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感怀——缅怀我们的父亲初绍臻母亲王素英

孔雀东南飞

　　又到一年清明时节，母亲2014.4.23.离开我们，以往清明节都是在母亲的唠叨声指挥下如何采买各种贡品香纸，如何燃香摆供，当时主要是祭奠我们英年早逝的父亲，因为身在马兰军营，不能上坟扫墓，就只是在家里摆上照片，后来搬家调动工作，也是这样，一般是摆上水果、干果、菜肴、馒头（饽饽）之类，而且清明那天是一定要包饺子的，仿佛是老家人的传下来的规矩，刚出锅的饺子要先上供，碗中的饺子热气升腾，与点燃的香火一起将人间的哀思化念给往生之人，带去信息，报去平安，获得慰藉；再浇一碗饺子汤在土地上，仿佛预示滋润着生命的继续。但如有条件，没有条件也创造条件，挤出时间，清明是一定要去墓地扫墓的，拔杂草、培新土、压纸钱，恭敬地行礼磕头，回归那种仪式感；不论各地清明的仪式有什么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的意愿，那就是与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做一个定期交流，一座坟茔，一方墓碑，一张照片，甚至是一个手写的名讳，都是自己活鲜鲜的亲人，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诉说，有什么意愿都可以表达，有什么感怀都可以抒发。

清明是一种生恋不舍，清明也是一种感恩怀德，清明还是一种接续传承，清明更是一种伦理文明。

清明，在这个春意盎然勃勃生发的季节，诉说着人神共往的旧事，揭示着生命的循环交替，彰显着对生活的信心和对死亡的无所畏惧。

我们这些孩子对清明的认识，其实是始于母亲对父亲的祭奠，父亲的一些过往经历，大多也是在清明时母亲念叨出来的。

父亲初绍臻



母亲王素英

1958年父母亲在鞍山时

1950年，组织给母亲发的军属证，因多次搬家，已不完整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含辛茹苦辛勤操劳。可以说父亲这一生的事业都是母亲在默默支持着，母亲在支持父亲飞行事业上做出了巨大奉献和牺牲，父亲是建国前入伍的空军第一代的老飞行员，上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末在沈空的鞍山空一师、丹东等机场飞行，参加过福建前线轮战、国产歼六型飞机试飞、保卫我国首颗原子弹试验成功并延续到第二颗原子弹试验成功等重大任务。空军在丹东组建航空兵三十七师并换防新疆，他驾驶飞机到了边陲戈壁，先后在阿维滩、东沟、马兰等机场飞行，保卫祖国西部边疆，参加有关核试验保障任务等，1980年在马兰病逝。父亲从军30多年，飞上祖国的蓝天也有25年之多，为国征战四方、尽忠效力，正是母亲的大爱支持和巨大付出，才成就了父亲的一生能为国尽忠铁血丹青。

祖父母在世时不能够离开家乡随军到部队，为了能让父亲不受家庭和老人孩子的拖累，安心飞行，母亲就一直一个人带着年幼的我们，孝顺公婆，吃苦耐劳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直到料理完祖母后事，母亲才带着我们随军到了新疆马兰与父亲团聚。

1955年父亲在鞍山机场

丹东鸭绿江

歼六战机

1953年奶奶与母亲去锦州三航校看望正在学飞行的父亲

1963年，母亲带老大、老二在鞍山

　　母亲随军到了部队，除了一心一意支持丈夫飞行，作为一个部队家属，还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部队在新疆马兰核试验基地，戈壁沙漠地区很荒凉，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物资供应困难，当时部队干部不管官职大小，不论空勤还是地勤或是机关家属，都在各个岗位工作，有从事小学幼儿教育，有制药厂工人，也有家属生产队种菜，还有烧锅炉，筛沙子等季节性临时活等等，每次到了轮岗母亲不但服从分配还经常把因为空勤家属身份获得工作，让给别的家属，而去干最脏最累的，她说自己不怕辛劳苦累，只想多为集体出力；每当有新到来的随军家属或是临时来队的家属，特别是空勤家属，她都会尽力去帮助，那时候家家都养鸡喂兔，就是为了给孩子大人们补充营养，但母亲总是从自家人嘴里省下来，不给自己家人吃也要送去鸡蛋，有的家属做月子需要补身子，她就送去自家还产蛋的老母鸡；天寒地冻，自己领着家中女孩子织了毛衣，给从南方来到新疆的家属送过去，像亲姐妹一样照顾着，那时家中有台缝纫机，母亲都会帮助部队干部战士，家属小孩缝缝补补，热心助人，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至母亲去世前，很多马兰老邻居还能互相联系，有些当年得到过母亲帮助的姐妹们不论是丈夫已经成为将军还是转业到了地方，大家见了面或打电话聊起当年事，都忘不了那段虽然艰苦，但充满爱的时光，都会感谢老人家，记得她的恩情。

到了70年代后期80年代初期，部队飞行安全形势严峻，发生一些安全事故，遇有一等事故,飞行员战友牺牲了，母亲都会和其他家属一起为烈士做花圈，有时候太忙就拿回家让我们孩子们帮她做；还受领导委托夜晚去陪伴悲伤痛苦的姐妹们，给她们家做饭洗涮，帮她们照顾孩子和来队奔丧的亲友，开导、抚慰她们，所以，母亲作为空勤家属为部队飞行安全和稳定工作也是做了自己的工作的，至老人家生病去世前，她还告诉我们，她虽不在部队营区居住，但看天气预报还是非常关注部队机场驻地附近的天气，想象着部队这样的天气会组织什么科目的飞行，每每此时她都在为空军部队的飞行安全祈祷，问她为啥还关注这些？母亲总会说因为她是飞行员家属。

1974.9.父亲从团里借了一个照像机给我们四子妹合影，但我们从小到大没有一张跟父亲的合影。

马兰基地广场

111团飞行楼，当年一般人不让进去，只有飞行员出入，印象中小学时父亲带我和弟弟到过他宿舍。

马兰场站前院水塔

通往机场的路

马兰场站老招待所，当年来执行核试验，下部队检查或工作组都住这里。

马兰场站军人服务社

母亲在马兰时

　　父亲去世后，年幼的我们还在上中学、小学，一家人的重担又一次无情地落到母亲瘦弱的肩上，一人照顾四个孩子，但母亲没有抱怨，只有坚强，多做一些比如给卫生队、招待所缝洗床单被褥等，在军师团首长前来看望时，也不主动向上级伸手要补助，她的这种独立坚强、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朴实无华不卑不亢的鲜明个性，得到了驻疆空军部队军、师、团各级领导的尊敬和部队官兵的赞誉，各级首长到马兰（库尔勒）机场下部队都会去看望母亲，问寒问暖，很多三十七师老领导不论在位或是后来即使升任职务或离退休了，也通过不同方式问候，记挂着这位老飞行员家属，林基贵、刘顺尧司令员、孟庆林部长、凤景泉、王永才司令员，王凤录、李民仓政委等，不但体现着组织的关怀，也传承着驻疆空军部队的战友兄弟的感情深厚的优良传统和真挚情谊，一直以来，我们作为子女也很感谢那些不忘老战友的叔叔伯伯们。

　　母亲生前总说，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父亲而生的，说起父母亲，必须要说马兰了。因为马兰是我们一家人团聚时间最长的地方，也是父亲留下的地方。

在我们的印象里，父母之间的感情很好，在家里是相敬如宾，他们对夫妻二字的相守有一种执着和默契，父亲去世好多年后，我们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各奔东西，母亲又开始了那种孤寂的生活，于是很多热心的阿姨叔叔们也操心母亲的老年生活，但母亲从不动心，她依然为父亲这样守候着，她说，你爸是最好的最帅的，别人都比不上，而且母亲爆料，当年父亲带队，团里的一些未婚飞行员战友与沈阳鞍山等地方单位联谊架鹊桥，有驻地女青年还看上了他，追求他，他坚决拒绝，笑说家有妻室不可造次；现今岁月，不讲忠贞节烈彰表，但二位老人淳朴坚贞的爱情观却是他们生命中的闪光点。

我们因为从小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时间短，记事以后，感觉印象里父亲很严厉，总抱怨父亲教育孩子是简单粗暴没方法不温柔，母亲长叹，其实你爸是最爱孩子的，但他有他的原则，不娇惯孩子、也不随便护犊子，他是三岁看老，你们能有啥出息他都想着呢，他是长远考虑，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平安安。现在想想也真是这样，当年宇飞上初中时候父亲看他有段时间总不好好学习总想和战士学吉他，父亲严厉训斥，并把攒钱买的吉他毁了，让他恨了好久，但他还是听从父亲教诲，好好学习，考上军校，当了一名革命军人。当年父亲对老二占芳尤其严厉，害的老二不喜欢在家做家务，却组织班级的小伙伴们成立了“初占芳学雷锋小组”，在马兰场站为集体做好事，她们的事迹还在场站放电影做成了动画片宣传，当时场站的孟庆林站长见了父亲还夸呢，你家老二行啊，父亲谦虚的直摇头，她什么都不行呀，估计父亲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老二由此锻炼了组织能力和处事干练的作风，对于后期适应各项工作打下基础。小妹占月最小也没有被惯着，几岁的孩子就去帮家里买豆腐，寒冬腊月刮鱼鳞，父亲对大姐占勤的教育是最多的，也是承上启下的，要求她要带好弟妹们，要搞好团结，父亲最愤恨一家的孩子们互相不亲近，打闹斗殴，争强好胜。所以至今我们姐妹兄弟非常团结友爱互相礼让帮衬，这也是父亲教育的结果，也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从小在马兰军营那样的环境，受到父母影响，我们慢慢培育出了军营子弟的特有性格，正直不阿是我们做人的原则，善良淳朴是我们处事的本真，自强不息是我们的立足之本，团结友爱是我们不变的家风。

父母亲和战友及夫人在鞍山时

1985年老大占勤一家在马兰111团

老二初占芳

老二和爱人刘建，原空军七飞院飞行教员。

一家三口

儿子刘佳东曾服役空军第六飞行学院

老三初宇飞1987年在马兰时

在大连空四师时

宇飞与女儿初羲

初羲在2020.9.研究生第二年，光荣参军，又是一名空军战士。

老四初占月十岁时，她在马兰出生马兰长大。

长大了，在乌鲁木齐南山机场。

四姊妹兄弟

1989年8月部队从马兰换防至库尔勒，母亲与宇飞、占月在车站。

1994年老二全家回库尔勒探亲休假

　　父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母亲一直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经常看她拿出相册，双手摩擦着父亲的老照片，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下来，喉咙间呜咽，母亲太苦了，家中的事情，都是母亲打点，母亲总说，你爸除了会飞行，家里啥也帮不上，也是啊，就单说母亲的记忆力，那是谁也不能比的，家里亲人亲戚的生日，就连邻居家孩子的生日都记得非常准，什么时辰，邻居阿姨经常被提醒“你家老三明天该过生日了啊”。闲暇时，就背诵当年在识字班学的课文“日照的老李呀。那年冬天，来到了郯城县——”，而对于父亲生前在各个部队参加什么轮战演习啊，试飞啊，对于父亲的战友啊，家属啊，孩子啊，什么都记得很细，如数家珍，除了军事秘密父亲没有透露，其他的什么都清楚，有些时候，父亲还要从母亲那里得到确定，所以之前我们在写父亲的很多都是母亲提供出的，否则我们根本无从下笔，无可适从。

爱屋及乌，母亲对飞行员的感情非常深厚，她到老二占芳部队（大连空军疗养院）居住时，经常和来疗养的飞行员聊天，不论是航校的还是航空兵师的，不论是喷气式还是螺旋桨，老人家以她多年的飞行员家属身份能和人家从机场位置，飞行条件，气候啊保障啊聊得不亦乐乎，而且鼓励飞行员注意身体健康，保证飞行安全第一，得到疗养飞行员好评，母亲走到哪里都以自己是空军家属而骄傲自豪，也崇敬所有的空军英雄，2003年中国第一个航天员杨利伟升上太空时刻，老人家激动万分，说这个场面和当年父亲飞翔蓝天一样自豪激动，现在社会进步了国家发展壮大，飞的更高更远了，进入太空了。母亲作为部队的空勤家属，也是部队的一员，普通的一员，她老人家所作所为都会为我们子女也会给部队增添光彩。2012年在全国妇联及建设银行与部队、公安系统等联合组织寻找边疆英雄母亲活动中获得的“英雄母亲”称号。

母亲虽然不能成为上战场杀敌的将士，但她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对国家无比热爱，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年近七旬的老人熬夜看了香港交接全过程，期间激动的热泪盈眶，她还一字不拉地背出了识字班学的课文，《南京条约》，清政府割让香港给英国，无条件开放五个口岸，并向英国赔款几万万两白银。她说只有国家强大了军队强大了，英国人才乖乖地把香港送回来；她恨透了小日本，记事开始鬼子扫荡她和家人上山躲鬼子，自己的哥哥就是鬼子战败的前一年，被投毒害死的，她和姐姐去了亲戚家才躲过一劫。所以，母亲说没有毛主席没有共产党，没有强大的军队，就不可能国家太平，老百姓安宁，更谈不上富裕了，就天天挨饿跑鬼子了，要求子女要安心部队工作，服从命令，做好本职工作。

父亲身着飞行服

新疆天山

父亲是组建空军第三十七师第一批进疆的飞行员，母亲是第一批进疆的飞行员家属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留在了新疆，把子女留在了新疆，把自己的生命也留在了新疆，留在了永远的空三十七师，他们的名字直到生命终止才从部队人员中取消，他们一辈子留在了部队，却没有给子女留下一间房一片瓦，留给我们的是永远的马兰精神，永远的驻疆空军奋斗精神。敬爱的父母大人，虽然没有留给我们丰富的物质，但留给我们崇高的精神，现在您们的子女们都安然地生活着，不求富贵显赫，只是安身立命，抛开烦愁忧苦，健康快乐就好，团结友爱始终，好好生活向善，来世我们还是一家子，您们还是我们的爸和妈。

父亲留下的唯一一架歼六飞机模型，是父亲平时模拟训练用的

父亲用过的座舱图，父亲交给老大，占勤一直当宝贝一样保藏。

这是母亲在解放后参加妇救会识字班的课本，有空就拿出来读，一直保存到现在。

马兰花

在这清明时节，我们用自己的歌献给我们敬爱的父母亲：

《天堂上的那一朵马兰花开了》

老爸（老妈），老爸（老妈），

您走了，天堂上开出一朵马兰花 ，

老爸（老妈），老爸（老妈），

您走了，我再也没有了爸爸（妈妈），

是您教我说出第一句话，

是您含辛茹苦把我养大，

是您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如今，天人相隔，

父（母）子相见只有在梦中对话。

老爸（老妈），老爸（老妈），

您走了，天堂上开出一朵马兰花 ，

老爸（老妈），老爸（老妈），

您走了，不要把儿放心不下，

我会幸福安然地生活，

我会把您还做来世的爸爸（妈妈），

我会用孝心浇灌生命的花，

遥望，祥云绕处，

天堂上的那一朵马兰花开了；

天堂上的那一朵马兰花开了；

天堂上的那一朵马兰花开了；

天堂上的那一朵马兰花开了。

——子女：占勤、占芳、宇飞、占月于2018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