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乡愁

佛手禅心

<h1><font color="#010101">  母亲最终还是回到了乡下,带着对城市的悲哀…</font></h1><h3><font color="#010101"> 当她听到我答应给她买回去的车票时候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开了,显现出许久未见的满足。她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她自己家。一个原本不幸福的家。母亲善良温暖慈爱,从小到大,在记忆中从来没打骂过我们兄妹俩,连大声的红脸说话都没有过,永远是那样轻言细语充满疼爱!母亲也很正直,贫不欺、富不羡,从不说人是非长短,一辈子没和亲戚朋友邻居红过脸,就一老实人!母亲命苦,出生亲娘就去世成了孤儿,再后来继母进家更是受尽百般刁难折磨,别说读书了,连吃饭的权利都经常被无缘无故的剥夺,一天三顿骂七顿打,几次差点被害死饿死…后来不到成年就被后娘强行嫁到我们家,跟了我脾气暴躁的父亲,上面还有几个强势的老祖宗,日子的艰辛可想而知…记得在我都读书的时候因为妹妹吵闹不肯睡,点了一会灯,太累太困睡着了一事还被蛮横的老祖宗打伤并不允许送医。看着母亲头上的鲜血一股股顺着发丝往下流染红了枕头被单…母亲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我把母亲的头捧着,母亲费力挪挪满面鲜血的头,用蚊蝇般的弱小的声音说儿子不要捧着,血染到你衣服上洗不掉,妈身体好着没事别哭…还没说完被痛苦的呻吟声打断,艰难的看了我一眼尽力的把头转向另一侧,母亲那含着泪水无助绝望成了铅灰色的眼神深深的刺入了我幼小的心灵,到今天都甩不掉……母亲就那样躺着,可能是长期缺少营养的缘故,伤口总是不能愈合,看着没流了,可只要轻轻一动,血就流不止,流久了,没啥血了,后面的血流跟不上前面的鲜血流慢了就结疤,斑斑点点的像星星一样布满母亲那痛的扭曲发黄的脸…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血还似有似无的流着,惊动了地方领导, 在领导的干预下送到了医院,一条命总算是保住了!可就那样母亲还是无怨无悔的还是爱着这个家,为这个家奉献着,操劳着撑起了我们的一片小天地,把我们抚养成人!现在回到的这个家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家。以前的那个家有儿子有女儿有她用勤劳换回来的的锅盆碗筷,油盐酱醋,一桌一凳一桶一筐都有她自己的汗水和情感!而现在的这个家却是陌生的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壳。房子是新造的,但里面啥都没有,没有了听话懂事熟悉的儿子,没有了快乐笑声连片能干熟悉的女儿,连熟悉的那股泥土味也没有了,熟悉的锅碗瓢盆没有了,一切都是新的凭空生出来的一个蜗牛壳,连起码的生活保障设施都没有,如水电门框之类的都没有,更别说家具之类的了…说到为啥要造一个壳在那里呢?…还是因为以前老家实在是太破旧了,毕竟太祖父那时就有了那房,后来一直修修补补,总算是有了点模样,但仍旧是破,随时都要垮塌的样子像是时代的遗物。春节回家看到这房实在不能住人了太危险得搬离…但大家都忙又是在外地打工,没时间没精力也没金钱,后来在七叔十叔他们的沟通帮助下堂哥哥站出来愿意承担着本该我这个不孝儿孙该担的责任监督策划修建新屋,父母本是坚决反对,但终究是拗不过大家,修房的事情在在老家亲戚朋友大伙合力下开始动了起来。第二年春节回去的时候,一栋包含着大伙无数心血的2.5层小洋楼壳子已经完美漂亮的立在了原来荒坡上,门口崭新的水泥路很是惬意的绕屋而过,可能是看起来屋里太空太空,也是因为资金的匮乏所以把以前老家老屋原来的那些老什件,甚至连些破碗都理好放进新房里,父母说这是留下来的宝物,是前人留下的记忆。老旧的东西和新建的房屋显得很不对称,甚至有些滑稽…我知道这一方面是经济实在紧张的缘故,另一方面生活在以前的这些老旧东西里,让她们觉得踏实,没有和以前的生活脱节,还是照着她们自己的节奏在走在过活…</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说起来杭州,老家的亲戚朋友大多数人是不看好的。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生活环境又大不一样,就像个长在地里的萝卜突然被拔出扔到了河里,无法找到泥土扎根,还要经受水波的荡漾…可怜天下父母心,因为子女的需要,母亲虽然很不情愿,很是担心很是胆怯,还顶着大家好言相劝的预防针但也毫无怨言的走出了一辈子没走出的大山,来到了杭州。真不知道一个听到车响就会晕车的老人是如何度过火车上那几十个小时的…目不识丁如何敢一个人千里迢迢来杭州,就像是一个从蛮荒之地误入了新世界的人,让我几乎以为她曾过着怎样与“世”隔绝的生活。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民,也是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她把自己的岁月都托付给了那片深沉的大地。可一旦住进了高层的商品房,就像是被连根拔起,脚下变成了坚硬的、冰冷的花岗岩。她只好料理阳台上那些“精致”的花草,以对得起自己是个农民的身份。只是没有了大片的厚实的泥土,没有了锄头铁犁,这些镶嵌在盆子的花草,反倒让她那双粗大的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凡是有空,便去阳台上看那些花草,比我们都走心。后来,连那盆本已打算扔掉的兰花也恢复了生机,洁白的花朵探出阳台,俯视大地。唯一让母亲疑惑的,是那栽在盆子里的葱,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进城,事物都变小了,都被装了起来,显得闭塞狭隘。就像汪刺鱼就没有老家那样有洗不掉的黄…或许是她已习惯了老家的空旷无所拘束。她好几次取笑道,这葱长得矮小,是因为没接着地气。她终究还是惦念着那片土地。那时,最难得的事就是陪母亲一同去菜市场。母亲喜欢菜市场的喧闹。她会带着我,从市场的东北角,一个摊位接一个的逛过去,经过比对后决定了想要的菜,母亲鼓了好大的勇气用她那除了她就剩下我才能听懂的川普问人家,人家自然听不懂,自然答非所问的回答,回答的话她自然也听不懂。我告诉母亲不会说普通话没关系就直接说四川话好了,说慢一点就行,母亲很固执还是坚持说着普通话,不过当第二天母亲独自从楼下把菜买回来的时候,我吃惊的问她怎么交流的,母亲眉飞色舞的告诉我她自有办法!原来是她不问价格,直接马上菜,称完后直接给别人整钞,别人找零,一句话不说不说完成整个交易,别人也不知道她不懂,自然也不欺心。可是这也不是十全十美,其中有个问题就是时间长了都是零钱一大堆,没那么多整钞,没办法看着钱包里面零钱越来越重,带子都要断了,还是回归到我说的那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直接说家乡话,慢慢的说,结果很灵验,交流一点没问题,万事ok!有天我下去经过菜店,老板娘用四川话给我打招呼,吓了我一跳,原来是母亲天天去买菜,一口川话,久而久之教会了卖菜老板娘的四川话!唉,突然间让我很是心酸,也明白了一个没文化的农村老人突然被扔到一个陌生环境的可怕,但却挡不住老人学习的心!不过即使语言不通,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生活的智慧,比如那些菜,母亲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品种好坏。有时,她会拿起一株菜,拨下根须上的泥土,用指尖揉碎,凑到鼻前一闻。她总操着一口方言,自豪地说这菜还是她种得好。阳光沿着它脸上的皱纹,软绵绵地淌下,此刻她的内心,正熠熠闪光。走出市场,汽车飞驰而过,甩下长长的尾气,扬长而去。街口的红绿灯,频繁地变换着颜色。里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脚下庞大的城市里,每一秒都有无数的灯熄灭,无数的灯亮起。灰色的云总是低低笼罩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建筑拔地而起,混合着钢筋水泥,倒映在金属天空之下。自工业的硝烟开始弥漫,这便是一场无法回头的征程。城市像是被拧上了发条的机器,陷入了不休的运作,每一秒都在冷静却冷漠地改变着它的模样。它的飞速发展,让乡村显得愈加渺小愈加迟钝。母亲,终究是融入不了这个城市,显得格格不入,或者说,这个城市终究无法得到母亲乡野的心。刚过两月,母亲便说要回去,哪怕家里是再苦再累也好。当我送她到车站的时候,她的言语中有很多不舍但也透露出无限的轻松,紧锁的眉头终于成了难见的一字,眼光中更是充满了少见的喜悦,大踏步往候车室走去,仿佛她的脚已经踏在老家厚实的土地上,她的嘴角漾起一丝涟漪,她的眼里再次充满光亮,不见了城市里所掩盖的大雾。她想念着那片大地,抱以怜惜与热爱。白云像是照片一样,一动不动地定格在蓝天上。无边无际的蝉声,海浪般地起伏在田野深处。她独自站在空旷的田野上,像棵毫不起眼的小草,但深深地扎根在这方热土。走时,她告诉我,还是把那盆葱养在楼下罢,一旦接着地气,就会长得粗壮。推土机轰隆隆地铲平岁月,渐渐埋藏过去,以更好地迎接崭新的未来。可母亲却固执地依托着这片土地。我们急于把记忆装进底片带走,她却将碎片化记忆织成了生活的琐碎,融入了自己的寄托,历久弥新。究竟谁应为谁感到悲哀?每个城市都需要印记,每个人生都需要一份情结,一段永恒的记忆,让我们不必为自己单薄的岁月而感到虚无。这片土地上,无数的故事在每一个缝隙里滋生、繁衍,每一缕泥土的芳香都是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而母亲的生命便是一点一点和这片土地纠缠在一起,彼此枝繁叶茂地缠绕,再也分不开…而我曾经也是那一抹缠绕在山腰的云,却在不经意间被南来的风吹打着脱离了大山的怀抱一路向北,离我那山非山,塬非塬,川非川的故土越来越远,最终成了种在精致花盆里的葱……</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