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任长明

　　午后三点多。

温暖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射进来，斜照在地板上，明明丽丽的。床前高凳上的吊兰正长得郁郁葱葱，细长的叶片密密地向四周伸展，每一片都长得油绿而透亮。

　　一根柔软的细枝从叶丛中抽出来舒展着，犹如绅士、亦或美人伸出的优雅的臂弯。半米多长的枝条上，一朵白色的小花灿然地绽放，六片椭圆形的花瓣、纤细的苹果绿的花蕊、黄色的米粒大小的花粉，各自盎然，又相互映衬，和谐一体。枝条最前面，生着一个小叶团，就像托着一个绿色的小花篮。

　　窗外，已是春天；屋内，如春天般美好。

楼下，各种声音交织着，清清楚楚地从阳台的窗户钻进来，很快被淹没在静谧的时间里。"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

我慵懒地躺着，闭上双眼，尽情地享受这午后美丽的阳光，努力地吮吸着被阳光氤氲了的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

　　偶尔睁开眼，看见屋子里被窗棂分割的一块块斜斜的光影，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时光她有脚呢，我欣欣然地跟着旋转。

　　已无睡意。从明媚中坐起来，走进静寂的客厅。墙壁上表盘里秒针平静而均匀地转动着，让我想起熟睡中婴儿的鼻息。我分辨不清是否真的有"嗒嗒嗒……"的声音，但是我确乎听见了它。

　　水族箱里的鱼儿各自畅游，长长的尾巴摆来摆去，十分悠然自得。见有绰绰人影，它们仿佛得到了指令似的，一起朝水面聚集而来。一张张大口嗫喏着，柔软的嘴唇一张一翕，要倾述什么呢？

　　沏一杯绿茶，在沙发上坐下。几片细嫩的茶叶缓缓展开，悠悠旋转，徐徐沉下，水渐渐变得碧绿清澈，淡淡的茶香恣肆地弥漫开来。

　　缓步穿过客厅，站在书橱前，"世界"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每一本书都是我的知己，我熟悉每一本书散发的独特味道；故事里的人日日夜夜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舞台，生旦净墨，柴米油盐，喜怒哀乐……

　　直子孤单单地坐在床脚前，静静地凝视窗外，怀抱双膝，如同饥饿的孤儿，下颌搭在膝头上，随后，她走过来，双膝跪地，定定地看着渡边；绿子和渡边在晾衣台喝啤酒、唱歌、聊天，看临街的火灾，不禁温柔而安稳地吻着对方；玲子啜着酒，一边吸烟，一边一首接一首地弹她知道的曲子。

少平扛着铺盖，提着罐饭，从田家圪崂的公路上下来，小心地踩着列石，过了东拉河，径直向小学校的院子走去。高加林狼吞虎咽地吃着巧珍塞在手里的鸡蛋，甜蜜的爱情像无声的春雨正悄然地散落在他焦躁的心田上。曼珍被关在空房子里，手上拉了个大口子，血涔涔地流下来，就像她想念世鈞的心在滴血。罗切斯特把一只沉重的手按在简爱的肩上，扶住，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跟前，一抓笼头，跳上马鞍，疾驰而去。

　　阿富汗富家少年阿米尔坐在破旧的俄国卡车车厢里离开喀布尔，逃往美国。我看见他"从卡车后面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布满灰尘的护栏那里"，他"嘴里涨满了唾液"——这已是他第三次呕吐。

摆渡人崔斯坦紧紧搂着迪伦，挣扎着免得两人一起摔进淤泥里。我看见"下一刻，他却放开了她"。在过去的几年里，引领灵魂对崔斯坦来说无异于日常琐碎。但是唯有迪伦却让他有了异样的情愫。

……

　　我对书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书于我就像我的生命。每次出差或者旅行，行囊里，书总是"伴侣"；必到之所是书店，看书、选书，买书，不亦乐乎，不能自已。师专图书室是我常常光顾的地方。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夜幕降临之前，回家之时，拐进师专图书室，迎着管理员的笑脸，随便捧起来一本散发着墨香的《人民文学》，或者《收获》，或者《十月》，或者《花城》，或者《小说月报》，或者别的，走到干净的桌椅前，与作者对话、与角色"聊天"，惬意或者沉痛，都是一种享受。

我喜欢几天里同时看几本书。在不同的日子里，在不同的人物、故事、场景中走进走出，或喜或悲，新鲜而亲切。

　　取出《摆渡人》，返回客厅，翻到昨天读的地方，慢慢开始新的"旅程"……

　　水培绿萝的叶子绿得耀眼，文竹新冒出的嫩芽正努力生长，龟背竹的新叶子羞答答地卷缩着，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客厅，红红的窗花投影在墙壁上。我浸润在各种香的世界里，我的灵魂在阳光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