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父亲是一个不怎么懂音乐的人,与他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没听他唱过或哼过什么曲子。然而每当屏幕中或广播中响起《我的祖国》这深情与激昂的旋律时,你能看到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是那么真切与祥和,有时还能看到他的嘴角一动一动像是学唱的样子。</p><p>我知道这是他喜欢的歌曲。</p><p> 今年农历六月二十七日是父亲100岁诞辰的日子,此刻又是一个清明时节,一个思念亲人的时节,父亲的慈容笑貌在我的面前一一呈现在眼前。</p><p> 我的父亲在1918年农历6月27日出生于农民家庭。自幼在农家长大的人少不了做农活,这在以后的日子里谈到农活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证实这点。父亲早年读过三年私塾,这是他文化的基础了。父亲年青时是一位热血青年,在日本鬼子侵略我国时,父亲就有一种想上战场杀鬼子的愿望。我的老家山西临汾是日本鬼子入侵中国较早的地方,那时父亲就到处打听部队,打听组织。我曾听父亲说过38年冬季他曾参加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牺盟会是由阎锡山的国民党与在山西的共产党联合组建,后被共产党完全掌控。无疑牺盟会是抗日的组织。可是那时的父亲就想上战场杀鬼子,于是还是在1938年,那个月说不清楚了,伙同村里的3人有我父亲,我志凯哥(薛志凯)的三叔及同村另一位青年一路到曲沃县城里找到八路军要求参加八路。当时负责招兵的干部到临汾开会不在,一名八路就叫他们三天后再来吧,结果三天后部队已经开拔了。</p><p>阴差阳错未能当上正规部队战士的父亲也就只好在地方上干起了革命工作。</p><p> 1939年在组织上的安排下,父亲打入了曲沃县伪警察局,做地下工作为党组织收集情报。1940年父亲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p><p> 其实对于父亲在战争年代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有些是在1985年时老家侯马要搞市志,编纂组来人找父亲收集资料,后寄来一些当年资料册子,有父亲部分的我都看了一下才知一些。</p><p> 解放战争年代,在解放侯马时我父亲做为地方武装的一级干部,曾向太岳纵队司令员陈赓将军汇报敌情,为侯马的解放做过贡献。</p><p> 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一段段传奇经历。因为无论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那可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父亲腿上的枪伤就是一个历证。</p> <h3> 这是父亲的离休证书,上面记录的参加革命工作时间是1940年8月。其实这是他入党的时间,只是在早年最初填写履历时大概比较模糊,不曾想成了档案的第一手资料。不过当时父亲离休时他的老领导和老战友都还健在,是可以更改的。可是我父亲不太看重这些,况且离休待遇也没太大区别。</h3> <p> 朝鲜战争结束后,国家急需发展经济、国防等多个领域的建设,来摆脱当时刚建国不久所面临的一穷二白的面貌以及因战争而加深的困境。</p><p> 于是在1953年国家制定推出了第一个经济发展五年计划。在百废待兴、百业待建的年月,407厂做为国防军工企业被列为了国家一五计划156个项目之一,可见是受到了国家多么的重视。</p><p> 最初的建厂地点选在了山西侯马。我父亲做为当地曲沃县委领导成员之一,有幸被上级安排到407厂做为筹备领导小组成员,以便于同地方政府联络工作。也因此成为了407厂第一个员工。</p><p> 407厂从1955年开始筹建到1957年因故迁建于河南省洛阳市。(407厂即:河南柴油机厂)</p><p> 父亲对407厂从筹建到建成出产品出机器,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尽到了自己的职责。</p><p> 上世纪六十年代,由于中苏关系紧张,又有美国、日本等敌对势力的窥视,我国周边环境十分复杂,不利于我国发展国防、经济等。党中央毛主席决定开展三线建设。于是在1966年10月由407厂负责包建的军工企业405厂落户于当时的四川省涪陵地区武隆的深山里。我的父亲又一次被上级领导安排,做为405厂的筹备领导小组成员。</p><p> 从1966年10月建厂起到1968年约8月开始405厂也因交通不便等诸多原因由武隆陆续迁至江津。(405厂即原四川柴油机厂)</p><p> 那些年创业的艰辛,是现代的人们无法体会的到的。切不说在解放不久的1955年起的407厂初建,那时的物质短缺,食品匮乏各种困难重重。单说1966年起的405厂在武隆的深山里,地理环境非常的恶劣,同样是困难重重。好在405厂在1968年,搬迁到了地理环境和交通运输相对好的多的江津。</p><p> 刚到江津时,我们的工厂还都是农田,连住处都没有,有人只好住在火车站前的旅店,有住在光明生产队前的粮仓里,还有就直接住在老乡家的。之后在现在的厂东门前先盖了几间干打垒平房,算是先遣人员才有了落脚点。父亲同其他几位领导就是这样与工人们一起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当年与他一起经历过的老人现在应该还有记忆。</p><p>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从无到有的过程会是怎样的过程,是非常艰辛的过程。父亲经历了两次创业其艰辛的酸甜苦辣各中滋味也只有经历过的人们才体会得到。</p><p> 我是1974年5月从洛阳进川来到405厂的,到厂里就常听到人们称呼我父亲为李老头或直呼老头,这时我感到父亲真的开始变得老了,其实那时父亲也才56岁,然而经历过战争的磨难和艰苦生活的煎熬,那有不速老的好事。于今天的人们相比较,许多年过7旬的人看上去都还不是太显老。</p><p> 被尊称为老头而不称职位(父亲在厂里的职位是:党委副书记、副厂长),体现了那时的领导干部贴近民众,无官架子。</p><p> 在405厂被称呼为老头的除了我父亲还有左鸿志叔叔、孙建业叔叔三个老头(按年龄大小为李、左、孙)。这三人都是经历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的洗礼过来的人,在厂一级领导中也是年龄最大的。所以这老头的尊称也是当之无愧。</p><p> 父亲在407厂和405厂都是分管基础建设、人事劳资与后勤工作的。在这些工作中少不了会牵扯到某些人的利益上来,但是父亲做为一名老党员,受党教育几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将党的利益和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而绝不会利用权力谋求私利。</p><p> 比如在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根据政策可以解决部分工人的两地分居问题,将部分工人家属调动来厂,(那时的405厂在江津还是很翘的哟,地师级级别在江津还是首屈一指的。)就有人因此得利,拿着一篮子鸡蛋到家感谢我父亲,结果被我父亲好好的教育了一通,有点灰溜溜的。类似的事情有好多回就不一一列举了。</p><p> 父亲不但不会利用权力谋取私利,对自身的利益也看的不是太重。</p><p> 早在407厂迁至洛阳后不久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随着建厂大军的不断涌入,新的问题来了,就是有不少拖家带口的,孩子要有人照看,于是厂里就办了个托儿所,我母亲就在托儿所照看起了孩子。大概工作了有两年,又由于厂里的部分工人家庭生活困难,于是厂里又决定厂一级干部的家属全部让位,这样我的母亲因此就只好做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在那个年代里的干部真的是见困难就上,见利益就让。全心全意的为群众着想。</p><p> 我父亲在国家为行政干部评定级别时,定的是十四级干部,因文革时期一直没有调整过。粉碎四人帮后的1979年国家进行了一次工资级别普调,但仍不是全额调整,父亲为了他人的情绪主动放弃了调整。</p><p> 1984年国家又一次对工资级别进行了普调,然而又不是全员调整。要知道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能上调一级就是行政十三级干部了,在干部分档里十三级以上就属国家高级干部了,这该是多大的诱惑啊!我父亲在厂里论年龄最大、论资历最老、论贡献是407厂和405厂两厂的建厂元老,理应势在必得,其实这一次没有谁想要阻碍父亲上调一级,只要他自己不表态就能上调一级。但是父亲看不得那些家庭有困难而因未调级的人心情不好的表情,他还是主动放弃了。为这事他在407厂的老同事,当时的船舶公司重庆分公司李增华总经理非常惋惜的说过他。可以说从评定级别到离职休养没调整级别的在405厂也就只有我父亲了。</p><p> 在生活中我父亲又是一个极其节俭的人。毛主席有句话: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这句话好似印刻在父亲的脑海里了。在家里吃饭桌上不能掉一粒米,他老人家上个厕所出来洗个手水流量都不能开大了,晚上那个房间没人就必须关灯。总之是不能浪费任何物品和能源。</p><p> 有一次还是七十年代的时候一个夏天晚上,天气特别热,当时水、电、气厂里还没收费,有户人家就用水管冲外面走廊的墙壁降温,结果被这个老头吵了一通。</p><p> 还有就是家里搬到918栋楼后,有时楼前路边会突然流很多水,这是山上的蓄水池已满了,而站房的人还不知情或别的什么。这时父亲就会急匆匆的打电话通知能源部门领导赶紧关阀门。早已离休的老头就是爱管闲事。</p><p> 父亲在我眼里是即严厉又温柔体贴的人。</p><p> 从我小时候起父亲就对我们兄妹管教严厉,如果谁要做错了事,就会领受到一次严厉的教育,所以说家人都是以父命为尊。</p><p> 说到体贴我也深有感受,早些年里父亲晚上开会回来的晚,有时我已睡了,父亲回来总要给我拉拉被子,怕我受凉。有一次约1979年的一天半夜里我肚子忽然疼的厉害,我本人原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可那次疼得我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父亲就陪着我到医院,路上疼得我都直不起腰,有时蹲在地上路都走不成。我疼在肚子里,他却疼在心里,在一旁不停的叹气,父亲就是这样一个非常疼爱儿女的人。</p><p> 父亲离休在家还经常亲自下厨做吃的,我爱人蒸馒头,做卤面都是跟父亲学的。</p><p> 当然离休在家业余爱好当属钓鱼,有时也在退休办与人一起打打牌。</p><p> 其实父亲退下来后可选择到重庆生活,大城市生活必定有许多方便之处。另外他还可以选择回老家侯马或回洛阳407厂生活,在407厂那有他的老同事老邻居孙老头建业厂长给他留着房子有整整一年多,并多次电话召唤他。但是父亲在江津生活工作了这么多年,对江津这块风水宝地有了深厚的感情,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对国防军工三线建设辛勤劳动了那么多年,对405厂已是有了深厚的感情,还有对一起艰苦创业的那么多老同志的眷恋之情割舍不下,最后还是决定留在了江津,留在了405厂。</p><p> 由于父亲太过节约,以至于连身体都不注意保养,要知道他这一级的干部体检医病是享受全免费的,待到身体明显虚弱时再去医治已是为时已晚。这也怪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在这样的家庭里耳闻目染,潜移默化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只知道埋头工作,对待生活却很麻木,不知道关心提醒父亲早检查、早保健这样或许能活过八十岁?反正这样做了能延寿是真的。</p><p> 父亲终因高血压三期引起的肾功能衰竭,于1994年5月23日离世,享年76岁。父亲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在他临终前对着我们儿女和厂里的一些老同志留有遗言,要求在他身后丧事从简,将骨灰撒到长江里。是我们做晚辈的接受不了他的愿望,我们还要留有念想,在过年时和清明节时好去看看他老人家。</p><p>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24年了,如今的江津已经变的非常的美丽,城市风貌是当年不敢想象的。如果父亲能看到今天的江津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会为今天的江津感到骄傲。只是他老人家钟爱的405厂却因为国家的体制改革而不复存在了,想来他老人家一定会心痛的。</p><p>真的想念他老人家。</p> <h3> 对于父亲谦让利益的事,另有我自己的一件事为例。我是1974年6月份下乡在江津县德感区双河公社当的知青,在那个年月里,可真是苦的吃不饱饭,经常步行四个小时左右回厂在家里蹭饭吃。好不容易熬到了76年底两年半时间,厂里要招工了。这对于我们这一批知青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兴奋了好多天,也将手上的少许积蓄挥霍一空。没心情在乡下呆了回家等通知,然而回到家后却是迎面被浇了一盆冷水。我父亲对我说,这次招工不是全额,还差一个名额,为了这个名额县里、地区都跑了多次了,他是厂里管这事的,不好搞特殊,只好委屈我在农村再多干一年。我还能说什么呢,从小到大我都是以父命为尊。第二天就回乡下了,因为正值冬季种小麦的时节,还得把自留地的小麦种上,我的同屋陈东驹帮我一起种的小麦。这件事劳资科的夏其泽科长最清楚,是他在一直跑这事,夏叔的儿子夏军生也同我是一个生产队的,都知此事。</h3><div> 后来我还是被如期招进了厂,是因为有人做了黄全山大叔的工作。他有两个女儿比我们晚一年下乡在九龙,能先回去一个,第二年再回一个问题不大,他同意了,这才成全了我。</div><div> 父亲对于我们兄妹的工作安排是不会过问的,尽管他是厂里专门分管人事工作的,但是他不会搞特殊。我们在405厂的兄妹共四人全部被分配到车间当工人,没有一人分配到机关科室的。这于许多年以后一些企业单位的类似情况可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情况有人可拿工厂当做自家后院,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父亲却不会这么做。</div><div><br></div><div><br></div><div>下面图片为当年的知青照,右一为作者本人。</div> <h3>这是当年父亲与山西曲沃县的同事合影。</h3> <h3> 这是我手上父亲在407厂最早的照片,这照片上我认识的另外有四人是马景汉、李增华、李耿皋、韩少力。</h3> <h3> 这是陪同海军副司令丁秋生中将考察建设中的407厂。</h3> <h3> 海军副司令考察期间的一段插曲:当时407厂有一位曾参加洛阳解放战争的战斗英雄叫高志华,因患重病被医院要求家属安排后事。(当时的洛阳医疗条件还不行,家属也遵医嘱将棺材都准备好了。)而副司令来厂考察期间听到此事就动了疼爱之心。因为副司令就是解放洛阳的参与者和指挥员之一,在听闻此事后立即安排将患者送往上海治疗,也因此挽救了一位战斗英雄的生命。 在澡堂里我是亲眼看到高志华叔叔身上的伤痕,在腹部有枪伤有刺刀捅的伤,臀部也有刺刀伤。在解放洛阳时他是班长,当时战斗非常的惨烈,一个班就剩下三个人,这是后来他在洛阳各学校、烈士陵园等地作报告时的战况介绍。</h3><div> 在405厂迁至江津时我父亲与江津龚副县长认识,是通过高志华书信介绍的,他们是一个战场杀敌的战友。这也算方便与地方上联系工作打个基础吧。</div> <h3> 407厂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56个项目之一,是由前苏联援建项目。这是1959年陪同苏联专家游龙门时的合影。</h3><div> 1960年中苏交恶赫鲁晓夫下令撤走苏联专家。</div> <h3> 在407厂工地合影,中间手拿帽子的苏联专家与戴眼镜的李增华之间戴帽子的是我父亲。</h3> <h3> 同407厂海军总代表黄继贤及后来的405厂厂长韩少力合影。</h3> <h3> 这张照片大概是上世纪的1961年的样子我同一个姐一个妹与俺爹娘留的影。</h3> <h3>父亲在韶山留影</h3> <h3> 这是上世纪约1983年的时候照的全家福。很遗憾在后来的年月里没能再照一张全家福,老人不在了也就没机会了。</h3> <h3> 下面是1988年父亲回老家时收集到的几张老战友的照片。</h3><div> 这位老同志叫唐化民是我父亲的老上级和入党介绍人。</div> <h3> 这是在太原的部分父亲的老战友合影</h3> <h3> 这位老同志叫王凯,1946年按照上级党组织的要求,在侯马张少组建民兵大队,他是民兵大队长,我父亲为八连指导员。</h3> <h3> 1992年9月父亲最后一次回山西老家这是与侯马市一些老同志的合影。</h3> <h3> 这是1985年参加407厂30周年厂庆活动时同左鸿志、李耿皋一起与407厂第一任厂长、书记马景汉的合影。</h3> <h3> 407厂建厂30周年厂庆期间同与会的407厂历届老领导合影。</h3> <h3>405厂的离休老同志合影</h3> <h3>退休后生活旅旅游,钓钓鱼。</h3> <h3> 这是父亲和母亲与他最喜爱的小孙女合影,父亲看小孙女疼爱的表情可见一斑。这也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留影。</h3> <h3> 我无意为我的父亲歌功颂德,父亲是一个很朴实且普通的老同志,他也没什么非常的事迹好要炫耀。但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做为一名共产党人他是名符其实的。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能以党员要求去做。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却与前些年的官场不良风气行成鲜明对比。当然在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在十八大以来给我们的党和社会带来了清新的风尚。也使得当下的官场风气大为改观。</h3><div> 党的十九大确立了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指导,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迈出新的步伐,推动党和国家各项事业取得新的成绩,为我们带来新的希望。尽管我们都已是退休人员,但是在新的征程里我们仍可做出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言行来影响后人顶力中国!</div><div> 做此相册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就是能让父亲这位407厂和405厂的创建者之一,在他百年诞辰之际,在他工作过的地方一些熟知他的老同志心中能再留点念想,即人们常说的‘’活在人们心中‘’片刻也好。更是为自己留下深深的思念。</div><div>谢谢大家!</div> <h3>作者:李清泉 共产党员 农历1956年3月出生于山西省曲沃县侯马镇。于1974年5月由河南省洛阳市进川,1974年6月下乡江津县德感区双河公社怡云大队当知青。1976年12月招工进入405厂工具科。现为重庆潍柴发动机有限公司退休人员。</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