茶叶,特别是红茶。当然我买的各式各样的饼干、糖果之类的她也会分给身边邻居家的孩子,而孩子们也乐意去她这个老奶奶家。多少年来,我回家和母亲在一起,总是有拉不完的家常,有时候竟说到深夜一两点。我总是好问村里和母亲年龄差不多的还剩几个啊?他们的身体都怎么样了?孩子们都孝顺吗?母亲总是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河东谁谁谁,河西谁谁谁,庄南庄北谁谁谁,特别是每个人年龄多大,几个孩子,孩子们都干什么,她都是如数家珍的。当说到街后的老鲁家大娘九十多岁了,腰不弯,腿不疼,走路还像年轻时的样子,母亲便露出一脸的羡慕之情。当说起前段日子,谁谁又走了的时候,母亲便顿时黯然失色,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声音低低的自言自语:她是和我一般大的,生产队的时候,我们一块下地,一块干活,这个人一辈子实在,没过上几天好日子……</h3><h3> 有一天,我又听到母亲说起别人腰板,别人走路的样子时,我突然想起这些年来,我虽然经常和母亲在一起,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认真的看过母亲的样子。当母亲从板凳上要站起来的时候,总是颤颤巍巍的需要双手扶着两个膝盖才能站起来的,有时一次还站不起来,站起来也要停一会才能往前走。驼背已经很严重了,头发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到几根黑的。满脸的皱纹里沉淀了一辈子的风雨沧桑,深陷的眼睛里依然散发着多年来的和蔼与慈祥。母亲真的老了,我怎么就一直没注意呢?这还是那个年轻时个头挺高,干活风风火火的母亲吗?</h3><h3> 母亲一生拉扯了我们姊妹四个,当六十多年前母亲嫁过来的时候,我奶奶没过几年就病逝了,留下了三个小姑和一个小叔。是母亲又当嫂子又当娘把他们拉扯大,打发他们出嫁的出嫁,结婚的结婚。以至于现在的几个姑姑虽然也年龄大了,但总是不忘母亲的恩情,每年都来看望母亲,至今她们的感情像亲姊妹妹一样。</h3><h3> 说起当年母亲受得苦,受得累,我实在不愿意提及。当然如果让现在年轻人一看他们会认为我夸大其词。只有像我们这年龄和或者比我们年龄大的特别是生活在农村的人,对父母当年的苦累辛酸才会深有感触,感慨万千的。母亲一生清贫,勤俭节约,这种习惯仍然保持至今,主食煎饼咸菜,自己种的小葱,自己腌的辣椒,里面有蒜瓣、姜片、豆角、八角,这是她常年必备的看家菜,也是我最爱吃的配菜。鸡、鸭、鱼、牛羊肉是从来不吃的,偶尔会吃点猪肉馅的饺子。母亲一生习惯了烧柴火做饭,家里有很多烂木头和树枝,虽然她也有电磁炉、电炒锅,每年也给她买很多煤。我们也一直反对她烧木头,但她总认为不烧掉浪费了。说以前可见不到那么好的柴火,这样的木头谁舍得烧啊。我们便不再和他争论,也只有随她去了。实际上,我嘴上这样说,打心里还是愿意吃柴火炉子炒得菜,做得饭。一是总感觉那饭菜是儿时的味道;二是想体会品味儿时母亲给我们做饭的情形。这样便觉得饭菜更加香甜可口了一些,因为饭菜汤汁里融入了母亲浓浓的深情。无巧不成书,有一次我们全家人回家,母亲用柴火炉子炖了一只鸡,因为光顾着说话,忘了翻锅和加水,当母亲突然想起的时候,揭开锅盖,已经快炒干了,基本上没水了。母亲便自责道:“都怨我,都怨我,这个鸡可毁了,本来给俺孙子、孙女吃来。”看到母亲这样,我便安慰着母亲:“娘,没事,不能吃就别吃了,再说现在鸡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我尝尝还能吃不……”“我天,都出来尝尝,忒好吃了!”我拿着勺子大喊着。她们都认为我是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安慰母亲罢了,不情愿的跑出来皱着眉头尝一块,脸上立马露出微笑,都说挺好吃,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也的确好吃,歪打正着。还没等端上桌,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以至于后来我们都愿意吃这样的鸡,母亲把它称之为“炒干鸡”,想孩子的时候她就给孩子打电话说:“来吧,我给你们炒干鸡吃,炒个大的,让你们吃够。”而孩子们也总不忘提前告诉母亲,让母亲炒两只,吃一只,回家还要拿一只。而母亲也乐此不疲,把这当成了生活中的快乐,也当成了自己和邻居炫耀的资本。</h3><h3> 时间长了没回家,我会在晚上给母亲打电话,猜测母亲刚躺下的时候就拨打,考虑到母亲那样接电话她是不累的。时间长了我也能从电话里体会母亲心情的好坏和劳累的程度。如果她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一定是心情好,身体好,我就多和她说会,有时能说一个多小时。如果声音沙哑,犯了痨病,一定是感冒了,我的心也随之揪揪起来,但母亲是不会承认的,总说自己没事。我会安慰上几句,提醒母亲及时吃药,少说一会,免得母亲受累。每次通话都是自动录音的,我会小心翼翼的把通话录音存到U盘里,存下我以后宝贵的精神财富,存下将来我和母亲美好的回忆。</h3><h3> 母亲没上过学,不识一个字,但爱看电视,对党的政策特别是农村政策竟能说出个一二。土地怎么着了,环保怎么着了,老年人的补助、健康查体等等。她还经常说:现在社会真好,不交公粮,国家还发钱,以前的人想都不敢想,她这后半辈子算是赶上好社会了。唯一不满的就是前几年村里的小河臭气熏天,夏天苍蝇蚊子特别多,整条河里鸡粪鸭粪污染的很厉害,对这方面是颇有微词的,当然有这看法的人可多了去了。去年全镇大力推进农村环境综合整治,加大整治力度,河里的水逐渐变清澈了,臭味基本没有了,环境随之改善了不少,母亲和别的群众一样都非常满意,就又高高兴兴的了。</h3><h3> 母亲年轻的时候会裁剪衣服,不管多忙,只要别人拿来布料一定会先放下手头的活给别人剪衣服的。无论什么情况下母亲从来没有显得不耐烦。那时家家户户都是找母亲剪好了拿回家自己缝制,大人孩子又多,村里会这个的还没听说过有几人,所以母亲还真是挺忙挺累的。有时也耽误自己下地干活。我们多次劝她别给人剪了,白搭功夫。她总是说:庄里庄乡,谁用不到谁,再说咱还有什么用处,别再计较这些事了,听到这些,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后来母亲年龄大了,不能下地干活了,她便成了各位邻居家的看门老太太,谁家的门没锁好啊,谁家忘了拔钥匙啊,谁家孩子放学找不到妈了,谁家有点什么事啊,都直接交代或者问母亲就可以了。多年以来邻里乡亲一直和睦相处,都把母亲当做自己的老人。即使叫奶奶的小辈和母亲之间也没有任何隔阂,任何代沟。坐在一起拉呱毫无顾忌。母亲的家门口总是热热闹闹的,茶余饭后,农闲时节,总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的拉家常的。母亲虽然年龄大了,但很开朗,爱说笑话,总是给她们带去笑声,她们也给母亲留下欢乐。对这一点我是非常支持母亲的,因为我知道,老年人最怕的是孤独,是寂寞,如果经常和年轻的在一起就显得身体年轻,精神也快乐。</h3><h3> 母亲年轻的时候得了痨病,一到冬天就是她日子最难过的时候,有时候竟憋得脸发紫,喘不上气来。我想尽各种办法,咨询过很多大夫,都无法治愈母亲的这种疾病,这是我一生中的最大遗憾。再就是母亲每年青草发芽的时候腿疼得特别厉害,我想这应该是年轻时候体力透支落下的病根,年龄大了,老伤出来了的缘故。母亲对自己的身体一向是不那么在意的,一般感冒发烧从不吃药,但大多时候会自愈,偶尔吃点药效果特别好,从这点看来,人真的不能太娇贵。我得知母亲身体不好的时候往往是母亲痊愈以后她才告诉我的。说前段日子,她不舒服实在忍不住了,吃了好几天的药才好的。怕我牵挂,一直没告诉我。听到这些我竟感到深深的自责,这些年来,母亲习惯了这种处理方式,她是不愿意给子女添任何麻烦的。母亲从出生到现在从不知道住院是什么样子。前几年我总是想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住,照顾母亲方便,但母亲一直不同意。最长的一次待了半个月,在楼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她习惯了农村的生活,离不开她心目中最温馨的家,离不开邻里乡亲。看到这种情况,我们还是尊重母亲的意见,不再违背她的意愿,就把她送回了家,不再逼着她做不喜欢、不开心的事。</h3><h3> 母亲以前是不爱唠叨的,万事忍为先,不管哪个孩子惹她生气,她都不会发火,也从不和别的孩子说这些事情,怕引起孩子们之间的相互误会。母亲与人相处总是以诚相待,尽其所能帮助别人,从不背后对人说三道四,对人指手画脚,这是邻居们公认的,也是母亲有很好人缘的重要原因。最近几年,我发现母亲有点爱唠叨了,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对我来说,我反而感觉到更亲切,更期待。我愿意笑眯眯的听母亲的唠叨,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嘱咐和对我们毫无意义的牵挂,我愿意再听上几十年,因为有个年迈的母亲在唠叨是何等的幸福啊!</h3><div> </div><h3><br></h3> <h3> 以上是母亲的几张照片</h3> <h3> 母亲种的小白菜</h3> <h3> 东院种的茄子</h3> <h3> 母亲住了几十年的房子</h3> <h3>  墙角里就是文中说的柴火炉子,熏黑的墙壁更显生活的自然和平实。</h3> <h3>  老圩寨的西墙,保护家乡父老乡亲的寨子,至今遗迹犹存。</h3> <h3> 母亲门前的空地,我儿时的乐园。</h3> <h3> 小时候我经常走的胡同</h3> <h3>  向北的胡同,除夕的时候我就是围着这几条胡同打灯笼的。</h3> <h3>  向南的街道,房子是我小时候同学家的,现在已经人去房空。</h3> <h3> 向西通集市的大路,西邻居的屋墙是以前的土坯墙,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现在真不好找了。</h3> <h3>  邻居家的木头大门想当年也是挺威风的</h3> <h3>  邻居家的土墙猪圈,黄草盖顶。北边有一 泥巴粮囤,上面是甘草带帽,收的粮食就放在里面的。窗户下面有一盘石磨,这基本就是原汁原味的农家小院,只不过主人已驾鹤西去,独留小院空悠悠。</h3> <h3>  当年生产队碾压庄稼的碌碡,用牛拉着,仿佛还能听到那咯咯吱吱的声音传来。</h3> <h3>  当年全村人使用的石碾,只要是不下雨刮风,这儿是最热闹的。压碾是要自觉排号的,最后一个压完的要负责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是规矩;任何人见到小孩子在上面玩都会大声呵斥,这也是规矩。</h3> <h3>  这石磙子离开碾盘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它们已经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不再有昔日的辉煌和繁华,长眠在历史长河的沧桑之中。</h3> <h3>  当年花钱买不到的磨盘被扔在了大街上,两个人推磨,一个人扫磨,磨道里传出的笑声、呵斥声、叹息声,气喘吁吁声都已随风而去~</h3> <h3>  五十多年前管理区的黑砖东墙,当时用砖垒墙可是很奢侈的。</h3> <h3>  后邻居难得一见的柴扉,出门时拦门棍别在外面,晚上则别在里面。如果下着雪回家,是不是“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h3> <h3>  这种土打墙过不了几年再也找不到了</h3> <h3>  石头院墙,用石头干垒起来,很结实的。</h3> <h3>  当年生产队集体的菜园,一年每家每户也就从这块小地里分几棵白菜,几个萝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