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学生时代的“苦”与“乐”（文/黄俊）

华池黄俊

此文发表于《教师博览》。

　　虽然我现在生活在一个物质富裕的年代里，但是，只要静下心来，我总忘不了自己曾经在70年代经历过的那一段充满悲苦与欢乐的学生时代。

说起我的学生时代可真是悲苦多于欢乐，但或许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跟现在这么幸福的生活相比，在那样的艰苦条件下，我都怀疑是怎么活下来的，是怎样克服困难完成学业的。细细回忆，除了有父母的精心呵护和关爱之外，离不开老师的教育和引导，当然，主要是心中有一个渴望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的强烈梦想牵引着我，有父母和老师的大爱支撑着我，让我再苦再难也不愿放弃。

说起学生时代的“苦”与“乐”，真是一言难尽啊！

（图片来自网络）

　　（一）生活的“苦”与“乐”

首先是吃不饱饭。我上小学时，家里正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除了政府供给的红薯片和从生产队分到的少得可怜的高粱、谷子、糜子和玉米等粗粮之外，一年多数时间，家家户户多以野菜与树皮、草籽等来充饥。那个时候，身子坐在教室里，肚子总不老实，“叽里咕噜”的叫，所以，学习很难专心，因为心里只想一件事，想什么办法来填饱肚子。好不容易盼到放学，就一路找野菜、野果充饥。上了初中（城壕初中），虽说生活上的情况好一点，但是，每天早晨，别的同学吃的是从灶上领回来的热馒头，夹着油泼辣子吃，而我交不出白面，只能把从家里带来的烙馍用开水泡着吃。要知道烙馍装在包里面，春、夏、秋三季，烙馍等不到星期三就发霉了，放在外边，不是被野狗偷吃了，就是风干了，硬的咬不动。冬季带来的馒头或者烙馍会被冻成冰块，泡在开水里，不一会儿开水就成了温水。每天下午大灶上做好了黄米饭，我可以分到半瓷碗，就和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吃。那时候，因为吃的不好，营养缺乏，我的身体显得瘦弱，浑身困乏无力，学习上总感到精力不充沛。

（图片来自网络）

其次是穿戴不好。虽然我是一名小学生了，但是穿的还是改做的旧衣服，布鞋也是鞋帮破了补了又补，鞋底也是破了又钉一层的。后来母亲好不容易给我做了一双新鞋，我总舍不得穿，怕穿坏了就没有新鞋穿了。上学放学路上，就提着鞋子，光着脚丫子走，只有走进学校才会穿新鞋子，一回到家，马上换成前面露脚趾，后面没鞋跟的破鞋，帮着母亲喂鸡喂猪，烧炕……可是，人没走前边去，鞋子早跑前面去了。夏秋季，干脆光着脚丫干这干那，还省去弯腰捡鞋子这样的麻烦事。上初中后，多是穿哥哥们小的不能穿的衣服，有时候，家里还会领到村上发的救济衣 服，母亲会先挑几件我可以穿的衣服留着，所以，第一次穿上了一件蓝色毛衣去学校，心里觉得是很幸福也很荣耀的一件事。就是我考上师范学校之后，也只穿过四套新衣服和两双鞋。报名那天，穿的一身新衣服是我假期靠摘马茹胡卖钱买的。第二套是学校发的校服，第三套是母亲做的棉衣棉裤，第四套是实习时，花了40元钱做的一套西服。这四套衣服陪着我就顺利地在师范学校度过了四年的读书时光。至于那两双鞋呢，一双是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鞋底快要磨透了，我到街道花钱让钉鞋师傅给钉了一层皮子，另一双是买来的运动鞋，一直陪我到毕业参加工作。

再一个就是住宿条件差。上初中后，第一学期我住在位于半山腰的骆驼城子的窑洞里，第二学期又搬到石咀子小学院子的窑洞住。不论在哪里的窑洞住，都是二三十个学生住一个通铺，夏秋季气味难闻，冬春季寒冷难熬。初二时，学校的高中部撤掉后，我们才搬回到学校的平房里住，不但是通铺，还是上下两层。夏秋季还行，因为窗户多，便于通风，空气不是那么难闻，但冬春季住在里面晚上寒冷无比，即使铺着麦草也无济于事，因为宿舍靠近路边，呼呼的寒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钻进来，会使劲往被窝里钻，常常是不敢脱衣服，用被子包着头，蜷着身子躺在里面睡觉。有时候，早晨起床才发现外边下雪了，而靠近窗户的被子上也落上了一层雪。后来，大哥让我到他工作的乡农机站去住，因为乡农技站的很多子女和亲戚都住在那里。于是，我也由一名住校生变成了通生，其实，我之所以想搬到大哥哪里去住，是因为大哥那里有电灯照明，我晚上可以读书学习。1984年秋季考上师范学校之后，起初学校在庆城南街，住宿条件比初中好点，住在一个二层的小楼上，但还是上下通铺，不过一间房子住10个学生。10月底就搬迁到了位于西峰南街新建的校区，可是，学校正在建设，宿舍楼还没有完工，我们全班三十多个男生就住在教学楼一层的一间大教室里。那年冬天不仅连续下了几天大雪，而且气温骤降，供暖问题一时没有得到解决，住在大教室里非常寒冷，好多学生都得了感冒，引发了肺炎还住进了医院。还好，或许是以前挨冷受冻惯了，练就了抗寒能力吧，我很幸运躲过一劫。

（图片来自网络）

　　（二）学习的“苦”与“乐”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没有课本，学习内容是一位姓罗的老红军自己随意教的，他只教我们识字，还全是繁体字。读二年级时，换了老师，也有了课本，但是，那时候，能买得起一支铅笔的人家也不多，写字都是用木棍在地上练习，很多时候，我是借别人的铅笔写作业。读三年级时，要用钢笔写字，老师就给我们买回来墨水精和蘸笔头，教我们如何兑墨水，如何用竹棍做钢笔。墨汁也不用买，老师教我们用废电池里面的碳棒磨墨汁写大楷小楷字。我的作业本也不是买来的，而是买来几张大白纸裁成32开母亲用针线从一头订起来做作业本。总是正面写完背面写，铅笔写过钢笔写，钢笔写过之后再用毛笔写。至于要买个书包、文具盒、橡皮等学习用品那简直就是奢望。上四年级后，就要到二十多里地的大庄小学去上学，每天早早背着书包和干粮去学校，下午回到家已经是太阳落山了，但我是风霜雪雨从不旷课迟到。上初中后，星期日早早从家里背着一周的干粮步行三十多里路去上学，星期六放学饿着肚子又步行回家。而且每学期开学时，还是自己背着被褥去报到，放假后又是自己背着被褥回家。家长从来不会接送，即使下大暴雨下大雪，家长也不会到学校或是半路上来接一次。

　　上初中时，每天上晚自习课，都靠点着煤油灯照明，灯光昏暗，加上有很多学生买不起煤油电灯，很多人都是从石油上的采油队哪里要来的柴油，甚至是废油，这些油点灯油烟大，整个教室都被油烟笼罩着，油烟直往人的鼻孔里和嗓子眼里钻，眼睛也被熏得很不好受，直发困，下自习后，衣服上也是一股难闻的油烟味。就是这么艰苦的条件，我和几位同学常常是学到很晚才休息，值周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教室把我们往宿舍赶，才会回宿舍去，但是，第二天早早又起床到教室点着油灯开始背书。

穷人家的孩子除了生活苦之外，是常常会被人欺负的，我们班那时候有几位干部子弟，他们总欺负像我一样穿着破旧、吃粗粮咸菜，但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尤其是课间或是自习课上，我正在埋头学习时，他们会趁你不注意拿走你的书本或钢笔，或是吹灭你的油灯。后来住到大哥哪里去，晚上不仅不用受这份罪，也可以免受这些干部子弟的干扰，我还可以在电灯下复习当天的知识和提前预习功课。有时候，我会一个人读书学习到深夜12点，我的学习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断进步。不仅能得到老师的认可和欣赏，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参加学校或全县的各类竞赛还拿过几次奖呢。我的第一个文具盒就是参加学校数学竞赛的奖品，每学期还能享受免去学费的优待。班主任张文菊老师还把学习委员的担子交给了我，后来还把副班长的担子交给我，这不仅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官”，而且也让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这不仅是我学生时代感到最自豪的一件事情，也是我学习上感到最快乐的一件事情，学生时代的“乐”其实是学习上的“以苦为乐”

　　想读课外书难。我爱读书，但很少有钱买书，记得父亲给我买过一次小人书，后来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过几本书，很多时候，都是为同学做值日或是给不爱学习的同学抄作业做条件借别人的书来读。上初中后，有一次，管理图书的高玲英老师让我天天给她倒垃圾，我才有机会读到了很多喜欢阅读的书，或许正是初中读书多的缘故，我对文学有一种无法诉说的钟爱。上师范学校后，学校图书室的书包罗万象，只要有时间我就借书来阅读，读完了归还再借，那四年可以说我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读了书。我现在爱读爱写，闲余时间喜欢沉醉于书海之中，享受溢满书香的生活，这应归功于那时候的积淀吧。要说学生时代有“乐”的话，这也许算得上是第二“乐”吧。

现在想想，那时候，没有人逼自己读书学习，可是，心里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着我，争分夺秒地发奋去学习。这份力量其实就是心中那个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命运的梦想。

　　（三）劳动的“苦”与“乐”

上小学四年级之后，每天放学回家尽管饥肠辘辘，但还得听从路队长的指挥拾粪积肥，谁不做第二天路队长会报告给老师，就会在全校学生面前亮相挨批。我常常是饿得头昏眼花，但还是强忍着饥饿，也要把积肥的任务完成。假期里，更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暑假，生产队长会把所有的学生集中起来，派人领到收割过的麦地里捡拾麦穗，或到大路边上铲草皮积肥，或跟大人一起拉架子车往地里送肥。寒假相对来说劳动量少，不是到牛羊圈里掏粪，就是跟着大人去山里放羊放牛。现在的孩子可能要问：“不参加劳动行不行？”说句心里话，真的不行！起初，谁哪天不去，第二天去了，还要挨批斗呢。后来，“四人帮”垮台了，不批斗了，但学生去参加劳动，还可以算半个劳动力，记5分工分，这样的话家里年终可能分到的粮食和钱就多一点。想一想，我家里那么穷，我怎么会偷懒不去呢。这也许就是我爱参加劳动的动力所在吧，所以，我从来不旷工，劳动时，也从来不偷懒，因为我也是家里的半个劳力嘛！

（图片来自网络）

　　初中快毕业时，实行了“包产到户”，就更要参加劳动了，因为这都是给自家干活，不劳动这穷日子就把根世世代代扎在我家了。没想到“包产到户”第二年，我家就彻底解决了温饱问题。我考上师范学校之后，每年假期回来，父母偏爱我，总不要我参加劳动，暑假说太阳晒，寒假说天气冷。可我不是那种爱偷懒耍滑的人，再说了我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不参加劳动，让父母如何管理家中的哥哥、嫂嫂们呢，我绝不能坐享其成，也不能给父母添麻烦。所以，每天都会跟着父母、哥嫂们下地干活。其实，劳动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这是用自己的双手在创造幸福生活。正如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所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这也是学生时代的第三“乐”——劳动也是一种“以苦为乐”！

一句话，我的学生时代是在苦难中度过的，虽然也有“乐”，但这都是自己为了不向苦难低头，希望自己的生活能苦尽甘来表现出来的苦中寻乐，苦中作乐，以苦为乐。记得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跟我同班的同学有十多位，可是有人怕吃苦小学就放弃了学业，有人初中没毕业就放弃了学业，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值得的。