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

嘎格扎克(吴尔明)

一

明月高悬照军营，歌声悠悠耳目新，

一曲天籁撼魂魄，便似春风启心灵。

曾经的感动

如何能忘记

早已深深的

镌刻在脑海里

只须一个小小

音符般的雨滴

就能掀起

浪涛般的回忆！

是啊！何况是给予人美好、感动和希望的记忆。

1978年3月，经过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自治区公安厅直属武警三中队服役。

那个时候如果不算下乡接受再教育，也是我踏入社会，初探人生的年代。思想单纯，人生懵懂。

我们中队就位于昌吉县(当时还没有建市)一个叫做三屯庙的地方，离县城大约有5公里。

实际上，这里是一座看守所。

看守所不大，由约5米高，顶部宽约1米多的围墙围裹着。围墙内又分设了4、5个小院，相互隔开，每个小院有2间房屋。我们中队和公安厅管教所的营房和办公室，就紧挨着看守所。

看守所的名称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安厅外籍犯管教所，直属公安厅管辖。附近的老百姓则将这里称作国际监狱。

据说像这样的看守所(监狱)在全国也只有三座，我们这的是其中的一个。

因为涉外，管教所里有几位干部是英语和俄语翻译。

当时的纪律要求，中队的战士除了执勤站岗放哨，是不允许与在押人员接触的。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曾经就有一名越界逃到中国的苏联士兵，就和我们一起玩过蓝球。

我们中队除了在监狱站岗值勤以外，还承担了全大队400多亩副业地、猪圈、鸡场的种养殖和管理任务。另外，当时还有几匹军马。

中队驻地的一面是乌伊公路，另一面是很宽阔的戈壁河滩和部队的副业地。其他地方就是附近公社生产队的农田了。

二

时光如水匆匆，歌声美妙犹存，

岁月难消记忆，天籁之音在胸。

八月份的一天，天气十分的闷热，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

我们班里的一名石河子籍战士小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个录音机和一盘录音带。

那个时候录音机才在市面上出现，而且大多是走私货。据说，主要是由广东、福建一带贩运来的，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新奇和新鲜的事物。

这是一部日本产的，松下牌，大约像伊犁盖房子用的土块那么大的录音机。因此，被人们称作土块录音机。

形容的恰如其分，很形象。

这种录音机操做起来很简单，放音、快慢、倒带、暂停等几个键是用汉文标示的，很清楚。按下插卡键，插口盖打开后再将录音带放进去，然后按下放音键就可以听了。

不过，每次放完歌曲后如果还想听，就得将带子再倒卷回去，从头再放。

这架录音机因操作和使用过一段时间等问题，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小故障。我们捣鼓了几下后又可以放带子了，不过声音有时候会失真。

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录音机，而且还有从来没听过的歌曲，我感到十分的新奇和怀着急切的心情。心里就像是有只猫在挠痒痒，很想马上欣赏一下，当时就催促着小王赶快放带子听。

“嘘！你别大声嚷嚷！这是邓丽君演唱的歌曲，要是被队领导或其他人听到会招惹麻烦的。”

小王吓得赶紧拉住我不让提录音机的事，然后关起门来就像做贼似的，把录音机和带子藏了起来。

“咱们晚上听。”

他把嘴凑到我耳朵边上轻轻的说，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嘴唇在颤抖。

“邓丽君？邓丽君是谁？”

我是第一次听说邓丽君，根据录音带是歌曲便推测是个唱歌的。

“可能是关在监狱里的人吧？要么，唱的一定是黄色歌曲。”

我在心里想。

三

枯枝抽芽在新春，芳音声声醉心灵，

时光催人随天涯，甜美歌曲伴一生。

要不然怕什么呢？看把小王都吓成了这种怂样子，不就是个歌曲么？！

反正“文革”时被当做反革命分子、右派和流氓的文艺界的人被关进牢里的不少。

虽然当年“文革”已经结束有两年了，但是“文革”的极左思潮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根除。很多问题还没有拨乱反正，还在深深的影响和制约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

特别是在一些单位和领导人身上显得尤为突出。甚至在一些政策制定、实施，组织和社会管理等很多方面都留有“文革”的遗毒和影响。

凡是经历过那个疯狂的特殊年代的人们，都知道在当年极左专制路线的形势和环境下，人性被压制，自由被剥夺，各种帽子满天飞，民众是绝对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的。甚至在生活，文化和社会活动中，都要受到清教徒式的清规戒律的制约和束缚。

文化艺术领域枯枝朽木，一片狼藉。

就拿音乐来说，“文革”期间只能唱一些硬邦邦刻板生硬的革命歌曲。以及经过严格审查后批准的，其他单调的被政治和领导人的意志捆绑了的歌曲。

绝不允许演唱，听或学唱外国的、爱情的、抒情的和轻音乐之类的所谓反动，黄色的。资产阶级和容易腐蚀人们灵魂和思想的，糜糜之音之类的音乐和歌曲。

甚至诸如轻柔委婉舒畅的曲调，都在被禁之列。

像《天山上的红花》、《敖包相会》、《曼丽》、《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鸽子》，等等。过去很经典深受广大民众喜爱，欢迎的中外民歌都是作为地下歌曲，在社会上偷偷的传唱。

特别是像邓丽君这样的，因为是属于台湾敌对一方的著名歌星，更是在严禁和追查之例。

一旦违反了相关规定，重则坐牢、开除公职学籍，轻则给予处分、通报批评等等。

甚至到了八十年代初，我在市公安局治安科工作时，在公共场所查缴邓丽君的歌曲录音带，仍然是我们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工作的主要任务之一。

可想而知这种剥夺人性和剥夺限制人类追崇真善美的思想和做法，是多么的顽固和根深蒂固。

四

幽兰独秀总芬芳，歌声美妙自悠扬，

天界有仙也欣赏，叹无后人再续长。

放到现在来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和恐怖之极的事情。

难怪小王胆颤心惊，那么害怕。

但是，当年我们对新事物新生活的渴求，偷听被禁止的新歌的诱惑和吸引力，却是如此的强烈，欲罢不能。

晚上，准备睡觉了。我和小王向班长聂如凯和副班长李跃军打了招呼，要睡在营房外面。

当时正值盛夏时节，天气特别的闷热，尤其是营房里。而且，那个年代还没有空调。因为夜晚还有微风送来一丝清凉，半个月前就已经有人在营房外面的一片空地上睡觉了。

一轮圆月斜挂在半空中，洒下的光芒把大地照的一片银白，不知从什么地方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几声狗的吠叫声。

营房的灯光已经熄灭。

除了哨兵在看守所高高的围墙上来回度步巡视时，脚步和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嚓嚓沙沙声。还有附近不知名的虫子时高时低的鸣叫以外，四周一片寂静。

还没等我叫小王，他已经伸出手来捅了捅我。

我们俩个人头挨着头，用被子紧紧的蒙住。

小王在摆弄着录音机。

一阵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的优美悠扬，超凡激动人心的歌声轻轻的飘进了耳朵里，然后直撞心灵。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当听到邓丽君倾情演唱的第一句甜美圆润，震撼人心的歌声时，我就像被电击了似的直接弹跳了起来。

我惊疑的环顾四周，站在银色的月光下感知自己是不是在梦幻中。

小王一把将我拉回到被子里。

“你怎么了？疯了吗？你会把别人惊醒的！”

“这，这是天使在唱歌！太美了，太好听了。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美妙动人的歌声。”尽管那个时候对天使是个什么东西，概念上很模糊，只知道大概是神仙之类的吧。

似乎是一步跨入了天界，听到了神奇的震撼人心的天籁之音。

我真的有点神魂颠倒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无比的歌声，令我激动万分，甚至都有点神经质了。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小王听，还是说给自己的，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

五

一曲天籁沐新风，唤醒万千茫然魂，

人生境界真善美，岁月真谛荡心胸。

这是一种直透心灵，让灵魂颤栗的温婉动人的歌声。

这是一个能将人的精神纽带与之相连接的歌声。

不要说犹如天籁般的嗓音，歌词更是那么的美妙动人，激扬着人们的灵魂。

欣赏邓丽君的歌，真的是如饮蜜啖饴，犹如在茫茫荒漠中看到了一泓清泉。胸中有着在波澜起伏的大海里千帆过尽的感悟，会把梦境和现实幻化在一起。

她那美妙绝伦的歌声具有开启心灵的强大魔力，直入人们的骨髓和灵魂。使人热血沸腾，如痴如醉。

我抱过录音机，耳朵紧紧的贴在上面一遍又一遍的听，生怕漏掉了一个音符，一句歌词。犹如平生第一次品尝到甘冽香醇的佳酿，我被深深的陶醉了，感动了。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

“小城多可爱，温情似花开，悠悠春风映桃李，雨露尽关怀……。”

这不是在歌唱我的家乡伊宁市吗？

一股暖流像清润的山泉，缓缓的流过我的心房。

我的思绪乘着歌的翅膀在月空中飞翔，越过了营房、越过了河滩、越过了山山水水飞向了美丽的家乡。

我看到了纳格尔其小巷里，清潺欢快流淌的小河和高高耸立的白杨树。小院庭前绽放的五彩斑斓的鲜花，亲朋好友的笑貌音容。嗅到了妈妈做的美味可口的饭菜鲜香。

“在那里，在那里见过你，你的笑容是那样熟悉……。”

“黄昏里，那一抹斜阳又向西，叫我默默的想起你……。”

就像一只美丽可人的小鸟依偎在身旁，轻柔深情的喃喃倾诉。

渴望甜美爱情如诉如泣的歌声，把我这个懵懂青年听的胸口里，就像费翔“沙漠里的一把火”，激情燃烧，心底里有某种东西在发芽在觉醒在升腾。

“天上的云到处的飘，不知要飘到那里去……。”

“秋天月色多么艳，夏天鸟儿为我们唱……。”

“我俩在一起，世界多美丽……。”

氤氲华美、善良、甜美、温柔，宛若银色月光下一条小河淙淙流淌，你会坚信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存在。

“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

“濛濛的烟，濛濛的雨，叫我想起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天界仙音优美词句，淡淡的忧伤，委婉清新，传统古典含蓄的美。每一声每一句都透出灵魂深处天生的气质和柔情。

六

万缕柔情胜过水，歌声能使灵魂醉，

悲春悯秋存古风，情愁深处心相随。

你越听越会感叹，邓丽君，她本人就是歌，是真善美的化身。她是上帝差遣到世间播撒爱的纯真天使，就像春雨轻点青草花间，催生缤纷一片。

她用歌声做武器，唤醒和解放了无数个被禁锢和封闭了的心灵。

《月亮代表我的心》《丝丝小雨》《又见炊烟》《有谁知我此时情》

愁深情浓，娓娓唱来，情意纯清甜美，那么的贴心暖意融融，直达心底的感动。

她的歌声具有独特的情愫，情义绵绵爱意浓浓，风情万钟沁人心菲。

邓丽君柔情似水把爱情，把生活，把这个世界的美丽和情愁表达的淋漓尽致。犹如曼妙激情的诗，唱的动人心魄，把人们带到了崭新充满了希望的梦幻般的纯真世界里。

邓丽君应该是个天仙，偷闲来人间，是这个世界的传奇。

她驾驭歌曲的能力无与伦比，唱起歌来如诉如泣，悠扬婉转。她是在用灵魂歌唱，给予人们恒远的柔情温暖和真善美。

人们在听她的歌曲时会很自然的将自己的人生融入进去，引发思考，引发共鸣。顺着歌声追寻到家乡亲人和幸福的时光，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歌声就是翅膀，广阔天地翱翔，有梦就要放飞，追寻自由理想。

邓丽君的歌声直接颠覆了以前我对这个世界的浅薄认知。不仅仅给精神上带来了巨大的享受，犹如歌里的小河流进了我的心窝，掀起一波波的涟漪。歌里的鸟儿飞进了我的胸膛，在我的胸中歌唱，唤醒灵魂，使之得到点化受到了洗礼。

就像世上很多很多同类的经典歌儿一样，这些歌曲被邓丽君演唱的是那么的神奇优美妙不可言，引人入胜，使人陶醉。

她那温婉美丽的歌声唤醒了我迷惘沉睡的灵魂，舞动着我懵懂的心。

因为受到了极大震撼，我的胸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心灵得到从未有过的洗礼陶冶和升华。

“四十多年前，月夜听歌声，一曲已陶醉，温馨到如今。”邓丽君的歌处处都透出幽兰郁香，明媚浅怨，温婉典雅，就像千古佳醇香醇绵长。

她的歌曲就是对生活和爱的箴言，充溢着摄人魂魄的巨大魅力，具有引领人们走向曼妙、充满了希望和爱的世界里去追寻和感受真善美的巨大魔力。

七

鲜花飘送芬芳，鸟儿迎春鸣唱，

歌声情意悠长，心灵醉卧醇香。

我真得有点困惑了，想不通，也很难想像那些禁止传唱，歌颂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最美艳，最精妙绝伦的爱情、美好生活，歌颂世界大同抒情歌曲的人们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我想，除非是内心世界太黑暗，太阴霾，太怪异，灵魂缺失，容不得阳光灿烂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如果这些人一旦得势，只会将人们带往黑暗和毫无色彩的蒙昧世界里。这真得是太可怕太恐怖了。

当年，国人能走出那段鬼魅横行的黑暗年代迎向光明世界，真的是人间奇迹。

但是，邪不压正是人类社会向前发展的真理。如今，春风习习，阳光灿烂，歌舞升平，百花芬芳，世界是那么的美丽祥瑞。

在那个月亮通圆明亮的夜晚，我抱着录音机听了一晚上，泪水流了一晚上。

不过，那是震撼、感动、渴望、觉醒和兴奋交织的美妙绝伦的一个夜晚。

是跨入了新的生命历程的一个夜晚。

清晨，当一缕阳光透过营房前面一棵高大的榆树枝叶的缝隙照到我们夜晚睡觉的地方时，我恋恋不舍的将录音机放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挺直了腰杆，尽管一夜未合眼，但精神倍感清爽有力。

我向远方的天边眺望，地平线的边际白云下面，在一片初升金光闪烁的晨阳照耀下，有一条蜿蜒细长高低起伏的山峰隐隐可见。

我仰起头伸展双臂，大口的呼吸着清晨清新有点潮气的空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这次却不像以前只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有着真正的新的人生意义。

“彩云空中飘，晨霞无限好，温情留心中，歌声更奇妙。”世界是光明的，生活是美好的，人生是美丽的。只要抱有美好的展望，去追求真善美，就像胸中拥有玫瑰，何愁馨香不在。

当年月明在军营，一曲天籁忆到今。由于印象是那么的深刻，尽管时光已去40载，那天晚上抱着录音机，初次聆听邓丽君的歌时的情景依然在我的心里缠绵，甜蜜不减。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多少夜梦又醒，犹闻柔情歌声，

一曲唤回军营，皎月依旧当空。

(部分图片由网络配图，致谢！)

2017.9.1.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