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表 (小说)

阳光正午时

龙很小的时候，母亲和父亲离了婚。妈妈疼他，争来了对他的抚养权。

那时龙很不懂事，觉得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读书，最幸福的事就是玩耍。他不愿学习，经常逃学，老师也不时找上门来告状。

可他不在乎。

他知道，妈妈管不住他。他也知道，家里有吃有喝，学不学都一样，为什么要用功学习呢。

龙有个同学叫虎。虎也很贪玩。他们俩总是形影不离，都不将学习放在心上。

虎的妈和龙的妈经常在一起谈孩子们的事。

龙的妈伤心地对虎的妈说："孩子这么大了，也不知用心读书，愁死我了。"

虎的妈妈便劝慰她说："孩子读书好坏，这是一个人的天性，是没办法改变的，随他便吧。"

龙的妈妈说："现在我还能养起他，等我老了，他可怎么办呢？"

虎的妈妈说："好在我手里还有一块金表，是祖上传下来的，就是孩子不干活，也够用一辈子了，所以我也懒得和他操心生气了。"

龙的妈妈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没有金表，也就没有未来。

为此事，她伤心了很久。

一天，龙的妈妈忽然街上遇到了一个卖金表的人。

那个人悄悄地将她拉到了一边，神秘地对她说："大姐，你想买金表吗？"

一听到了金表，她立刻就有些兴奋。

她问："你有？"

他说："有。"说完，他便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小心地打开，送到她面前给她看。

她看到了，一块亮晃晃的金表，在阳光下刺她的眼。这表比虎的妈妈那块好看多了。

她便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说："这金表是国家专门为祝贺外国总统生日加工的，可在押运途中车出了事故，便有少量流失在社会上了。"

她问:"能值多少钱?"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那人说："很贵，银行正以高价从民间往回收购。如果收藏，就更有价值了。"

为了让她相信，他还拿出了一份银行高价收购流失金表的文件，那个文件上印出的金表模样和那人手中的金表完全一致。

她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卖呢？"

那人说："我就是银行里的人。金表在我手中，是没法兑换的，就是自己的亲属去兑换，也要受到怀疑。我只有卖给与银行无关的人，各自都得一些利益。"

她说："你也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找我呢？"

那人还说："我在这儿观察好久了，所有路过的人中，我一看就看出你面善，很可靠。"

龙的妈问："那要多少钱？"

那人说："银行回收价是20万，我10万就卖给你。"

龙的妈很高兴，但她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

她说："能不能再便宜点，那个数我实在拿不出来。"

那个人说："看你挺实在的，少就少点吧，你给我8万元，再不能少了。"

龙的妈还在犹豫。她难以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时，从后面过来了一个女人，穿戴挺讲究。见龙的妈在和那人在讲价钱，就赶紧凑上来问："你们卖什么，是不是金表？"说完她就动手将金表抢到自己手里。

那人说："已经卖了。"

那女人问："多少钱？"

那人说："10万。"

那女人说："我给你11万。"说完就从口袋里掏钱数！

那人一把夺过表说："这表已经卖了。"

那女人说："嫌少我再加2万。"

那人说："你走吧，没你的事。"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可卖表人却拉起龙的妈妈向前走去。

她还在后面跟随了一段路，有些恋恋不舍。

龙的妈妈说："她出高价，你为什么不卖她？"

那人说："我这个人最讲义气，该是谁财就一定让谁发。她虽然高价，但我看她有些不地道，如果出了事，可要了我的命。"

这时，龙的妈有些动心了，可她还是有拿不定主意。毕竟8万元对她来说也不是个小数。

那好人说："大姐，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对面就是银行，你可以把这表带上，到里面个别找人打听一下，是否有收购金表这回事，我在这等你。"

龙的妈觉得有道理，就急忙向银行走去。

她刚要进屋，这时刚好从里面走出一个穿银行服装的女同志。

她便把那人悄悄地叫到了一边问："妹子，听说银行在回收一种金表吗？"

那人说："是的，你有吗？"

她就小心地将表拿出给她看："是这种吗？"。

她接过表，认真看了半天说："对，就是这种，20万一块。"

龙的妈听后，心都要跳出来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得到十几万元，孩子今后的生活有保证了。

她将表还给了那卖表的人，撒腿就往家跑，拿出所有的积蓄，高兴地买下了金表。

那天夜里，妈妈把龙叫到身边，悄悄地把那只金表拿出来，对孩子说："妈妈也有金表了。"龙看到妈妈从来没有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当她将表拿到银行去兑钱时，工作人员告诉她，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况且，那块金表是假的，连十元钱也不值。表外面的金光，是用黄铜度上去的。

这时，龙的家已一无所有了。

龙的妈妈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她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那只金表，什么也不说，再也不催促龙好好地学习了。

她有时坐在院的太阳下面，任由日光暴晒，好像心中十分寒冷。有时站在雨中，也不撑伞，又像心中燃着大火想借雨水淋灭。

她绝望了，仿佛她和孩子的一切，到此就结束了。

这些天，龙比妈妈更难过。

望着妈妈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幼小的心灵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震撼。他开始悔恨自己，如果当初自己好好学习，妈妈肯定不会冒险去买那块金表。只是考虑到自己将来没有出息，才 有如此荒唐的举动，万分内疚。

似乎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要经历一次重大的变故和磨难，才成会成熟的，就如将烧红的钢块放到冷水中猛然地淬一次火。

他就经历了这样一次淬火，突然长大了。

一天，龙的家里来一个人。

他对龙的妈妈说："听龙说你买了一块金表？"

她听了，也不做声。

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羞于向任何人提起这件痛苦的事。

那人说："能让我看看吗？"

她失神地看着他："有什么好看的，不是金的，让人骗了。"

那人说："好表不一定都是金的。有些表做工精良，有些表有纪念意义，都有收藏价值，还是让我看看吧。"

龙说："妈，他是我同学的爸爸，在表行里工作，很懂行的，让他看看吧。"

她就漫不经心地从抽屉里将表取出，递给了他。

他将表放到了掌心中，用放大镜反复仔细地观察了许久。然后将表放到了桌子上对她说："这表虽然不是金的，但做工精致，从上面的文字来看，是块有纪念意义表，有其特殊价值。"

龙的妈妈听后，眼睛一亮。

他继续说："一般人只注意它是不是金的，没看到其它方面的价值。据我观察，这块表比金的还值钱。"

龙的妈妈听后，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如花儿一样绽放。

她说："真的吗？"

那人说："真的。我干这行好久了，不会看走眼的。"

她问：那能值多少钱？"

他说："你多少钱来的？"

她说："8万。"

他说："如果你同意的话，原价我收了。"

她说："能值那么多钱吗？"

他说："目前来说，也值这个价，如再过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或更长些时间，肯定还会涨。"

这时，她好像失水的人遇到救星一样，真想将表卖给他，挽回自己的损失。

在一旁的龙说话了："妈，我看咱还是别卖了，留着不也是一笔财富吗。"

听儿子这样一说，她也觉得也得有道理。当初买它时不也考虑到它的价值吗。

她对那人说："几天来，这事都把我给愁傻了。听你这么一讲，心可敞亮了多了。既然值钱，我就先留着。"

那人说："也好，哪天你等钱用了，我随时都收。"

她说："那太感谢你了。"

此后，她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往后的日子里，尽管生活再艰难，她咬牙挺过来了，从未动卖掉金表的念头。她相信有金表在，就有她们母子的未来。

从此，龙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想到那金表，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这金表更有价值。

之后，虎还常来找他玩，他却不肯了。

虎说："你怎了，不和我玩儿了？"

他说："不玩了。"

虎问："为什么？"

龙说："我玩儿够了，玩没有学习好。"

从此，龙和虎在人生道路上，分道扬镳了。

他开始埋头读书了，一想到妈妈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就再没动过玩的念头。

他从小学读到大学。

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

工作后又当了领导。

在金表的记忆中度过了成长的时光。

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龙的妈妈遇到了一个人，看上去特别眼熟，如果不打个招呼就过去，很不礼貌。想打招呼，又想不起是谁。

倒是那个先说话了："你是龙的母亲吧？"

她说："是呀，是呀。请问你是哪位？"

他说："我是龙的同学的爸爸。"

她说："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想起来。"

他说："多年前，我去过你家。"

她说："是吗？"

他说："是的，很久了，去看你买的那块金表。"

她忽然想起来了，难怪这么眼熟呢。

她赶紧和他握手，并说："太感谢你呀，如果不是你当年识货，我就差点活不下去，是你救了我们母子俩。"

他说："别感谢我呀。要感谢你儿子呀。"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这样说呀？"

他将话岔开说："那表还在吗？"

她说："在呢，现在应该更值钱了吧？

他说："让我怎么讲呢。"

她问："怎了？"

他说："那表本就是假表，一点价值都没有。"

她有些疑惑："那你当年……"

他打断了她的话："当年我根本就不在表行工作，也不懂什么表。"

她有些吃惊。

他说："是你儿子出的主意，求我和他一起演了那场安慰你的戏。"

这时，她如梦方醒："原来是这样呀！"

他说："是的。现在你儿子出息了，我也不必再瞒你了。"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顿悟。

假如当初买的真是一块金表，也许孩子没有今天。

倒是一块假表，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人生的路很长，什么事情都可能出现，不是每一个人当时都能正确处理得完美无缺。

但所的有事，都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无所谓得，也无所谓失。

痛苦只是一阵子，回过头看看，那都不算什么。只要你能把住一个正确的心态，咬着牙撑下去，天总会亮的。

此刻，有如阳光忽然从云层中射出，照到了身上。她感到那块表真的比金表还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