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小清

父亲是我们四姊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親亲切和蔼的目光，伴随着我们成长，至今仍未离开，让我们感到了强大的父爱磁場。 母亲曾多次给我唸叨 : “你生下来时，你爸稀奇你得很，抱起你就不丢手，晚上抱着你久久不睡觉，眼睛盯着看不夠”……我长大后父亲常笑咪咪地对我说，小时侯我总是担心你喂不活，生怕遭喂黄蚂蚁哟。我常常想念父母，眼前就会出现这一个个温馨的画面，心中湧动着一股股暖流。 从小到长大，在父亲的词典里，没有打骂、教训、指责、愤怒……等负面情绪，只有亲切、慈祥、乐观、自信……，教育我们的话不多，但很关键。父亲注意观察我们的言行，善于倾听，适时地引导我们辩明是非。习惯用语：“是的”、“对的”、“错的”六个字，有时加一句“不客观嘛”。态度认真亲和，语气侃切笃定。我們四姊妹都很在意父親的评语，习惯了在肯定中得到鼓勵，在否定中啟发反思……父親脾气好，绝非是没有原则的老好人，对孩子的某些缺点还会“揪住不放”。记得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娇气好哭，父亲常说“这么脆弱，受不得委屈，将来怎么处社会呢？”长大后，当我工作中生活中遇到挫折时，就会想起父親的諄諄教誨，比起老一辈所承受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亲是最基层政府的公务员，待人诚恳实在，亲和自然，在群众中很有威信。对待群众的各种诉求，总是认真倾听，态度和蔼，耐心解释，努力解决。对待有情绪的群众，父亲总能包容化解。记得有人评价父亲：“就是别人口水吐在脸上，父亲也不会动怒”。修养好这个词，就是从别人评价父亲中学到的。长大后我们才理解，孤儿长大的他，最体恤底层群众生活的困難和疾苦，有容人的心胸和肚量，才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处处受人尊重。 记得那年灾荒年，我在上学的路上掉下悬崖摔成重伤。一向爱流泪的母亲变得坚强，一向刚强的父亲却泪崩大哭，他们坚持不抛弃不放弃，全家节衣缩食为我治疗……差不多全愈时，父亲出差回家见到我，高兴得无以言表，一把将我抱起转了一个大圈，我双手挂在父亲的脖子上，大大地撒了一娇，只听见父女快乐的笑声。父亲是苦出生，性格坚强，无论遇到什么，我们从小到大都未见过父亲流泪，唯独为儿女洒泪，为儿欢喜为儿忧。做了母亲我才深切地体会到父母之爱的份量，爱之深疼之切，用他们的话说，含在口里怕化了，抱在手里怕飞了，遇到小孩生疮害病心头疼熟了。 记得1964年，开县临江区发大水，母亲因外公去世料理后事去了，保姆回家了，父亲带着我们四兄妹来到山上一座庙里，这里是区里临时的抗洪救灾指挥部，父亲守着几部电话忙着指挥救灾，还要照看四个小孩。几天几夜父亲熬红了眼，阿姨好不容易送来两个荷包蛋，饿急了的小弟几下就吃光了；我不削和弟妹们打闹，一个人跑出去闲逛，记得那天雨过天晴大太阳，蜻蜓多得不得了，我一边抓蜻蜓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一直走到山下水边，只见洪水淹过了临江中学的篮球架，水里漂着一口红漆木箱……我抓了一大把蜻蜓走了回去，父亲见我回来松了一口气，没有责备我只嘱咐一句不要乱跑，赶紧又忙去了。只听见有人说，你爸都急死了，到处找你……长大了我才懂得大人的不易，真想像儿时那样给大人认个错：爸爸，对不起，细娃儿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记得父母刚退休那几年，是我们家最幸福快乐的时光，逢年过节，父母和大姨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到儿孙回家团聚；最自豪的事莫过于看到儿女出息；最乐意做的事莫过于给儿孙准备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回到家无论我们在做什么，父亲总是不远不近围着我们转，亲切的目光就像是舞台追光一样，笑咪咪地看着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现在都能记得父亲高兴时的习惯动作，甩脚撩手迈着方步，唱两句“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我们笑父亲五音不全太跑调，不是唱歌是说歌…… 父母是新中国笫一批自由恋爱的夫妻，有一次我笑着问母亲：你们哪个追的哪个？妈说是爸主动。我又追问，爸是啷个表白的？妈有点害羞说是“我们耍朋友”。我不依说，那个时代没得耍朋友一词。妈妈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亮，你爸说的“嫁给我”……我们亲历了互相守护的亲情，见证了患难与共的父母爱情。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父亲，那是一九九一年六月，父亲因患肺癌病危，我在父亲身边陪护了二十天，这是长大后我和父亲一起呆得最长的一次。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那些天天天都听到父亲叫我乳名，时时关心我吃喝休息，一息尚存，只感到父亲的心里满满地装着儿女。探亲假满，不得不向父亲告别，父亲平和淡定地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父亲安祥的神态，有一种内心强大的超然，又像是完成使命放下了千斤重担的轻松。我没有生离死别的悲伤，只像往常告别那样说：有时间再回来看您。我没有回头，只感到父亲亲切的目光一直送我远行。 我告别父亲一周后，父亲与世长辞，享年六十六岁。父亲去世后，许多群众自发前来悼念，放鞭炮为父亲送行，城里的花圈被一抢而空，一个花圈从5元涨到8元，可见父亲在群众中的份量。 我们从三爸哪里知道了父亲早年的一些经历，补充了我们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在兄妹八人中排行最小，不记事时就失去了双亲，全靠哥哥姐姐一人拉扯一把才长大，只差一点饿死，荒年荒月，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吃白沙泥又差点胀死。二爸领头造反，抗捐抗稅抗抓丁，兄弟四人全被抓起来关押准备充军。四兄弟一起跳崖逃跑，走投无路时遇到了贵人，又一起参加了中共川东地下党。解放初期父亲参加了剿匪战斗，有一次，父亲受党委派孤身一人进山，深入匪穴做劝降谈判工作，匪首当面同意接受招安，父亲前脚一走，匪首在众匪的慫恿下反悔，派出追兵恶狗追杀父親，在崎岖的山路上父亲实在跑不动了，扔掉了鞋藏在冬水田中才逃过一劫…… 父亲年轻时侯的这张照片，透着坚定的气质和风骨，随着年龄增长，我们才慢慢读懂父亲。父亲经受了战乱、灾荒、饥饿、疾病的苦难，经历了压迫、反抗、翻身、打倒、再翻身解放跌宕起伏的人生，依然保持了本色初心：正直善良、勇敢担当、不骄不燥、宠辱不惊，百折不撓。父亲是我们心中的一座山，父亲的德行修养、精神气质将激励我们一生。 鲁迅先生说过：“父母亲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到父母时，你的内心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以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温暖、勇气、力量、能力，这是我们从父母身上得到的，也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