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h3><h3><br></h3><h3> 母亲的身份证被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后,南屏乡副乡长杨贵军的心就“砰砰”急跳,好像擂起了进攻的战鼓;经过最后简短的思虑,他还是决定去把钱存掉。</h3><h3><br></h3><h3> 母亲向来把杨贵军当家里的主心骨,事无巨细,基本对他的意见无条件服从。这次,杨贵军刚开口说要借身份证,母亲马上就回房间取了来。他还特意开了句玩笑,“妈,你就不怕我拿你的身份证去做坏事?”母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坦然得不屑一顾。</h3><h3><br></h3><h3> 掐着表等到10点50分,杨贵军骑上自行车向南屏乡农商银行营业所赶去。他估摸着能在11点左右到达,而这个临近正午的时段,往往是银行最空闲的时刻。</h3><h3><br></h3><h3> 他提着黑袋子缓步走进去,用眼角的余光睃巡一遍。银行大厅里果然空空荡荡。柜台内两个柜员小妹正不咸不淡地闲聊,另一个则专注着眼前的手机屏,似乎任何物事不再值得她注目。</h3><h3><br></h3><h3> “请157号顾客到3号柜台办理!请157号顾客到3号柜台办理!”叫号器的回响让3号柜员无奈放下手机。这叫号声太响亮,震得杨贵军耳膜打鼓,厌烦感油然而生。他疾步过去,希望这声音尽快消失,最好是——从来没有出现过。</h3><h3><br></h3><h3> 3号柜员清秀的脸上是招牌的服务式微笑。杨贵军放弃了以往的惯例,没有暗评她的颜值分数。他在吧台椅上落座,把黑袋子轻轻塞入凹槽。柜员小妹麻利地解开黑袋子,一把取出5沓红钞来;而再次取出来的红钞,除了依然扎着白纸腰封外,已经像一个快递小包裹,纵横交错地缠了好几道塑料带。</h3><h3><br></h3><h3> 杨贵军看着清秀的小妹有条不紊地剪断塑料带、撕去腰封纸,说,“存一年。”</h3><h3><br></h3><h3> 点钞机“刷刷”地运转,间或“滴滴”地报警。小妹就一次次地抻平褶皱,顿齐边角,复点。15万现金,一验,就是3分多钟。</h3><h3><br></h3><h3> 在“漫长”地等待中,杨贵军走神了,像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般,几乎灵魂出窍。他当然不可能享受到贾宝玉喝茶、饮酒、听曲的待遇。他仿佛徘徊在一个悬崖的边缘,眼前云谲波诡,怒涛翻滚,铅色的云层从四周涌动而来,令他压抑而疑惑。前途是仙境还是深渊?他游弋漂浮,茫然不知。</h3> <h3>二</h3><h3><br></h3><h3> 妻子颜艳丽摘下厨裙,对杨贵军嫣然一笑,“排骨刚炸好,喝点?”</h3><h3><br></h3><h3> 今天是周日,夫妻俩难得共进午餐,基本会小酌几杯。颜艳丽是南屏乡人民法庭副庭长。前几年网上流行“当官要当副,吃饭要吃素,穿衣多穿布,健身多走路”的说法,深合都是副职的夫妻俩的心意。他们时不时地以此表达对生活的感悟,几乎成了口头禅。当然,颜艳丽也不忘拿“泡妞泡少妇”这句来敲打他。杨贵军则憨笑以对。</h3><h3><br></h3><h3> 香酥排骨煎得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用米糟蒸馏的糟烧清冽纯澈,酒香诱人。杨贵军的大脑与舌头的网络连接却不肯同步,似乎信号有些弱。虽不至味同嚼蜡,但也相差甚微了。</h3><h3><br></h3><h3> 他取出银行卡,说,“我用妈的名字存了一年。”她点头表示赞同,随手接过银行卡,塞进坤包里,泰然自若。</h3><h3><br></h3><h3> 他早已没有了前晚的兴奋,忧色开始爬上眉头,“你说,万一哪天纪委询问起这15万的来历,我又没跟妈统一口径,是不是太危险了?要不,等妈下班回来我跟她先讲一下?”</h3><h3><br></h3><h3> “你呀!”颜艳丽“扑哧”一笑,她挨过来坐下,声音倒不自禁地压低了许多,“你觉得以妈的性子可以讲吗?再说了,15万而已嘛,连你一年的工资都不到,你就说攒着准备给妈将来不时之需用的,说不定还能混成个‘大孝子’呢。”</h3><h3><br></h3><h3> 杨贵军对妻子的轻描淡写还是不太适应,“那,那要是新炬叔那边掉链子呢?”</h3><h3><br></h3><h3> 颜艳丽满脸不以为然,甚至带了点鄙夷,“我问你,新炬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h3><h3><br></h3><h3> “当然是希望相金有个好前程了。”</h3><h3><br></h3><h3> “对呀,现在杨相金已经如愿调进了乡政府,虽然是事业编,将来未必没有转成公务员的机会。可要是你出了事的话,他杨相金刚刚入职,一下子就能脱得了干系?”</h3><h3><br></h3><h3> “那倒也是。”杨贵军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禁有些懊丧:我怎么这么紧张?脑袋都不好使了。他瞬间又醒神了,疑惑地看着妻子:艳丽一贯满身正气,还动不动给我上法制课、打预防针。为何这次……</h3> <h3>三</h3><h3><br></h3><h3> 杨新炬端坐在沙发上,假设面前有张课桌,估计能比一年级新生的坐姿还标准。他谄笑地看着对面的中年人,试探地问,“张书记,15万不算多,我也不在乎,要不就算了吧?”</h3><h3><br></h3><h3> 变频空调似乎不太赞成张杰柳长时间的沉默,风机“嗡嗡”震动,自得其乐地“嗨”起来。</h3><h3><br></h3><h3> 杨新炬撑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前倾着身子,满脸为难,“张书记啊,贵军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能当上这副乡长真心不容易。我这样做会把他毁掉的。”他小移两步,挨到办公桌边,“张书记,我多嘴问一句,贵军哪里得罪你了,我让他来跟你解释一下好不好?”</h3><h3><br></h3><h3> “你管得真宽!要不,我们南屏乡的工作以后让你主持算了?” 张杰柳身子后仰,昂起头,挤出一声冷“哼”,“我真想不明白,你这样的脑子,这么多财产是怎么挣起来的?要不,我帮你查一查,捋一捋?”</h3><h3><br></h3><h3> 杨新炬讪讪一笑,“张书记,您误会了。都是我不懂事,您多担待,千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h3><h3><br></h3><h3> 张杰柳神色不变,“我确实没空跟你扯皮。别以为你儿子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分数考得还可以,就万事大吉了。明确告诉你,昨天我能把他招进乡政府,明天我就能让他呆不下去。”</h3><h3><br></h3><h3> “是,是。”杨新炬诚惶诚恐了,“我明白,我明白。”</h3><h3><br></h3><h3> “到底是要儿子,还是要杨副乡长?你给个准话!”</h3><h3><br></h3><h3> 杨新炬脸如死灰,连连点头,“张书记,我听你的,我全听你的。”</h3><h3><br></h3><h3> 张杰柳不动声色,用力把烟头摁灭在玳瑁烟缸里,紧皱的眉头才依稀泛起点点涟漪,丝丝扩散。</h3> <h3>四</h3><h3><br></h3><h3> 办公室的大中班椅是杨贵军亲自选定的,绵软舒适。可今天却犹如针毡,让他坐得浑身不自在。昨晚他辗转反侧,一直浑浑噩噩地半睡半醒。眼皮干涩得似乎脱了水的花瓣,干燥乏力;又好像在随风无节制地律动。他用无名指蘸着茶水抹了抹,无济于事。他忍不住给颜艳丽发了个微信:我眼皮跳得厉害。要不,咱们还是把那钱上交廉政账户吧。我有点害怕。</h3><h3><br></h3><h3> 妻子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心不在焉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又狠狠掐灭了。他突然又担心起来:万一颜艳丽没把手机带在身边,被同事看见那就糟了;急忙又补上一句:在不?</h3><h3><br></h3><h3> 等了许久,颜艳丽的回复来了,但出乎意料:不在。</h3><h3><br></h3><h3> 杨贵军一下懵圈了,决定拨打电话。</h3><h3><br></h3><h3> 这次颜艳丽没有再让杨贵军煎熬等候,她“咯咯”的欢笑声从听筒里贯耳而入。</h3><h3><br></h3><h3> “微信的‘不在’什么意思嘛?”</h3><h3><br></h3><h3> “没事呀,跟你开个玩笑嘛。”颜艳丽继续没心没肺地笑着,还有点嗲,似乎穿越回以前热恋时煲电话粥的光景。</h3><h3><br></h3><h3> “你在哪里?说话方便吗?”杨贵军却没有调情的兴致,急急问道。</h3><h3><br></h3><h3> 颜艳丽与坐在对面的男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她把通话按成免提,“我在外面呢,你说吧。”</h3><h3><br></h3><h3> 杨贵军走到门口左顾右盼,走廊上鸦默雀静。他回转身坐下,压低了音量,“我说,我们把那钱上交了吧。”</h3><h3><br></h3><h3> “凭什么?杨相金是凭真本事考进来的,你也确实帮过忙,这钱干嘛不要!”</h3><h3><br></h3><h3> “可这几天我心慌得厉害,怎么也睡不好。那晚若不是你也同意,我本来还不太想收。”</h3><h3><br></h3><h3> “那是怪我喽?你以前不是一直眼羡别人有权就有钱吗?”颜艳丽倒没有生气的意思,依旧是风淡云轻的语调,“别担心,没事的。”</h3><h3><br></h3><h3> “那你以前还一直劝我踏实工作,别动歪心思呢。”杨贵军的低音咆哮让他惊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居然产生了隔墙有耳的幻感。他强迫自己缓和了语气,“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h3><h3><br></h3><h3> “好了。有事咱回家再说好吧。”颜艳丽果断地掐断电话,转向一旁静听的男人,“李科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h3><h3><br></h3><h3> “颜庭长客气了。”李文博的黑脸难得地露出了笑脸,“现在有了杨新炬的实名举报,我们纪检科就师出有名了,你尽管放心。”</h3> <h3>五</h3><h3><br></h3><h3> 深秋的暖阳不再犀利,即便是晨曦的朗照。可在杨贵军看来,还是那么刺目。他随手拉拢了窗帘,只给办公室留下一片阴翳。</h3><h3><br></h3><h3> 门无声自开,三个人鱼贯而入。</h3><h3><br></h3><h3> “贵军同志,这位是县纪检监察二室的李科长。”张杰柳为双方做了介绍, “这位就是杨贵军同志。”</h3><h3><br></h3><h3> 李文博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坚毅,他的客套话真的很客套,“谢谢张书记支持我们的工作。下面,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h3><h3><br></h3><h3> 张杰柳心满意得地握手道别,“应该的,你们忙,你们忙。”</h3><h3><br></h3><h3> 杨贵军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压制着内心强烈的恐惧,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李科长,请坐。红茶还是绿茶?”</h3><h3><br></h3><h3> 李文博继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反客为主地把杨贵军“请”到了客座,然后对身旁的年轻人发号施令,“小刘,准备。”</h3><h3><br></h3><h3> 小刘熟练地摆好摄像机,聚焦到杨贵军身上。空气,骤然间肃厉起来。</h3><h3><br></h3><h3> “贵军同志,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你在9天前,也就是2017年11月9日,在南屏乡农商银行营业所,储蓄了一笔定期一年的15万元人民币存款,现在我代表县纪委,要求你讲清这笔钱款的来历。”</h3><h3><br></h3><h3> 李文博的直截了当让杨贵军猝不及防,暗夜里无数演练好的说辞即使经过刚刚地复习,也在刹那间不知所踪。他嗫嚅的语腔恍似蚊吟,“不是我的,……那是帮我妈代存的。”</h3><h3><br></h3><h3> “是吗?我提醒一下,贵军同志,你需要对今天说的每一句话负责的。”李文博瞥了摄像机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对杨贵军却似一道惊雷。</h3><h3><br></h3><h3> “当然,当然。我妈这几年一直在做工,又省吃俭用,就攒了这么一笔钱。她不识字,我当然得帮她了。”</h3><h3><br></h3><h3> “好,贵军同志,为了对你全面负责。我们得请你母亲来核实一下。她的电话是——”</h3><h3><br></h3><h3> “不必了,李科长,不必了。”杨贵军急忙阻止,“这其实是我几年来攒下的私房钱。我怕媳妇知道,就借我妈的名义存了起来。还恳请组织帮我保密啊。”杨贵军连连摇头,急忙换上备用说辞。</h3><h3><br></h3><h3> 李文博淡淡一笑,“贵军同志,你对组织毫无诚意啊。要不,我让杨新炬来跟你谈谈?”</h3><h3><br></h3><h3> 一声霹雳!杨贵军大脑瞬间死机。</h3> <h3>六</h3><h3> 秋意愈发浓烈,在盛极而衰后进行了理所当然的季候转换,但突兀地降温冰冻,让一切缺少了适当的过渡和缓冲。</h3><h3> 2017年的冬天,异乎寻常的冷!杨贵军在30度制热的空调间里,依旧紧紧裹着鹅绒被,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妈,我……我……还想喝……喝点开水!”他的颤音断断续续,母亲的眼眶不禁又红了几许。</h3><h3> 他哆哆嗦嗦接过水杯,——一杯新烧的水,一杯直接能把满嘴烫出水泡的开水,一饮而尽。</h3><h3> 母亲用纸巾擦去漾在床单上的水渍,柔声问,“现在好点没?”</h3><h3> 杨贵军回答得有气无力,“没刚才那么冷了。”他接过胀鼓滚烫的热水袋,紧紧搂在胸前,然后默默张大了嘴。</h3><h3> 棉签在舌面、牙龈、嘴角游走,携带着红霉素软膏浓郁的药气。杨贵军溃烂、溃疡、溃败的满嘴烫伤,在几近崩溃的意志前不值一提。他缓缓地闭上双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h3><h3> “妈,我想回家。即使去坐牢,我也不想再闻医院里的气味了。我还想看看柔柔,告诉她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他半张着嘴,突然激动地看向母亲。</h3><h3> 有些含混的词句,在母亲耳里,却是纯粹的无损音质。母亲毕竟都是子女的婴语老师,何况,还有眼神的交流。</h3><h3> 母亲用力把废棉签扔进垃圾桶,好像能把儿子的病情扔掉一些似的,泪水已无声而下,她哽咽着连声应答,“好,好,军儿,你别急,别急,等艳丽来换班时我跟她说。”</h3> <h3>七</h3><h3> 在纪检办公室,李文博按下鼠标,杨贵军对15万元的来历的解释声在电脑屏上戛然而止,定格在那副惶恐中强自镇定的表情。</h3><h3> 他一脸苦笑,“颜庭长,非常遗憾,贵军同志必须得背一个处分了。”</h3><h3> 颜艳丽傻眼了,“为什么?!我们不是立即把钱上交廉政账户了吗?而且,我们事先可是都说好了的!”</h3><h3> 李文博有些尴尬,“嗯,是说好的。但是,你刚刚也看到了,贵军同志的表现,嗯,有点,有点,有待商榷嘛。不过,你放心好了,这个党内警告只是走一个形式,完全不会对贵军同志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的。”</h3><h3> 颜艳丽不肯放弃,“我找赵书记去。”</h3><h3> 李文博一把拉住了她,“你别去了,这就是赵书记的意思。”</h3><h3> 颜艳丽急了,“赵书记怎么这样啊!贵军收这15万,赵书记明明点过头嘛。”</h3><h3>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李文博尴尬了,“赵书记作为纪委书记,也有他的难处嘛,你多体谅些。”他赶紧换了话题,“赵书记对你的工作非常赞赏,尤其是对张杰柳违纪情况的报告,经过我们的初步调查取证,基本属实,估计这两天就会采取行动了。”</h3><h3> 颜艳丽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贵军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们这样做,叫我将来怎么跟他解释啊?”</h3><h3> 李文博问,“对了,贵军同志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我抽个空得去看看他。”</h3><h3> 颜艳丽快哭了,“其他倒还好,就是莫名其妙地怕冷,而且不定时地就会发作。全身CT、彩超、心电图什么的几乎都查了一遍,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h3><h3> 干练秀丽的颜艳丽,在几天间蜕变得几乎“不修边幅”,李文博顿生恻隐,和她握手道别时诚意地嘱咐,“多保重。”</h3><h3> “对了,杨相金不会受影响吧?”颜艳丽在门口顿住了脚步。</h3><h3> “不会,不会。”李文博再次挥了挥手。</h3> <h3>八</h3><h3> 出院回家后,杨贵军不想见到的警察们果然没来相见。他看着门框上的字符,啼笑皆非。</h3><h3> 三天前,母亲抱着“试试没损失”的心态,请来一个“先生”为杨贵军驱邪。这“先生”须发皆白,长衫飘飘,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况味。他嘴里念念有词,在杨贵军周身上下摇了一遍响铃。过后,母亲端来刚调好的面浆糊,配合“先生”把一张符纸贴在了卧室门框上。</h3><h3> 杨贵军懒懒地躺着,心中的荒唐感却愈演愈烈。他有些小后悔,自己怎么就答应了母亲这样的建议呢。</h3><h3> 母亲却满脸喜色,“军儿,你放心吧。只是一只小狐妖作祟,先生临走时保证过,不出三天,你肯定生龙活虎。”</h3><h3> 杨贵军突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扯着被子,再次陷入那漫无际涯的彻骨寒冷中。</h3><h3> </h3><h3> 杨贵军惺忪地睁开双眼,不禁又双叒叕激烈地颤抖起来。颜艳丽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灌下,才稍微安生了些。</h3><h3> “对不起,贵军,都怪我,是我害了你。”颜艳丽失声痛哭,“你狠狠地骂我吧。”</h3><h3> 杨贵军也掩面而泣,“都是我自己做的,怎么能怪你呢?贪念一起,果然万劫不覆啊!你不会记恨我吧?”</h3><h3> 颜艳丽猛烈地不停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轻轻地放好靠垫,慢慢地把杨贵军的身子扶正,“那天出院时我说过,你放心,绝不会有事的。现在我把原因都告诉你,想听吗?”</h3><h3> 杨贵军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h3> <h3>九</h3><h3> 颜艳丽的述说出乎意料,让杨贵军匪夷所思。</h3><h3>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16年12月10日。我刚调解好石元村两兄弟的遗产分割,回办公室还没喝上一口水,就迎来了县纪委的李文博科长。他征询我的意见,是否愿意担任县巡视课的巡视员。我当时对巡视工作的了解只局限于中央有几个巡视组,根本不知道巡视制度已经随着‘打虎拍蝇’下放到了乡镇一级。我基本询问了巡视课的工作要求后,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h3><h3> “你担任了将近一年的县巡视员?!还一直都没跟我说起!”杨贵军表情惊愕。</h3><h3> “贵军,对不起。我跟李科长签署了保密协定。我的巡视对象主要是乡政府,或者说就是乡党委书记张杰柳。去年起,我不是经常向你打探张杰柳的表现嘛。”</h3><h3> 杨贵军不禁恍然。</h3><h3> “不过,我还是小看了他。他居然很快知道了我的身份。更因为我的汇报而对我们怀恨在心。幸好,他还不知道新炬叔已经对他的贪婪和霸道早已不满,居然以相金哥的入职做要挟,逼迫他向你行贿来陷害你。我将计就计,在得到纪委赵书记的支持后,鼓动你收下了那15万,以麻痹张杰柳。当然,我也有私心,希望能借此机会给你上一堂廉政实践课,明白作为共产党的干部,任何时候都不能心起贪念。可惜,你——”</h3><h3> 杨贵军羞红满面,握住妻子的手,“艳丽,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h3><h3> “贵军,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一切都被我搞砸了。上级决定对你作‘党内警告’处分。”</h3><h3> “‘党内警告’?太好了!没事没事。你别自责了。我坦然接受。”</h3><h3> 母亲却冲了进来,指着颜艳丽声嘶力竭,“军儿,怎么会没事!你就是那只小狐妖,都是你!都是你!”</h3><h3> </h3><h3><br></h3> <h3>尾声</h3><h3> 或许是烈日炎炎的辐射,或许是颜艳丽默默照料的悉心,或许是母亲抑郁卧病的刺激,或许是自身逃过一劫的喜悦,或许是张杰柳畏罪自杀消息的震撼,总之,杨贵军的怪症,在2018年的盛夏来临之际,毫无征兆地不药而愈。</h3><h3> 颜艳丽看着两颊削瘦,头发有些灰白的杨贵军,终于结束了以往祥林嫂式地开场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我不该给你上课的。”她感慨万分,“贵军,人心不可试啊!”</h3><h3> 杨贵军却开起了玩笑,“你现在没有巡视员证了,想试也没机会了。”</h3><h3> 室外积云成墨,一场大雷雨估计很快就会降临。</h3><h3> 他凝望天穹,不禁忆起了去年11月9日,在银行那次神鬼莫测的走神。</h3><h3><br></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8年4月6日完稿</h3><h3 style="text-align: right; "><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