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处请莫怪岁月

Markov_70693

或许每一次重复都是一种单调，或许每一天的疲惫都是一种厌倦，或许每一天都变得越来越乏味。依旧是鞭炮齐鸣，烟雾缭绕的初一，依旧是还没有出头的太阳，依旧是那群熟悉但不经常见到的"陌生人"，在这个对情谊乏味的社会，我早就感觉我们没必要再去过这种重感情的节日了，或许没有人会相信，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有病，但是我感觉，中国人不适合过节。

我依旧是走在陌生的路上，去每家每户，毫无感情的背诵出我早已经打好腹稿，早已背了无数个年的答案，他们洋溢着和去年一样的欢喜，和去年一样的惊愕，和去年一样的惋惜，他们像去年一样的询问我家里的老人，顺便表示一下他们没去探望的愧疚，其实他们压根就没想去，他们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中的一张张红票子，或者是捧起手中早已氧化变质的瓜子，硬塞到我的手中，我不言，因为父亲已经把它们拒之门外，就好像他们很怕人一样，像是某种可怕的东西。我们贪婪的捡起我们曾经害怕的头皮发麻的东西，随意地捏起一支烟，随意地又端起一杯酒，随意地夹起那些我们说了无数次养生但是却难以放弃的鱼肉，偶尔落下的一滴油滴到我们精心挑选了一个礼拜的衣服上，只是随意的拿一张纸，揩去，然后继续且行且乐，那抱着一大桶可乐的孩子，临走前还得再提上一桶，我该是觉得你可爱还是为你无知的父母而担忧，看到他们我想，我可能一直要这样营养不良下去了，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他们炫耀着自己身上值得炫耀的一切，但是没等听者发出感叹，旁边的人就嗤了一下鼻子，暗暗地说道都是吹牛，或许他说的对，这就是假的，因为那人年前还欠了一屁股债，手机关机，直到了初一才敢打开，急匆匆地发个朋友圈，然后又赶紧关上，幸好，那是今年最新款的手机，它的运行速度可以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关机……

或许故事，就是在你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时候才会发生，我又走进了去年那位老人的家里，今年她九十二岁，但是我没见到她，也没见到她在床上不能下床的老伴，我向里屋走去，她绝望的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两只手肆无忌惮的伸到身体前方尽可能靠前的位置，脚悬在半空，是个看起来就难受的姿势，而且，她还没有脱掉出门时候穿的衣服，虽然家里的暖气很热，也没有脱掉自己的鞋子，虽然她很爱干净，虽然她的客厅一尘不染，也没有打理她雪白但却茂盛的头发，虽然她是个女人，虽然她一辈子爱美，更没有扭头看我，虽然去年她很有精神，直到我再向前踱步，弄出了声响，她才注意到我，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只是喘着粗气，眼神中透露着绝望，虽然我早已知道发生的一切，虽然我早就孕育出了在这个节日不该有的同情和怜悯的感情，但是看到她之后，我才体会到，我的感情在真正的感情勉强是多么的幼稚和渺小，我苦心经营的感觉在世间大爱面前竟变得呆若木鸡，我也说不出话，她也说不出话，只不过，她是哀痛，我是震惊……

是听我爷爷讲，她老伴，八十八岁，在年前不到一个月，走了。我能体会到那种失去所爱的绝望，又不能体会到这种相伴七十余年突然离开的绝望，我脑海中所浮现的只有这一个词，在此刻我才惊愕的感觉到词穷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她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躺着，而我已经开始风暴着她的故事，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能嫁给这么一个穷小子，应该也是冲破了家里的重重压力吧，看现在的她也是透露出大户人家当家人的气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这么破天荒地走在了一起，两个完全没有交织的人生，就这么硬生生的交织在了一起，这或许就是人生的魅力，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未来。她美丽，善良，谈吐不凡，见多识广，他诚实，质朴，老实巴交，他或许一辈子平平淡淡，但是她喜欢，她就是喜欢。

我一直感觉这种问答很霸气，但是却最能表露真情，可以不管世俗，不管家境，不管对方，是富贵还是其他种种，什么都不管，就是因为我喜欢，我就一辈子和她（他）在一起，就算对方不喜欢，就算是没法在一起，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认定这一个人，我就再也没有其他念头，或许又有人要说什么传宗接代，说什么不孝，说什么难以入耳的话，但是还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我不听这些流言蜚语，一辈子非他不嫁，非她不娶，其他人，我皆不将就。现在，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能有这种霸气，能有这种勇敢，这比腰缠万贯，广厦万间，香车宝马更能体现这个人，他（她）的气场。因为她（他）在别人询问时可以骄傲地说，我这辈子，不将就，不凑合，只要最好，而且，就是我认为的最好。

他走的时候，或许没有痛苦，或许痛苦不堪，但是，她，肯定是痛苦的，毕竟是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毕竟是前半生照顾她，后半生她照顾的人，毕竟是答应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毕竟是夜深人静，可以说些悄悄话的人，毕竟是唯一可以任性，可以随意红脸吵架拌嘴的人，他走了，在遗体上，都是幸福的，都看不出痛苦，但是，在前一夜，他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把她叫到床边，虽然她就在他床边的沙发上坐着，他挣扎着要说话，但是声音很小，她缓慢地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他缓缓地说，我不怕死，从来就不怕，我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你。她感动了，她拼命的想流出眼泪，但是她流不出来，因为，在他奄奄一息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她积攒了多年的泪一次性流完了，这或许是他说的最后一句情话，也是唯一一句，毕竟，农村穷小子，也没上过学，能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就是这一粥一饭，少言寡语，却走了七十年，这段跨越时间的感情，或许就真的定格在了阴历2017年。

在岁月面前，或许一切都变得脆弱不堪，我们期望着，或许此刻我们所珍爱的东西在岁月面前会比较坚固，但其实，在经历了足够的时间之后，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堪一击，长久存留下来的也会慢慢变质，我们的感情也是，如果不能从最初的热恋，往锅碗瓢盆的普通日子里转移，那注定不会长远，孤独也是如此，人不可能一辈子孤独，每一个时间段都会遇到让你不觉孤独的人，让你感觉孤独的只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岁月就是来摧残我们当初立下的誓言，它要反复击打，然后能发生某种化学反应的，留下来，变成美丽；不能的，就变成了真正的誓言。所以，放宽心，在物是人非处，莫怪岁月，因为这世界依旧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