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天一篇：西游后记

老菜

翠壁晶帘洞府幽，

神山仙水此停留。

人间花果多情伴，

怎舍一春和一秋？

话说悟空完成西天取经被封为斗战胜佛之后，连日无聊，便驾云下天庭回花果山散心。花果山翠微连绵，一道瀑布似水帘从山顶轰鸣而下，阳光下水花激起道道霓虹。刚降落山口，来了一群顽皮小猴子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盘问，悟空一一笑答。

一只机灵的小猴子说道：“听口音是‘傲普’。东海傲来国出外做事的，学点中土京都普通话，都这口音。还是请最老的明爷爷来认认。”

不一会，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猴子被搀扶着颤颤微微地努力快迎上来：“是大圣爷爷吧，我早就估摸着大圣爷爷该回来看看了！孩子们快跟我来叩头拜见，这就是我常讲故事里的大圣爷爷！”

“你是……”悟空问道。

“我是小明明啊！小时候在山口接待您，常替您挠痒按摩的那个小猴子啊！”老猴子又吩咐那只机灵的小猴子道：“小亮亮孙儿，快带大圣爷爷上座休息，帮他挠痒按摩！”

“没想道你变得这么衰老！”悟空叹道。

“大圣爷爷怎么这样年轻啊？”小猴子小亮亮问道。

“大圣爷爷是神佛，长生不老。他在天上遛遛达达一月，我在凡间忙忙碌碌三十年。”老猴子道。

“你现在衰老了，你羡慕我吗？如果有机会选择，你希望像我一样过天神生活，还是仍然选择现在的一生？”悟空问道。

“大圣爷爷的问题很诡异哦，是想考验我的智商还是我的情商？”老猴子笑道。

“一个白胡子老头管我叫爷爷，我还觉得诡异呢！智商怎么说，情商怎么说？”悟空笑问。

“从智商来说，我是凡胎俗身，没有这个出身、没有这个能力成为天神，衰老不可避免，不必庸人自扰。从情商来说，有句话叫‘天若有情天亦老’，与其像天神断了情欲、生活寡淡地年轻，我看还不如喜怒哀乐、有滋有味地衰老。”老猴子捻须从容道来。

“我也是天神，你认为我永远年轻没意义吗？”悟空问道。

“我不羡慕所谓天神，却崇拜大圣爷爷您！您虽是天神，却是个反叛的天神，全身充满人的感情和人的血性，充满斗志，天不怕，地不怕！您的年轻不是保养出来的，而是从心里生出来的！”老猴子道。

“我懂了我懂了，只要像大圣爷爷一样有情怀，那我们就不怕变老了！”小猴子小亮亮拍掌叫道。

　　

蒿冈鸦噪断碑前，

碧火黄风仍绕旋。

欲诉生平来小庙，
请君听段野狐禅。

悟空漫无目的地驾云闲飞，一座旧庙边，荒丘上虽杂以短松，悟空火眼金睛仍察见一只白发老狐狸精伛偻着身子，仿佛衰老得无力移避躲藏。

悟空停其面前，刚欲询问，那老狐狸精却先开口：“大圣好，您还是这么年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说话间已然抛出无数媚眼。

“你认识我？好好说话，被一个白发老奶奶抛媚眼，我很别扭！”悟空道。

“一千年前大圣您西天取经路过比丘国，我姐姐白白受白鹿精指使嫁与国王，可怜我姐姐只有美貌不会武功，被那变态的猪八戒一钉钯打死。我是她孪生妹妹叫嫩嫩，因在山中修炼尚未被星探发现，故而躲过一劫。我们狐狸精眼神就是这么迷离多情闪烁不定！”老狐狸精依然边说边抛媚眼。

“难得你这么衰老，还生出这样眼神！”悟空叹道。

“大圣取笑了！我们狐狸精家族，谁肯服老？打玻璃尿酸、隆胸、整容、扮嫩、修图、窜改年龄比比皆是……”老狐狸精赧然道。

“即使千年妖精，终归也要面对衰老！”悟空道。

“我们妖精信奉的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逻辑，自是作恶多端、劣迹斑斑，脑子里早就屏蔽了自己衰老时的悲惨结局。”老狐狸精道。

“你们也知天理难容？！”悟空道。

“天理？如果天理都是公平的，那么天下不会有妖精。就像我姐姐白白没有武功没杀过人，只不过被白鹿精利用迷惑国王，应怪国王贪恋美色，她罪不致死。然而她被当作祸水打死，白鹿精杀了那么多小孩却因为有寿星作后台毫发无损。这是天理吗？恕我直言，大圣也曾被天界作为妖精，您不服天理大闹天宫，一时成为传奇，成为全体妖精的偶像。可是您后来接受了天神的潜规则，给了寿星面子放了白鹿精，给了各种大神面子放了各种该死而出生高贵的妖精，却杀死了像姐姐这样草野的妖精。最终您也成为了天神！”老狐狸精愤然道。

“岔题了！我们谈的是如何面对衰老。”悟空脸上热出汗来。

“没岔题！您看您现在变宽容慈悲了，我有意冒犯您，您也不生气了，不再一言不合就拿出金箍棒。其实您当时反对猪八戒杀姐姐，放走白鹿精是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法可化解暴戾之气，我在小庙朝夕听诵经文忽然开悟，不再为面对衰老而惶惶不安。”老狐狸精道。

“但愿众生早悟此理，以宽容慈悲心从容面对衰老！”悟空道。

“妖精们太迷信阴谋和暴力，有几个能熬到衰老？”老狐狸精叹道。

牛郎何处胜天神，

织女迢迢下俗尘。

银汉湛蓝千亿载，

不如家后一溪春。

悟空怅然回到层云上之天庭，入眼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仿佛一切都纯净无瑕。如来佛祖端坐莲花神台。

　　“斗战胜佛去下界归来可有感触？”悟空刚欲拜见，如来先已开口。

“承蒙佛祖关心，弟子确有所感，佛祖果然未卜先知！”悟空道。

“天庭寂寞无聊，外出定觉新鲜，不算未卜先知。”如来道。

“弟子到下界一行，心中疑问难解，想请教佛祖：下界之生灵皆会面临衰老，可能比死还令其恐惧，我们天庭的神佛会衰老吗？”悟空问道。

“好问题，有思想！这也是很多下界生灵、天庭神佛未曾思考的问题。好像一但修炼成神佛，那么将长生不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其实不然！”如来道。

“佛祖此言当真惊世骇俗，愿闻其详！”悟空道。

“有句话叫‘天长地久有时尽’。天地亦在生老病死之列，天庭神佛亦在轮回中，只不过相对而言时间此较长，下界生灵无法知，天庭神佛不自知而已！”佛祖道。

“下界生灵相对于天庭神佛，有点像一天寿命的蜉蝣相对于千年寿命的乌龟。”悟空道。

“下界生灵可以这样推论：既然已知天庭神佛有犯天条被处死的，天神会犯错会死，那么同样也会有衰老！”如来道。

“如果神佛不会死，那么天神之间的打斗、战争还有什么意义，哪里还会有我这斗战胜佛之名号！”悟空道。

“其实貌似纯净湛蓝的天庭也不是完美世界，也存在慧星、陨石和黑洞。”如来道。

“如此说来，天神也逃不过衰老，那么佛祖您又如何面对衰老？如果重新选择，您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悟空问道。

“有诗曰‘夕阳无限好’，面对衰老更应珍惜而不是悲叹。智者不为不可为之事，欣然接受衰老是智者的选择。虽然我不会重新选择人生，但是我羡慕你那样的人生，天真率性，热爱生活，不留遗憾，永远快乐！”如来道。

“佛祖肩上责任更重些，而弟子却自性，随遇而安，随性而行，在我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所以弟子显得满身孩子气，得到全世界小朋友的喜爱！”悟空道。

“如果像你一样，孩子般地热爱生活、率真生活，那么天神也不怕面对衰老！”如来道。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