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我 的 外 祖 母

红豆探戈

　　我亲爱的外祖母永远离开我们快十七年了，和她诀别的那一幕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眼前。过去的这些日子，我无法停止对她老人家的思念，尽管我亲眼目睹她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刻，但我却仍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似乎觉得她还在老家的门口等着我们去看望她。

我的外祖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却又是个不平凡的女人，她的一生艰辛坎坷，可她始终想着别人，关心他人，从来都是只有奉献，不求回报，知书达理，心胸宽广......这些美德在我们儿时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深深地烙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

她作为家中的长女，由于父亲早亡，她的母亲、弟弟、妹妹都由她供养。我外祖父家境殷实，外祖母对那些佃农都很和善、宽容，后来外祖父不幸因病早逝，家中没了顶梁柱，只留下孤儿寡母，还有我外祖母的老母亲及一大群年幼的弟妹，家境渐衰，外祖母只得靠变卖家产，最后包括她的所有首饰，毫无怨言地养活了那么多人。

　　她五十岁不到时，弟妹、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本该是清静享福的时光，由于文化大革命，我父亲受冤枉受迫害被抓入狱，后被评反。我母亲从医院被赶到一家街道小厂，为生活所迫整日上班加班，却收入微薄，根本无法照顾我们年幼的姐弟三人。外祖母当时进入一家国营企业工作，几年后她就可以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幸福的晚年生活了，但她义务反顾地辞去工作，承担起扶养第三代的重任，先是我大姐，等她稍大一点后，换成年幼的我和弟弟二人。

我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母亲的收入不能养活自己和三个孩子，为了我们的生活，外祖母先后给许多单位打临工，维持生活，尽管她心灵手巧、聪明能干，但因年龄过高，已没有好工作可做，记得最后外祖母给航运站职工烧饭，这个工作非常辛苦，每天她都是半夜起床给那些凌晨出船的船工烧饭。她忍劳忍怨，吃苦耐劳，助人为乐、善良宽容，所以街坊邻居和许多认识她的人都对她非常敬重。

直到我们到了小学上学年龄，考虑到大城市的教学质量好，外祖母才依依不舍地将我们一个一个地送回杭州。而后的每年寒、暑假是我们最向往、最快乐的日子。那时的交通不太方便，到外祖母家的交通工具只有每天一班的轮船。放假的第一天，我和弟弟两个小人儿一大早要乘上十个小时多的轮船，那时轮船经常晚点，不管是刮风下雪的数九寒天，还是烈日炎炎酷暑难敖的夏天，外祖母总要提早好几个小时等我们，傍晚时分，船快到的时候，总能远远地看到我们慈祥的外祖母那熟悉的身影站立在码头上。

每次我们总要赖到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才依依不舍地回杭州上学。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是那么清贫，却是我们童年时最幸福甜美的时光，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情景历历在目，铭记心中，仿佛就在昨天。在那里的每一天，她总要烧许多可口的菜，每次我们回家的那天，因为凌晨六点就开船，怕我们拉下船，外祖母大约凌晨二三点就起床给我们做早饭和带在船上的中饭，还要赶去菜市场买一些鲜活的虾、黄鳝、甲鱼等水产，让我们带回家，然而外祖母自己的生活却是非常地清贫节俭。记得有几次因稍晚点拉下了船，结果不得不坐第二天的船回杭，我们还高兴了好几天呢！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逐渐从小娃娃长大成人，我们不再需要她的呵护了，而她却始终一如既往地关爱着我们，在她眼里我们永远是她最心爱的心肝宝贝。期间我们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繁忙中与她的接近越来越少，外祖母是个善良、大度、开朗、开明，善解人意，跟上时代步伐的人，她每年都在苏州、杭州、苏州古镇震泽轮着住上一段时间，大家总是抢着要她去住，每次来杭，她热爱大自然，我们抽空陪她到公园游玩，她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满足。但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对她孝顺不够，关心不够，与她对我们的关爱和无私奉献相比是那么的渺小。

　　外祖母的母亲要给她按传统缚小脚，幸亏我们太公开明，给她放了脚，所以外祖母长成了一双大脚，为她以后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方便。因为是女孩，所以不能上学，可外祖母非常聪明能干，虚心好学，依靠自学，认识了许多字，可以看书，也可以写一些简短的书信，我们彼此间写过的字不多但却充满爱意的几封书信，是我们之间珍贵的纪念品。她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她的女红棒极了，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和她自己的衣服都是她亲手裁剪和缝制的，许多左邻右舍都喜欢请她裁剪缝制衣服。在她晚年，直到去世前，她总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件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总是那么高雅，看上去她是那么年轻，远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她是那个年代的才女加美女。

　　八十九岁对于人生来说不算太短，可我们多想她能活到百岁，我们还有许多未尽的孝心没有奉献。她一生做到尽量不麻烦别人，始终为别人着想，许多的痛苦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以至于查出她的病已是晚期，当医生告诉我们她只有几个月的生命时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事实却是无情的。在病重期间，她也不叫喊一声在生命的最后一天都自己坚持上厕所，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为了我们为她付出的医药费，为我们赶去见她最后一面而请了假，她感到无限的歉意。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从昏迷中清醒时对左邻右舍歉意的说要吵你们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心中仍然想着别人。她和我们告别走了，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微笑，她走得那么安详，仿佛唾着了。是的，她太累了，她操劳了一生，需要休息了。

　　外祖母虽然离开我们了，但是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亲爱的外祖母，您在天堂里安息吧！

永远爱您的外孙女初稿写于2002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