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那棵板栗树

天涯椰梦

　　巷子里远远飘来了炒板栗的香味，我想起老家门口那棵三十多年前自己亲手栽下的如今枝繁叶茂的板栗树了。

那是怎样命运多舛的一棵树啊！

　　记得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仲春的傍晚，正是周末，上中学的我待在家。天开始热了起来，吃了晚饭刚走到大门外路边吹吹凉风，去山上植树的邻家叔叔归来路过我家门口看到我就叫:“板栗树，送你了。”说着便顺手扔过来一棵瘦弱的小树苗，我如获至宝，连谢字都没来得及说，赶紧捡起来拿回家，灯光下我端详了许久:半尺多的小树苗，还有两个小枝丫，几片伶仃的叶子，蔫的无精打采。父亲说，人家淘汰掉的，又晒了一天太阳，估计难活了，还是扔了吧。我刚刚还憧憬着吃板栗的情景，怎么舍得扔掉？

终于没有扔掉，在父亲建议下，大门外菜园子的西北角，那里有一片废水长流的地方，潮潮湿湿，我顺便用手挖个坑，把这颗小树苗栽了下来。从此我便有了一份期盼，期盼着生命的奇迹。我又有些担心，担心它枯干零落。但想到它旁边有几棵水灵灵野草陪伴着，觉得它不会死掉的。

周末，住校的我一从学校回到家，第一要事是去看我的板栗树，啊！它活了下来，老叶子泛了青，还长出了新芽。是潮湿的泥土滋养了它，是我的憧憬挽救了它。妈说，放心，等着吃栗子吧。我还不住地给父母和姐妹炫耀着:这板栗树是我栽的呢。

那一刻起，我真的期待着板栗子的香味了。

井水雨水一起润泽下，这小树苗和周围的小草一起比起了长势。可是，它的厄运也因此而来。那是一个周末，我如往常一样到家放下书包就去看我的板栗树，那个熟悉的角落，除了被什么牲畜吃过剩下的短短草根，什么也没有啊，板栗树你去哪里了呢？那一刻，我心里别提有多担心和难过。

谁知家里养的小牛断奶后开始吃草，竟然——竟然把草和树苗一起吃了……

这个消息是妈告诉我的，我那浅浅的眼窝终没控制住，我的板栗树啊！我不甘心，蹲在那片潮湿地，拔下牛吃剩的草根，赫然发现一个树丫丫，再仔细辨认，这不是我的板栗树吗？可是稚嫩的叶子连一片也没有了，连一个枝丫也没有了，它不知何时成了小牛的美餐。不争气的泪水又下来了，我的板栗树，你会不会就这样走出了我的生活？

父亲看我如比伤心，便把树丫旁的杂草清理掉，把周围的土松了松，用枣刺把树丫罩了起来。……它没有辜负我们一家人的期望，两周后，奇迹出现了，树丫居然发出了新芽。微风吹来，那嫩绿的叶子迎风绽笑呢！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可怜的可敬的板栗树呀！

　　冬去春来，村子后面伏牛山余脉的沟沟岭岭山花烂漫，家门口的板栗苗也迎着春风焕发了生机。父母对它多了几分照料，我也投入到紧张的初三复习迎考中。我为了学业疏于了对它的关注，板栗苗竟然在那年的秋天长到了一米多高！我也如愿到远离家乡的外地去求学了。

后来，板栗树开始发了疯的茁壮成长。一米，两米……丈把高了，都是父亲信中告诉我的，毕业那年放暑假回到家，看到我亲手栽下的板栗树早已比我高了。那年，喜人的开了花，结了几个栗包子（果实），带着刺，却也喜人。可是，没有成熟，就被哪些顽童摘走了，我没有伤心，觉得结了果就是让人采摘的，尤其是孩子们，他们摘到这些果，哪怕是青的，也一定很高兴。我为当年没有舍弃它而庆幸。

　　板栗树长大了，长大了。十多年过去，它长得碗口那么粗，每年结的果也越来越多，它的果实不仅让我的憧憬变成了现实，让邻居以及他们孩子们都尝到了。看到树，看到孩子们在树下的笑脸，我还在为当年没有舍弃它而高兴。我以为从此现世安好，再不会为它担心什么了。

树越来越大，尤其那向西伸出的一枝，成了主干。这一枝伸向了张婶家的菜地，遮住了她家的大葱、菠菜的阳光。面积小她没说什么，越来越大，她终于忍无可忍。就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妈听到有人砍树的声音，心中纳闷，循声望去，张婶爬上了树正挥舞着斧头，砍向向西的那一枝。妈说，別砍了，这栗子树长这么大不容易，村子里就这一棵，留着吧。张婶说，栗子我没吃一个，又把我家菜地遮阴了，什么也种不成。妈忙说，长到你家菜地上头那一枝结的栗子以后就是你家的，别砍了成不？张婶听到这里停下了斧头，她答应了，从此那一枝受了伤却因她的力气弱小伤势不大的栗子属于张婶家了。

我暗地里佩服母亲的智慧，这次和张婶的“交易”，保全了我亲手栽下的板栗树！

　　也许是乡下的孩子太顽皮，也许是村子里长一棵板栗树太稀奇。板栗总是到成熟时节都被孩子们摘光了，尽管后来果实越来越多。张婶家也许没有收获到栗子吧；也许是多少收了点还是觉得没有大葱等蔬菜重要吧。向西伸出的那一枝终于没有保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狠心砍下了。这一枝失去使得整棵树几乎成了光秃秃的，露出了大片天。为此，我难过了好些天，我可怜我的栗子树！曾经问张婶，她说，绝不是她干的，讲真，张婶家的菜地是受了影响的，真的是她我们也不责怪她，只是可怜这个树枝选错了方向！

……

没想到，受了重伤的板栗树，恢复元气后集中精力向东，向北，向南生长。又结了果，很稠很密。原来伤了干，没有伤根，只要根扎的深，总有一天叶会茂。看来，我小看了一棵树的生命力。妈说，等板栗成熟时炒好了给我寄到海南来，我说不了，给亲戚朋友和邻居孩子们吧，大家好就是真的好！

如今，我没见到板栗树已有些年头。电话里母亲说，今年春天，这棵大树沐浴春光，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开了很多很多花，相信秋天一定硕果累累！

门前这棵饱受磨难的板栗树呀，纵然与你相隔万水千山，但你的根却深植于我的心中，在天涯海角，也没有忘记你的味道，愿你更行更远还生……

（此文发表在《三亚日报》2018年5月7日《鹿回头》文学副刊，发表时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