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思念

许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四月，细雨霏霏。在这草长莺飞，花开花落的季节，思念之情像春藤一样四下蔓延，怀念故去的亲人之深情犹然而生，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亲爱的爸爸妈妈，敬爱的外婆您们在天堂还好吗？那里的草坪绿了吗？此刻是否也如人间一样，春风拂面，桃花盛开？在仅仅五年的时间里，您们相继离我而去，从此我们阴阳两相隔，再也不能相见。

现在您们离开我已经20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念您们，昨晚又在睡梦中与您们相见，妈妈还是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庞，一件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端庄大方又漂亮。爸爸就伴在妈妈的身旁，高大英俊帅气满面红光。外婆还是那样慈祥，她穿着灰色的斜对襟衣衫，干干净净，裹着精致的小脚端坐在家门前的椅子上晒着太阳。

天蓝蓝，白云在飘荡，绿树红花满山岗，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见到亲人们，我欣喜若狂，我大声呼唤！我想扑进他们的怀抱，向他们细述衷肠。我跑呀跑，直跑到汗流浃背，腿酸脚软，可怎么也跑不到他们的身旁。忽然，他们转身离我而去，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我大声呼唤，我放声哭泣，可他们依然听不见，慢慢地，他们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我在此岸相思成河，故人却早已渡河彼岸。我看不透彼岸弥烟缭绕，彼岸亦然被生生隔离。这一世，终究是缘尽了，这一生，我终究是见不到了，任凭我相思落相思，回忆成奈何。

父母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人。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外婆离开老家来到了我和父母的身边，为我们劈柴生火洗衣做饭，陪我们长大成人，她陪伴了我整整38年。在她90岁的那年，无疾而终。外婆是一个勤劳善良的旧式农村妇女，个头不高，目清眉秀，一双小脚可以称得上是三寸金莲，在那个时代，她应该算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她30多岁就失去丈夫成为寡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她凭着勤劳的双手做点的小生意用微薄的收入养大了四个子女 。

外婆是一个意志坚强，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人。那时候，父母工资少得可怜，家里有六张嘴要吃饭穿衣，外婆为我们操持家务，她总是精打细算。她会在腊月里做很多咸菜：比如腌水豆豉，腊腌菜，萝卜榨，萝卜条，骨头榨……。让我们一年四季都有下饭的菜，她做的咸菜辣辣香香，酸酸甜甜。现在想起来仍然回味悠长。

她会让母鸡在春天孵小鸡，至今我还记得那些小鸡出壳时毛茸茸的样子，它们围在鸡妈妈面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外婆每天精心饲养小鸡，几个月后小鸡长大了，母鸡生蛋了，她就会蒸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羹给我们姐弟三人吃。公鸡则抱到兽医那里阉割了成为阉鸡。过年前，外婆把阉鸡关在狭窄的笼子了，每天掰开鸡的嘴，把玉米粒塞到它阉鸡的胃里，属于“填鸭”的方式，催促阉鸡快速长肥。小时候我们都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就能穿新衣吃鸡肉了。

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粮食是定量供应的，我们姐弟三人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能吃。外婆会想办法买来红薯、白薯、土豆洗洗干净切成细丁晒干，做饭时掺在米中一起煮，每顿我们都能吃饱，在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饿过肚子的经历。秋天收割后，外婆会带我们去田里拾麦穗，回家来磨成面粉。挖过土豆的地里我们会去再翻一遍，那些留在地里的小土豆拾回家里，煮熟了放点葱花，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道美味佳肴。外婆亦是一个巧手的厨娘，她会做米糕，会贴饼子，会蒸糕，会包粽子……。

她会变着戏法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每年做豆豉饼的时候，舂完豆豉的石臼里倒些米饭，合着剩下的少许豆豉，一下一下，外婆舂出了拌有豆豉的米饭，她把米饭握在手中，一捏一团把它做成饭团。我们姐弟围坐在她的身旁，狼吞虎咽地吃那饭团，嘴边粘满了饭粒，还不时的舔舔手指头，那动人的场景，那好吃的味道，永远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外婆总是那么爱干净，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瓢碗盏，被她擦得铮亮，纤尘不染。那时我们一家挤在一间不足20平米的小平房里，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两张用竹子做的床，睡上去有弹性还会嘎吱嘎吱作响。房间用竹笆分割成两半，我和外婆就睡在外面的床上，她睡床头，我睡床尾。我14岁前都是伴着外婆轻轻的鼾声入眠的。家的厨房是自己用土坯搭建的，用茅草做屋顶，冬暖夏凉。外婆的手是那么巧，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子都是自己剪裁自己缝。穿出去得体又合身。在我眼里，外婆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教会了我们怎样做人，怎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做一个善良的人。

我的外婆，一个勤劳善良的小脚女人

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爸爸多才多艺，心灵手巧。他会绘画，画出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他会干木活，桌子、凳子，小圆桌，三弟家至今还留着爸爸当年做的衣柜；爸爸喜欢专研琢磨，家里买了缝纫机，他第一个学会了用缝纫机缝缝补补 ，那时我们的衣服裤子都是要打补丁的，有布票才能做新衣裤，往往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他还是家里的电工，遇到换保险丝，修简单的小电器，他都能迅速解决问题。

爸爸最早参加工作就职于省公安厅，那时的爸爸年轻有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是一名干练的公安干警。1957年的那场“整风反右”——“大鸣大放”到“引蛇出洞”的策略，让爸爸变成了“右派”分子。起因就是因为爸爸画了一幅漫画，讽刺了单位的领导。当时几个年轻气盛的人给领导提意见，让会画画的父亲执笔画了一幅漫画，从此爸爸头戴“右派”的帽子被“下放改造”到了与缅甸接壤的一个国营农场。

那是一个远在遥远边疆的不毛之地，土匪出没，野兽成群。当时没有通往边疆的公路，几匹马驮他们的行李，驮着他们年幼的孩子。我当时不满一岁，和另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女孩被放在了一匹马的两个驮篮里，一群被下放的人就这样扶老携幼徒步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漫漫长路，风餐露宿，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就这样走走停停，将近1000公里的路程走了一个月多月终于到达了农场。

那时的农场就是荒原一片，有的只是野兽土匪出没和成群的苍蝇蚊子以及待开垦的土地。在父亲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了更先来的人，他们是一些从部队退伍老兵。其中还有在抗美援朝和解放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官。这些人后来成了农场的领导。没有住房，他们就在一棵巨大的大青树下面用茅草搭成地窝子。他们带着武器，还担负着剿匪的责任。

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英雄模范人物，成为全国人民学习的楷模。“徐学惠”就是其中之一。当深夜土匪来抢银行时，年轻的她与土匪进行了殊死搏斗，她大声呼喊抱住了银行的钱箱死死不放，土匪划破了她的脸颊，刺破了她的身体，在她的手臂上砍了多刀，她还是死死抱住钱箱，穷凶极恶的土匪剁掉了她的双臂 ，鲜血淋漓，她还是大声呼喊。听到呼声，退伍军人王天林及时赶到击毙了土匪，保住了国家财产。他们的事迹曾经感动了一个时代的人，被写入了当时的小学教科书。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父亲背着沉重的包袱开始了他的“下放”生活。他做过农场工人，插秧、收割、砍甘蔗，各种农活都干过；他酿过酒，米酒，玉米酒，酒味十里香飘；他干过工会干部、宣传干事、写文章绘画照相出黑板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他还当过小学校长 ，领导着一群教书匠，成为了孩子王。父亲是一个脾气性格极好的人，是一个爱孩子爱家的人。下班后，他会抱着我的二弟，牵着我的小手在农场种植着大片甘蔗的小径里散步，给我们讲大灰狼和小白兔故事，讲打土匪的故事。

春天到了，他会带着我们去山里采百花、摘野菜、打蕨菜、挖竹笋，这些野菜带回家用水煮一下，漂一天就可以炒了吃，或者凉拌吃，感觉味道好极了！夏天，他会带我们到农场的水库里去游泳，到小河里去捉鱼，到山里去砍柴，到荒郊野地里去割那些疯长的茂密的野草 ，拿回家里挽成一团做引火用的燃料，那时家家户户都用柴火做饭，引火是一见很重要的事。是他教会了我游泳，骑自行车，使用缝纫机，绘画等人生必要的技能。现在我酷爱艺术应该得益于我父亲的耳濡目染吧！

1975年，在一位和当年爸爸一起下到农场的伯伯的帮助下，我们一家回到了保山，回到了父母的家乡 。父母到了一个企业工作 ，从此我们有了宽敞的住房，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卧室。1978年，一纸《平反通知书》让父亲的人生迎来了迟到春天。可那时他已经戴着那顶沉重帽子生活了二十多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大好的青春年华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不复存在。随后是落实政策，父亲又回到了政法机关工作，当上了一名检察官。

由于多年来生活的不如意，心情压抑，加上在农场那段艰苦的生活，爸爸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在他五十二岁的时候，他中风了，经过住院治疗后，病情很快有了好转。但几年后又再一次中风了，爸爸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他坚持康复训练，每天风雨无阻地出去走路，练习写毛笔字。我们劝他坐轮椅，他坚决不肯，他怕从此再也不能走路拖累儿女。2000年，再一次的脑出血 ，让父亲撒手人寰。从此爸爸走了，离我们越来越远。此时此刻，用“父爱如山”这个词汇来表达父爱的份量如此的贴切。在我的世界里，从小到大，我被父爱的暖流紧紧包围了四十三年！这四十三年中，父亲给予我的爱就像大海一样的宽广；父亲就像一棵大树，用他那坚强的身躯和力量为我们遮风挡雨！父亲就是我成长路上的一盏灯，时时照亮我前行的路！

我和父亲在农场的荒原上。

我的童年，父亲用颜料涂上了色彩。

妈妈是一个性格开朗，心地善良，待人友善，乐于助人的人，她工作认真，原则性很强的。她和爸爸是同事，当年一起就职于省公安厅。母亲是共产党员，家庭出身好，根红苗正。在那个唯成分论的年代，她应该是很有前程的。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的时候，她可以有另外的选择，但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和爸爸一起下放农场，从此和父亲风雨同舟，在农场共同度过了风雨飘渺的二十多年。

妈妈在农场一直做是人事工作，她对待工作的责任心极强，一心扑在工作上。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她不是开会就是在上班，那时还没有加班之说，但她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外婆说：“你妈妈就是一个积极份子。”母亲是我家的主心骨，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待人热情，友善，真诚。农场的一个职工因为孩子多，家庭困难，国家发给他的布票没钱购买，他想把布票送给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妈妈马上拿出自己的工资给了他。其实那时我们家里也非常困难，但她总是替别人着想，唯独不考虑自己。

母亲是做人事工作的，她坚持原则的工作态度曾经得罪了很多人，甚至有人威胁她，要报复她，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按原则办事。她的一生获奖无数，几乎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先进共产党员。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心为公的人。小时候她陪伴我们的时间不多，但她的言传身教影响了我们几代人。如今我们姐弟三人和我们的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在踏踏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

人到中年的母亲

又是一年青草绿，又是一年清明时，怀念的是浓浓的亲情，逝去的亲人，永远是心中最柔软的伤痛。今天，我在遥远的北京，思念您们，此刻，天在飘着白雪，落地犹如我的泪水，点点滴滴。天堂没有病痛，天堂没有悲哀，愿您们一切安好！祝您们快快乐乐！

撰文时间：2018年四月四日

修改时间：2023年四月二十一日

图文编辑：许波

以上图片均来自父母遗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