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饺子

张玲

　　回到家，放下包拿起一个苹果欲洗洗吃。抬眼处，电火锅的指示灯亮着，我就明白：妈给我留好吃的了。走过去一掀盖，果然，一碗水饺裹挟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香味扑鼻，食欲勾起。

为着不增肥的伟大目标，我有意识的控制晚餐，以水果和随便果代餐。当我郑而重之的告诉妈晚饭不用烧我的那份时，妈凌乱了。妈就觉得，这孩子怕是得魔怔了，真能折腾啊！妈终归还是不落忍，有好吃的，有我喜欢吃的，忍不住就多烧一份给我温着，让我回家仍能吃到热的，比如，今晚的饺子！

妈把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演绎的淋漓尽致：善良、勤劳、忍耐、顾家忘我……并且聪明。嗯，是的，聪明。我和小嫂常替妈可惜：生在穷家，没机会读书，不然妥妥的学霸一枚。爸妈他们那个年代，觉悟高，又百废待兴，一个萝卜要占几个坑，爸是文化人，好歹也是个干部，自然是被指派着各处占坑，守山守林。妈就守着家，一人拉巴着我兄弟姐妹四个讨债鬼。嗯，那时不兴叫留守，妈内心觉不觉得苦不知，反正就没听妈叫过苦，诉过累！而我听着就替妈觉得苦和累。妈说，那时哪有啥做月子哦，生下我大姐的当天，妈就下水洗这洗那的了，因为指望不了爸，爸还占着坑守着山呢，那时又没啥通讯条件，也及时通知不到爸。过麻疹，一过就仨，不过的那个，小的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呢。于是妈一边熬药，一边轮流抱着哄着不停哭闹的我们！腰痛头痛至此落下，折磨了妈大半生。孩子多，轮流着皮啊，各种闯祸啊。大哥爬树砍柴，柴刀失手跌落砸到小哥；我一个女孩子，也凑热闹爬树，直愣愣的摔晕(奇怪，姐明明有轻微恐高症啊？爬树这种技术活居然都干过？恐高或者就是那次摔的后遗症？)和小伙伴们前一脚玩得不分彼此，后一脚打得热火朝天；不爱学习，视读书为畏途，各种翘课，进了初中，更是红多蓝少……妈哪有精力和耐性坐下给我们讲道理，直接棍棒教训，撵着我们满林场追着打，我是最倒霉的那个，蒙着头跑着跑着就跑到妈跟前(真是被自己蠢哭)，自然被一顿饱揍。妈揍人没有明确目标，逮到谁就打谁，那口气出了就顺了，通常我就是那倒霉催的顺气娃。被打后我哇哇大哭着，跟着顺过气来的妈屁颠屁颠的往家走，旁边跟着躲过一劫的想笑又不敢笑的哥哥(说好的兄友妹恭呢？，剧情不该是哥哥扑到我身上，大喊要打就打我，别打妹妹吗？！穿过岁月的长廊，忆起哥哥那时的怂，表示森森的鄙视)。从来没记恨过妈偶尔的简单粗暴。我觉得妈挺了不起的，把我们姐弟兄妹四个没缺胳膊少腿的拉扯大了，(当然，爸也功不可没。)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孩子，在这些成长和生活的历程中，给予我们回报不了的温情和爱。妈是极端老实的，记忆里，就是对我们子女，也鲜少吩咐干活。若是我们犯懒不主动揽事做，妈就里里外外一人忙碌着。妈是怜惜我们的，不仅仅是想在心里，更体现在行动上。而我们对妈的怜惜，好像只限于内心，行动上，总是千般理由心安理得的滞缓晦涩。明知老人家身体不好，可是当妈硬撑着安慰我们：“没事的啦，你们忙你们的，我和你爸都还好，我还做得动，不用麻烦你们。”我们就真的当妈身体还棒棒的各忙各的。偶尔看到各种心灵鸡汤棒喝着别等着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撕咬啃噬着我们的余生，鲜血淋漓……可是各种忙啊，各种压力，各种追求，各种物欲横流充斥着我们周遭，让我们心慌意乱着，狼狈着，凄惶着，憧憬着……独独难留一块心田给予这世间最无私爱我们的人一一我们的老父老母！问一问自己：有多久没为父母烧餐饭，好好说过话了？这周边多少的良辰美景，陪着他们走一走，看一看了？父母不图，我们于是不谋。我们习惯了眼皮下夹，好像再无余情余力余心上扬我们的眼睑。父母无怨无悔，而我们也就随意的麻醉自我，寡情薄义。总以为来日方长，总以为时光会为我们停留，留个舞台让我们演绎子孝情深，亲恩圆满。

今夜，面对眼前仍热乎的饺子，感受着父母的舐犊深情，想着我等凡夫俗子的无奈，嚼着嚼着，硬是嚼出一腔悲凉，满腹愧疚！

此时月，彼时情，哪堪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