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满了山岗

零落成尘

（美篇摄影：宁秋）

米的手一指，车子拐向吴村。

米说吴村梨花比西坛梨花更加规模，米依据得是她去年赏花的经验。车子停在吴村的路边，我们处在吴村的边界上，这个时候饭点已过，我们请求一名叫华美的主妇为我们炒了四个菜，秋从车里取出一瓶原浆酒，她家门口的石桌石凳就成了我们四个人的奢华饭桌。

酒浇灌进身子，四肢百骸发散出腾腾热气，酒化作春风，脸颊被吹呵上两朵红云，身子成为春天的某一根枝丫，在田野中蔓延。

吴村什么都有。

田地里金黄的油菜花四处泼溅，高贵的紫云英紧挨着油菜花星点摇曳，杨柳细长的掌心掩藏着一片片青嫩叶蕾。杨柳属于调皮的那一类植物，玩耍的动静闹得很大，却又隐而不露地。

万千柳丝在春风中轻轻摆动，柳叶被灵巧地捏出来，左一片右一片镶上柳枝，从大到小匀称摆放。一眼看去，柳枝儿若有若无轻轻垂摆，看不出她用尽了心思。再远处，万千梨树委身其中，梨花绽放宛如月华，一夜间染白了吴村的千山万岗。

我们在吴村转悠。

狗叫得厉害，我手心里攥紧一枚石子，要是狗敢无礼，我一定比它更嚣张。狗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个借酒壮胆人的强大气场，灰溜溜撤退。而另一条花狗却很识趣地靠近过来，它躺在地上，袒露出白肚皮以示友好。我给它挠痒痒，从耳朵抓到背抓到白肚皮，小花狗的放松随意让我感受到春天的一种喜悦美好。

最惬意的要数那几只鸡了，一块田垄就是一个富足国度，一只公鸡的王带着两只母鸡的妃周游四方，一只虫子在瞬间散发出宝石的光芒。

进入梨花的魔界。

几条路通向不同的魔界，或高或低的坡地，梨枝被嫁接在低矮树枝上。如果是休眠期，梨枝虬劲，枯瘦苦寒，仿若进入一个荒绝之境。此时正值盛放，万树梨花开，满坡满谷的梨花流霞一般铺漾开去，成就出一方奇幻仙境。

是阴天，云层厚重积压在头顶，春风在这刻也凝滞了，春天的温度却在酝酿发酵。蜂声嗡嗡，发动机一样轰鸣着，万千梨花正全力以赴，倾情绽放。无声处似有雷霆万钧，隆隆碾压过每一朵梨花蕊，就在这几天，就在某一个瞬间，身心因此发生颠覆巨变。

在如此攸关的紧要时刻，我们嗅到了一种气息，那是梨花的体香。

我靠近一株梨树，深呼吸，如此独特的体香以一种令人难以言表的感受令我晕眩。我恍惚觉得梨树是由某一类深海软体动物衍生而来，过渡到陆地，突变静止为一树梨花，而宿命的气息却烙印进身体，永世相随。

气息揉杂，更加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梨花的体香将我们层层包裹，仿佛周身沾染了软体动物的粘液，有点呼吸困难，梨园因此变得神秘诡谲。蜂群乐此不疲，朝向每一朵梨花，朝向更深处的花房徜徉享受。

坐在花树下，我闭上眼睛。

想像在月光之下，月光倾注在梨花上，梨花因此有了双重包浆。那时还是要喝点酒，借助酒力的桨，身子划出小村的路口，慢慢划向一座座山岗，去征服一波波梨花的海浪。身子可以更加狂野，与梨树融为一树，与梨花融为一朵，娇柔媚惑，散发独特体香。

月色下，内心有一枚小小的青果正在成形。春天，正是以万千蓓蕾的方式，阐明着人间数重绚烂而又黯哑的热爱。

我愿意，以一棵梨树的方式，以一朵梨花的过程，静静开满吴村的山岗。

2017.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