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姥姥</h3><div><br></div><div>离清明还有些日子，年迈的母亲便开始叨念着给姥姥烧纸。年逾八旬的母亲，是在给我提个醒，不要忘了去给姥姥坟上添几培新土，其实，即使没有母亲的提醒，我怎能忘记姥姥，特别是在这清明时节。</div><div><br></div> <h3>在咋暖咋寒的清明时节，在姥姥的坟头，我伫立在春光和煦里，看着艾艾萋草，想着地下安眠的姥姥，感受着姥姥一生的艰辛：姥姥一生多灾多难，人间的不幸大都让她赶上，中年丧夫，老年失子这撕心裂肺的事情姥姥都曾经历过，这其中的痛苦和悲伤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的。我没有见过姥爷，在我不曾出世前，姥爷便散手人间，于是姥姥就来到我们家，姥姥只有我母亲这唯一的女儿，曾经抱养舅舅想让他给姥姥送老养终，谁知道舅舅却先姥姥西去归天，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情更悲戚，姥姥的孤独和痛苦，深不可测！</h3> <h3>记忆中，裹着三寸金莲的姥姥是我童年回忆的常客。姥姥永远是那么的清晰：一袭的蓝粗布大襟衣服，小脚裹腿，梳着光滑的头发后面盘了个发鬏。小时候，姥姥总是我的保护神，特别是在父母面前，在我办了什么错事的时候。其实，童年许许多多的回忆总是和艰辛联系在一起的。在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文革闹的最凶的时候，姥姥领着我们姊妹随着父母的工作变换着城市。那时候，父亲被打倒，异地他乡，人心惶惶，如果没有姥姥我想象不出我们全家怎样才能度过那艰难的时期。记得有那么一次，我被姥姥背在肩上，来到批斗父亲的现场，父亲正站在台上低头认罪，姥姥背着我从台前父亲的眼皮底下走过，模糊地记忆中好像父亲还说了句什么。长大懂事后，有一天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并问起姥姥，我几个姐姐根本不相信我还能记得这事，因为那时候我也就是一、二岁左右，姥姥作证确有此事，并心有余悸地把我的回忆补全：那时候怕父亲一去不回，姥姥想让我和父亲最后相互看一眼。姥姥说：“到了你爸眼前，你爸低着头悄悄说道，回去吧，不要把孩子吓着了”姥姥神色异常地讲完，许久的沉默。我不清楚姥姥当时的心情，当我成人后，看到一些描述关于文革时期的书刊后，我知道我曾经也感受过悲惨诀别的场景，当我感到后怕的时候，我更感到姥姥当时心情的承重。我是姊妹中唯一的男孩，所以姥姥对我最为溺爱。姥姥过世后，我说出我的这种感受后，竟然没有一个姊妹承认我这种说法，都说自己才是姥姥的溺爱，并都能举出许多姥姥疼爱自己的事例，其实更多的回忆是姥姥言身传教的许多细小生活习惯让我们终身受益。姥姥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结婚成人，而这一天姥姥是最终也没有看到。我上班的的时候已稍懂点道理。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我拿着五毛钱给她买了个头鬏网，这也许是我作为姥姥的外孙尽的唯一的孝心，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姥姥收到最好的礼物，但愿吧！</h3><div><br></div><div>那时候，父母双亲上班比较忙，我们姊妹七个基本上都是由姥姥带大。人口多加之当时我们家都是吃供应粮的，每月每人只有25斤到28斤的粮食，生活特困难，每天的吃就是个大问题。姥姥春天带我们上树摘洋槐花、香椿叶，秋天到田野捡收完庄稼后人民公社遗漏的大豆、高粱，总是变戏法似地换着着花样做着给我们吃。那时候最满足的是装病换来姥姥给做的白面疙瘩汤，只到现在我还依稀能闻到姥姥做的白面疙瘩汤的香味。</div><div>88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姥姥在我的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那时候年迈的姥姥已经生活不能自理，我抱姥姥解手的当中，姥姥突然脑袋一歪，就这样永远地走了，甚至于没有和她唯一的一个外孙打个招呼，走的是那样安详却又凄然…..姥姥年老久病卧床，一直吵闹要回那个曾经生她养她的那个远僻的小山庄，舅舅过世后，舅母也相继过世，其实那个山庄她早已一无所有。</div> <h3>春风吹拂，思绪迷离，姥姥坟头的萋草在细风里摇曳。望着远处弯曲的山间小道，想象着几十多年前，挽着发鬏的姥姥，或许骑着小毛驴，或者挽着姥爷的胳膊从这深山中走出，不知道那时候姥姥想到了此生的艰辛了没有？毫无疑问，那时候姥姥肯定是带着美好生活的憧憬，无论如何，姥姥绝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去不返之程，在这偏僻的小山庄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回村里办丧事的，姥姥的丧事只好在村头的一颗大槐树下塔起丧棚。可怜的姥姥颠沛流离一辈子，最后连回家的权利都没有，这是我一辈子最为伤心的事。</h3><div>袅袅青烟绕着姥姥坟头的一颗耸入云端的白皮松或聚或散，雨雾中山花朦胧，寂静的山野中冷不丁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飞禽幽咽凄叫声，在这清明时节春反而显得有点肃穆和凄凉。厚厚的黄土把生与死，黑暗和光明阻隔两边。地下的姥姥不知道过的好么？可否还有艰辛和苦难？多烧几张冥币给姥姥，据说那个世界冥币可以流通；多培几锹新土在坟头，姥姥，你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不必再为人间的艰辛、烦恼再操心。你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可你的一辈子却是最不平凡的：兵荒马乱、受苦挨饿、丧夫失子、文革中担惊受怕….你都承受了，你抚养我们姊妹七人茁壮成长，虽然我们并没有成为大智大勇的栋梁之才，但我们也绝没有成为大奸大恶的不法之徒，最少，我们姊妹没有成为社会的累赘。仅仅这一点便是你，我至亲的姥姥----平凡人做出的不平凡的功绩，难道还有比这更为神圣的事情么？</div><div>姥，我想你……</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